英拉古王妃听着侍女的汇报,恨不得把桌上的东西都掀到地上,手上镂空镀金的甲套在扶手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这几年她处心积虑的挖空大皇子哈尔墩身后的势力,就为了有一天她的儿子巴音能登上王位,她万万没想到那两个小崽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以前,他们对她百般讨好,每次有了什么稀罕物什,都会拿来孝敬她这个继母,还说将来一定鼎力支持巴音。当时她还有所疑虑,但看他们一个身为二皇子,却连个拥护他的部族都没有,一个虽然与一些小部族联了姻,却整日沉迷豢养男宠,她就渐渐对他们放松了警惕。
她竟被他们怯懦软弱的表现欺骗了!现在狼崽已经长大了,她想要他们的命已经不再容易了。
凭什么储君就一定要是长子,看看哈尔墩那愚蠢的模样,哪有她的巴音聪明伶俐,只可惜她的孩子年纪还小,等再长大些,娶几个大部落首领家的女儿,巴音将成为身后势力最庞大的王子。
到时再想办法除掉哈尔墩,她似乎已经能看见巴音穿着王服坐在金玉铸成的王座上,而她将成为大夏最尊贵的女人。
而她,现在,必须为孩子扫除前路的障碍。
英拉古王妃打算回娘家一趟,她需要弟弟的支持和建议。
便去向西夏王说,她长时间未回娘家了,最近十分思念家乡部落的亲人,顺便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西夏王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半个月的车马劳顿,英拉古终于到了娘家贺茨部落的领地凉州。
凉州府里,特木尔眉头紧锁。
“据我所知,现在不止是乌恩得到了封地,伊诺也得到了贺兰山一带的兵权,大王十分欣赏他领兵作战的才能。”
“难道我们就拿他们两个没办法了吗?”英拉古不甘道。
“不,这其实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特木尔露出阴狠的表情。
“之前我们一直把哈尔墩当做最大的敌人。但现在不一样了,乌恩和伊诺的功绩如此惹人眼热,相信他们两个也不会甘于就此止步不前,以后待他们羽翼越来越丰满,哈尔墩不见得还容得下他们。”
“那我们就这样一直按兵不动么?”英拉古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弟弟。
“当然不是,我们可以搞点小动作,比如。”
特木尔正想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但外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艾彦,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大人。”
未等艾彦跑出去,一名家丁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裤腿上全是血迹,跪爬在地上,大声哭喊:
“不好了大人!突然出现一队兵马,冲进凉州府,见人就杀!”
特木尔霍地站起来:“不可能!”
凉州地处西夏腹地,辽军和宋的军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到这里,西面吐蕃也有雪山相隔,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特木尔一把抓起地上家丁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吼道:
“袭击的兵马穿着什么衣服?!”
受伤的家丁本就上气不接下气,被这样提着更是说不出话来。
特木尔急的眼睛充血。
“玛的!你说话啊!”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他熟悉的声音。
“不用问了。”
穿着铠甲的伊诺提着刀走了进来,刀刃上的血一滴滴的滴在地板上。
“你!你们怎么敢!”英拉古尖叫出声。
“哦?怎么敢杀你们贺茨部落的人吗?”乌恩随后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意识到今天绝不会善了的特木尔大叫:
“格根!”
格根是他的卫兵队长,可是没人回应,
伊诺后边的亲兵手上提着的东西一扔,“咚”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了特木尔脚下,他瞬间面无血色,正是格根的人头。
伊诺冷笑,回头喊:
“把人带过来!”
不一会,孩子的哭喊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听到声音的英拉古瞬间疯了似的要往外面冲,被伊诺一脚踢翻在地上。
“不!你们不能这样,巴音是你们的弟弟啊!”英拉古趴在地上哭喊起来。
很快,巴音和图雅就被抓了过来,一路上血腥的场面把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吓得浑身发抖。
英拉古哆哆嗦嗦的跪起来,头上的装饰和头发已变得凌乱不堪,她爬到乌恩脚边,抱住乌恩的腿。
“求求你,二皇子,不要杀我的孩子!巴音还小,不懂事的。图雅也才六岁啊!她只是一个女孩子,不会威胁到你们的!”
乌恩心中有些乱,此时英拉古不堪的表现更让她心里烦躁,她挣脱出自己的腿,见英拉古还欲来抱,便直接一脚踢过去。
“不准打我母妃!”一个亲兵不慎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被图雅挣脱了出去。小女孩冲过去抱住自己的母亲。母女两抱着哭起来。
“当初害死我母亲时,您可是每天都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呢,英拉古王妃。”乌恩嘲讽道。
“我没有!我没有害死她,是她自己想不开要自杀的!”
“呵。”乌恩听闻不由想笑。
一旁却传来铁器刺破皮肉的声音,伊诺把手中的刀捅在了巴音的心口,年少的巴音愣愣的看着贯穿自己的弯刀。乌恩也愣住了,不是没见过死亡,不是没杀过人,但这回,是个孩子,死在了他们刀下。
巴音的鲜血顺着刀刃的血槽喷涌而出,少年脱口而出的“母亲”二字还未说完,就再没了动静。
“不!”英拉古撕心裂肺的喊叫。她不顾一切的冲过来,伊诺顺手一刀刺入她的胸膛。她没有再挣扎,只是抱着巴音。
“孩子,孩子,你看看母妃啊!母妃在这里!”
很快,英拉古也没了呼吸。
“给你。”伊诺把刀递过来。
乌恩接过刀,这是当初母亲死时用的刀,乌恩上一次见到它时,它插在母亲的胸膛之上,没想到到了伊诺手里。
一刀刺在还试图反抗的特木尔脖颈上,一刀致命。
乌恩看向图雅,小女孩抓着已经没了呼吸的母妃的衣袖,抖得像筛糠一样,似乎是吓蒙了。
乌恩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乌恩。”伊诺皱眉。
“她只是个小女孩,要不放她一马吧。”乌恩艰难的说道。
伊诺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乌恩。
“我们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母亲和哥哥,你居然说要放她一马!”
伊诺气急,说道:
“你放了她,然后呢,等她长大了来复仇吗!?”
乌恩争辩道:“我们可以把她关起来,只要——”
突然趴在脚边的图雅一个转身,乌恩躲闪不及,大腿被划出一个刀口,幸好伤口不深。
一把小巧漂亮的匕首被图雅抓在手中。看见自己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刺中乌恩的要害,图雅把匕首丢在地上,她坐到弟弟和母亲身边,她知道她就要死了,她有些害怕。
这一刻,乌恩觉得自己真是十分可笑,把刀丢给伊诺。
“你处理吧。”
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出去,这间房子压抑到让她喘不过气。
天空中,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太阳快落山了,白茫茫的雪原也染上了墨色。乌恩大口的呼吸着,吐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作白雾。
原来,复仇与快意,不一定是连在一起的啊。记忆里,乌恩的母亲死去那天的痛苦还刻骨铭心,而今天报了仇后,乌恩,不,应该说孟青,她并没有觉得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有丝毫减轻。
“复仇者的心里都是这么痛苦吗?”乌恩喃喃的问“自己”。有时候她也十分迷惑,时间越久,原主的记忆与她融合的越紧密,那些记忆不再是像观看别人的经历,更像是自己的亲身体验一般。连对伊诺,都真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了。
伊诺处理完剩下的人,看见乌恩站在那里失神,按下心中的怒气,走向乌恩。
“乌恩,你怎会变得如此软弱?你再这样心慈手软下去,迟早是会付出代价的!”
乌恩低着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