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文斓曦捏着其中一张纸的一角儿,瞧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一沓子纸竟然全都是各种房契地契。文斓曦瞥了眼秦子渊。后者在她惊疑地视线中只是不耐烦地继续点着手指。
“你暂时收着,等吴侬语到手了,就交给她打点。告诉她——本王不稀罕她吴家那百万两黄金,本王要每年岁末收得的银两都有百万黄金那么多。”
“王……王爷……”
文斓曦声音发颤,不为别得,因为她手中的地契竟然囊括了京城大半的繁华商铺。
她是惧怕地颤抖。
她及就踏入了楚淮王府,为秦子渊效命,可是秦子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这一切的,对此,文斓曦竟然一无所知。她盯着秦子渊漆黑的眸子,就像在在崖边俯瞰深渊。
秦子渊那双眼睛黑白相割,接线明显。
白得似屋檐上的冷雪,黑得像似屋外浓稠的夜色。
文斓曦无端开始发冷,继而,她又开始庆幸。庆幸文家在这场赌局押对了注。这样的秦子渊,秦子瑜怎么能赢。他在她进王府之前,在他奔赴边疆前,就精心编织出了一张大网。“大网”涵盖了王朝的方方面面,掌控着大元的各个命脉。
他只等着秦子瑜按耐不住入网的那一日。
文斓曦心中升起对秦子瑜的怜悯。秦子瑜到现在就只剩下朝廷官员的尊崇和老皇帝的宠爱了。可是这些在秦子渊京郊豢养的万千铁骑面前,就如同薄纸一般的脆弱。
有了吴侬语,就有源源不断的钱银用来充作军饷。
秦子渊唯一的弱点也消失了。
换句话来说,庙堂之上的那张龙椅早就是秦子渊的囊中物。他什么时候登基,无外乎他什么时候想。或许某天他心血来潮,一念之间就想提前上去坐坐,那秦子瑜也是拦不住的。
面前的秦子渊依旧是黑洞洞的一双眸子,带着黛色眼圈的眼皮耷拉着,整个都散发着懒散。长腿还是一如既往的搭到桌角,秦子渊嘎吱着身下的凳子。只有男子敲打着桌面的两根手指透露出他的真实情感——不耐烦。
见者有心。文斓曦看着秦子渊,愈发觉得王爷深不可测起来。连他空洞无神的黑色瞳孔都让文斓曦觉得,王爷定然实在谋划着又一大计。
时至今日,文斓曦才彻底对秦子渊心悦诚服。
他就是天生的帝王。
能为秦子渊效命,是他文家的荣幸,亦是文斓曦她的荣幸。她何德何能,能跟随王爷,为其出谋划策!
文斓曦心中慷慨激昂,她甚至在脑海中看到了她跟在秦子渊身后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景象。最后,他们被载入史册,名垂千古。想到这儿,文斓曦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泪湿了眼眶……
“文相,赶紧下去吧。要注意身体啊!”
秦子渊看着文斓曦湿润的眼眶,不容置喙地向其吩咐。
怎么文相年纪轻轻的,就有了眼疾,难道是近几日,他带着众人熬夜熬得太凶的缘故?秦子渊在心中反思。
不过眼前还不是想文相的时候。
对了,他刚刚想到哪儿了?
哦,一会儿要去找涟涟……
文斓曦得了秦子渊的令,心中又是一阵感动,王爷真是体恤臣子。她眼含热泪,通过朦胧的泪水看仰头看着房梁思索的秦子渊。
你看,王爷眼中虽然空洞无神,但王爷这是在为他们的将来谋划啊!
还有王爷日渐深邃的眉眼,哪里是什么说得好听的异域风情。分明就是王爷日夜为他们臣子操劳出的黑眼圈。
文斓曦轻手轻脚地带上了书房的门,没有打扰继续沉思的秦子渊。
打发走文斓曦后,秦子渊继续维持着黑瞳无神的倦怠姿态。
其实,他只是在暗搓搓地找理由去找涟涟。
这理由得拿捏得恰到好处才可,太露骨的就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了,涟涟肯定会一眼识破,因此就会像前世那般在两人间筑起高墙来。不但如此,最好见面的借口还要不折损他一代君王的尊严才好。
那些“想啊”“念啊”,什么“心肝宝贝儿甜蜜饯儿啊”叫他如何能叫得出口。
庸俗!
凡夫俗子用的油嘴滑舌小伎俩,他秦子渊可看不上。
秦子渊耳尖发红,他突然想听听宫涟涟这么叫自己,软糯得像汤圆一样甜滋滋的小姑娘要是能这么叫自己,想必也是甜甜的。
耳尖一阵阵发着烧,秦子渊不由得伸出微凉的手指让其冷却。
他猛然回想起上次涟涟给他按头时的情景。红烧扩散到脖颈。现在,秦子渊连脖子都觉得热了。
装头痛的确是个好主意。
前一世,他装了一辈子。他临死也在装,这才把宫涟涟给骗过来,不过是他不放心,想见宫涟涟最后一眼。
想他这一辈子,享尽天下至顶的繁华,翻手就是腥风血雨,只有宫涟涟他没得到。
他不想要她的身体。
不对,他想要她的身体!
他想要一切,有关宫涟涟的一切。
秦子渊喉结滚动。
他像匹蹲藏在灌木中的狼,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他心仪的猎物。恨不得下一秒就将那只它觊觎依旧的小动物,狠狠地叼起。再一口将小兔的小脑袋含在嘴里,尝尝其鲜嫩的滋味。
他要看小动物湿漉漉的小脑袋,看它嫌弃地梳理自己被沾湿的雪白绒毛,它的每一寸将全是他的味道。
沉沉的松林异香。
秦子渊鼻翼翕动,深吸一大口空气。
不只是耳尖脖颈脸庞,他心也跟着燥热起来。
文斓曦得意的走进荟云殿,这一次的她不会为百万两黄金而没见识地震惊。她维持着楚淮王妃应有的高贵姿态,状似不经意地将厚厚一沓地契向吴侬语面前一丢。
发黄的纸,大小不一,散乱地铺在大殿待客用的梨花桌面上。
在文斓曦不经意地目光中,她看见吴侬语表情变化的全过程。一如她方才在秦子渊钧佑殿所经历的那般,骇然——惊惧——庆幸——
见此,文斓曦满意一笑。
吴侬语怔愣的时间有些长,而在她知道王爷的安排后,她更是整个人都在不真实的幻觉中漂浮了许久。
没人比自小对经商耳濡目染的吴侬语更懂眼前这一沓子地契的价值。
地契看似凌乱,实则自有它的顺序。
吴侬语捧着地契,摩挲着,轻抚着,想抚摸情郎的面颊。她面色激动得映着红霞,眼中失焦,头脑更是被狂喜冲击的发昏。
她放下大家闺秀的矜持与教养,拉着文斓曦的手碎碎念个不停。
“斓曦你看。你看这表面上七八张,这可都是今年来,京中生意最兴隆的几家铺子。多少人想盘都盘不下来的地段,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一整条街竟然都在咱王爷手中。这可被炒到有市无价了啊!王爷好眼光!”
“你再看,这几处地契,虽然位于京郊,可是怎么着。那地儿近几年刚传出有铁矿啊!铁矿!”
吴侬语激动地撸了撸袖子,露出白皙的小臂。她贴得离文斓曦更近了,差一寸就要贴到文斓曦脸上了。
“铁矿?”
文斓曦眼中闪动着不已被人察觉的光芒。她还记得,卫少卿给王爷的图纸上,那神兵所需的原料之一就是精铁。
果然,王爷高瞻远瞩,远非常人能及。王爷他竟然连原料都提前准备好了。
见文斓曦感兴趣,吴侬语更加滔滔不绝起来。
吴家人自小都长着个灵鼻子,能嗅着黄金味儿。吴侬语也不例外,这些小道消息她一向灵通。
“虽说是传闻,可这处矿脉到底是惹得京中数家眼红。争夺自然是必不可少,可他们争来抢去,却愣是没得到那块地的一丁点儿消息。”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竟是到了咱王爷手中。”
吴侬语对秦子渊信服,连称呼都自然而然的变了,显然是准备加入秦子渊这边儿了。她看着那处矿脉的地契,越看越是心惊。这张地契纸张发黄发旧,到王爷手必定是好几年了的。
好几年……
这么说王爷好几年前就知道这处有精铁矿脉了?
这个念头一在脑中升起,吴侬语霎时一怔,良久,她哑然失笑。王爷又不是神算子,怎么会知道这地有铁脉的。估计是王爷顺手买下这片荒地的,随后又是无意间发现有矿脉的。
吴侬语继续絮絮叨叨地向文斓曦念叨,其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她向来是个七窍玲珑的女子,有了这些资源,在加上吴家原有的。怕是全国大半的经济命脉都掌控在秦子渊手中了。
秦子渊这招剑走偏锋。
秦子瑜不重商贾,只一味的重视朝廷官员。笼络人心。
这次他可要吃个大亏了。
吴侬语收到王爷任命后,便兴致勃勃地亲热地拉着文斓曦的手一阵嘀咕。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大展宏图一番。
谁能想到,昨日还数着日子在内宅中,同各式的女人厮杀的吴侬语,今日就能一展身手了。秦子渊身边的文斓曦让她看到了她光辉的前程。
直到看到文斓曦后,她才意识到,她的征途绝不会仅仅止步于侧妃之位。
曾经,她以为她的命算好的。在吴家一群被迫联姻的嫡姐庶妹中,只有她攀上了皇室的高枝。所以她千方百计地跟人斗,丫鬟、婆子、管事、妃嫔……
她牢牢得把王府后院的权利把控在自己手里,她甚至瞧不起身为正妃的文斓曦。
直到她看到真实的文斓曦,一切都变了。
吴侬语这才意识到,昨日的她不过是蹲坐在深处又自视甚高的井底之蛙。
荟云殿,文斓曦看着意气风发的吴侬语,嘴边浮起清浅的笑。
平静下来的两个女人品起茶来。
荟云殿一片岁月静好。
一群丫鬟见着王府正妃侧妃相处如姐妹一般的姿态,满头雾水。楚淮王府不仅王爷不着调,连正妃侧妃都跟着一起不着调。
另一边儿,钧佑殿,书房。秦子渊等来了宫涟涟。
他故伎重施,衣衫半解,满面病容。
宫涟涟一推开门,就看见病蔫蔫倚在床头的小王爷。她心中一紧,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心中的焦急。
“王爷这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