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二更
只是现在这个秘密只有虞笒儿一个人知道。
没了娘亲拦路,她今后就可以认那个无法生育,优柔寡断的虞夫人为嫡母……
她摸了摸袖口深处的匕首。这把匕首从她七岁那年起就陪着她,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可是对于后院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最是有用。
虞笒儿向宫涟涟刺去,她发红的眸子闪着莫名的光华。在光华中她所看见的景象让她兴奋不已——那个惹人妒的少女血液喷溅,小脸因血液流尽而惨白如纸。
她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只是未等尖利的匕首刺进宫涟涟鲜嫩的血肉,她眼前便是一花。
“啊——嘶啊——”
烫人的热度,开始在她脸上蔓延。
“嘶——宫涟涟,你给我等着——”
虞笒儿被热水泼得节节后退,她慌乱之中步伐不稳。噗通一声,绊倒在屋中矮凳之上。
宫涟涟放下手中茶杯,向双眼紧闭脸庞红肿的虞笒儿走去。
虞笒儿听见渐近脚步声,彻底陷入了慌乱,她攥紧匕首,面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她弓着腰背,像一只被逼上绝路的豹子,只可惜这绝路是她自找的。
宫涟涟只一手,便擒住了虞笒儿的腕子。
连宫涟涟自己都没想到,她一双手力度竟然大得惊人。
匕首掉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虞笒儿手腕也是凉的,宫涟涟擒住其手腕,看着面前狼狈的女子,心中没有一点儿大仇得报的快意。
宫涟涟不会杀虞笒儿,杀这么一个心思狠毒的人只会脏了她的手。
她掸了掸下摆上压根儿不存在的灰尘,向屋门外走去。虞笒儿竖着耳朵听她的脚步声,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不放过。听着这声音来源,这恶鬼样的女人是要走了。听到渐远的脚步声,虞笒儿一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才敢松懈下来。
虞笒儿在心中细数宫涟涟的脚步声。
一下——
两下——
……
七下——
脚步声变轻之后,却在第七下戛然止住。
虞笒儿面色一变,不禁瑟缩,她拼命后退,直到身体碰到桌脚。她钻到桌子下,像只灰头土脸的丧家之犬,侧耳细听宫涟涟的声响。
如果虞笒儿猜的没错,宫涟涟手上极有可能正拿着她的那把匕首。
只是——她怎么突然停住了?是后悔刚刚放她一条生路,现在想回来永绝后患。虞笒儿刚想大声呼救就听宫涟涟所在的方向传来她的声音。
“姐姐今日叫我来所为何事?妹妹刚刚问了姐姐数次,可是姐姐还没回答过妹妹我。”
“这……”
“无事!不过是吴侧妃让你赶在年前做七十屉点心。”虞笒儿飞快答道,话语中有带着恐惧的震颤。
“七十屉?”
宫涟涟一问,让虞笒儿恐惧更甚,她生怕宫涟涟突然改了注意回头了解了她,于是,解释道:
“妹妹切莫动怒,姐姐也只是一个替侧妃传话的罢了。吴侧妃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虞笒儿听着宫涟涟还有向她这边走来的意思,缩了缩脖子,双手环抱住桌腿。
她实在是怕狠了这从阿鼻地狱走出的恶鬼。
虞笒儿性子狠毒,年纪轻轻就将虞家后宅玩弄于股掌之间。虞夫人的不作为是一方面,虞家子嗣单薄又是一方面。
宫涟涟成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受到的灭顶打击。
“不过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虞笒儿到底还是比不得日后的虞嫔。”宫涟涟如是想到。
老太妃宫涟涟在皇宫中熬了大半辈子,从秦子渊的崇武,到赫连铎的盛泰,她历经了大元两代皇帝的统治,后宫里的种种龌龊龃龉见识了个遍。
虞笒儿到底还是不入流。
老太妃会心一笑,便彻底离开了倚南居。
在荟云殿的路上,宫涟涟和露儿正巧遇上了出来寻她的珑儿和文斓曦。珑儿搀着王妃,身后带着七八个气势汹汹的悍妇婆子,都生得一个比一个壮实。
看这架势,宫涟涟登时心中暖意流淌。几,人摆明就是担忧宫涟涟在虞笒儿那边突生变故,是赶来帮她的。上辈子她孤单一人,随波逐流惯了。可这辈子不一样,她还有珑儿,还有一直护着她的惠雯皇后,她承受了这么多人的荫蔽,这一世也该轮到宫涟涟来守护她们了。
腊月廿三,接近年根底。
京城中各个高门大户都忙于筹备起新年的诸多事宜,楚淮王府也不例外。
前几日刚下了几场飞雪,倒是今日,一大早太阳就高高挂起。熏得万物暖融融的,给人一种万物复苏的幻觉。
宫涟涟抱着个暖手小炉,在堆着积雪的小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
她的双手近日已经因为昼夜不停地做糕点而粗糙不少。她心中藏着心事,所以走得缓慢。珑儿近日表现的好,文斓曦越来越喜欢这个一点就透的小徒弟了。秦子渊近期也是在忙着,后院里几乎就见不着他,就连宫涟涟成日待在钧佑当主事,也常常一连几天看不到王爷的人影儿。
虞笒儿自那日起,就报恙窝在倚南居养病。这几日也是安生的很,只是听说脸上被烫的地方怕是要留疤了。她也未对外人宣扬起那日事情的真正始末,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烫的。
尽管虞笒儿老实了不少,可在她背后的吴侧妃却并没有。
眼下,王府内宅大权还掌控在吴侧妃手里。
“小姐,歇歇吧,侧妃这分明是在刁难您。三天做完七十多屉的糕点,这就是神仙也做不完啊!”
“小姐您就歇歇吧,我这就去禀告王爷。王爷如此重用您,不可能对你不管不顾的。”
露儿腮边挂泪,显然对宫涟涟心疼不已。
这几日,她跟着小姐做糕点做的手都快断了,她还好,毕竟她从小干惯了粗活累活。可小姐不同,小姐没做过这种粗活累活,就算平日做糕点,也只是给王爷做一小碟。
“不能去打搅王爷。”听着露儿天真的话,宫涟涟摇了摇头道。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重生而影响秦子渊的夺嫡,否则就是因小失大了。
她心中明白吴侧妃逍遥不了多久,吴家是块肥肉,是太子党派和秦子渊派都暗中觊觎的一块肥肉。而秦子渊这个人,得到还好,他若是得不到就会毁掉。吴家可不就是这么被灭门的。
露儿闻言,沮丧地垂下了头。
宫涟涟带着露儿,二人身后,一个小厮推着量晃晃悠悠的小车。
那小车上垒着一盒盒小巧的糕点盒子,盒子上刻有花鸟云纹是年节里特地宴客用的糕点盒子,一个个只有巴掌大,在小车上个挨个地堆得老高。小车没前行一步,盒子堆就是一颤。车轱辘压在卵石铺就崎岖的甬路上,也不知是轮下的积雪,还是小推车的木辙,吱呀地发出声响。
三个人沿着湖边向吴侧妃院子行进。
“小路子,你小心些,这可是……”露儿瞥了眼身后晃晃悠悠,推着小车的半大少年,小路子,出言提醒到
却不料,她话还未说完,一语成谶。
小路子听了露儿的话,更紧张了,他从缓步前进改为轻挪。在噗通一声响动后,一车的糕点都翻进了池塘。
嘶——
两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目光投向两人的主子——宫涟涟。
“结冰了。”宫涟涟轻声道。
两人侧头一看,万幸的是,池塘已经结冰。
小路子和露儿同时舒了口气。
不过,再看冰面之上,仍有数盒糕点被洒在了湖面上。
不少冰上的盒子滑得离池塘边很远。
前世的记忆让宫涟涟明白,吴侧妃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一旦她除了差错,吴侧妃必然会死死抓住这个把柄。宫涟涟不想受制于人。
她深知自己如今的处境。
宫涟涟叹了口气,罔她一大把年纪了,却还要掺和到这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中去。
都不敌参与到夺嫡斗争中有趣,至少那样她还能住在自己的命运,不用一味的寄希望于秦子渊。
宫涟涟踏上冰面,她一只腿用力压了压。
“小姐,您别去,让奴婢来。”说着露儿就要踏上冰层。
宫涟涟见着露儿的动作,连忙制止道:
“露儿,千万别,不会有事的,这冰撑不住两个人。难道你想上来连累小姐吗?”
露儿哑了声,只好担忧地退到一边儿。她们小姐就是这点儿不好,总是逞强,明明小姐不过比她大了几岁而已,却反倒把露儿当做个小孩看待,导致露儿看着宫涟涟总像是见了长辈一样拘谨。
露儿担忧的视线中,宫涟涟便缓步向池中心最远处的几个檀木盒子行进。
越到池中心,冰层冻得越薄。宫涟涟踩到冰上的积雪,积雪发出窸窣地声响。她改为伏地前进。
很快了。
就差一点儿——
就一点儿。
咔——咔——
咔嚓——
冰面接二连三地延展出一丝丝跪龟背样的裂纹,从宫涟涟所在的位置开始扩散。裂痕像是蛛网般层层蔓延,而宫涟涟跪坐在冰面上银白蛛网的正中心。
小姑娘一只手冻得粉红,皓腕裸露在干冷的寒气中,直直地伸向那一小盒糕点。宫涟涟眼神专注,眼里只剩下这最后一盒糕点。
“碰到了!好啦!”宫涟涟心中雀跃。
她发僵的手指触及冰凉的盒身——
紧接着刺骨的池水包裹住了她。
薄冰破溃。
腊月里的池水带着令人刺痛的麻意,冷水狂涌入她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