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谷口响起,猛地震动着两人。
爆炸腾起漫天黄沙,卷着沙尘和石块,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后,传来武装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轰鸣声由远及近,巨大的螺旋桨在黎明到来的微光里转动,朝阳露出第一道金光,给飞来的直升机镀上金色的剪影,压在天际线上,带来演习大战前夕的号角之声。
就在这个瞬间,单军的手肘被推开,戴着防毒面罩的男人解锁了对他的桎梏,转身飞奔向林外。
“站住!”
单军追出林外,武装直升机已停在场地上,已从林中撤离的其他蓝军跳上了直升机。
雄壮的大漠,烟沙滚滚,直升机的桨翼声响下,那个背影在单军的前方,刮起的风将他的伪装服吹得在风中猎猎飘动。
当单军追逐的手搭上那个背影的肩膀,那个身影转过身来,似要挥到的攻击让单军下意识地向后一闪,意识中会落下的拳头却没有落下,却是手指在短暂间轻轻抚过单军涂着油彩的面孔,拇指移动,指上印上单军脸上绿色的油彩,手指炙热轻柔的温度,留恋般留在单军的脸上。
在单军的怔愣间他已收回了手,转身走向在等待他的直升机。
单军望着那敏捷的身影跳上直升机,舱门合上之前,他回头望了单军一眼,黎明的金光,照亮了他戴着面具的面孔。
螺旋桨转动直升机起飞,刮起的气流狂乱翻动着单军的军装。
直升机逐渐升空,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单军的吼声:
“周海锋——!”
炮火震天,装甲轰鸣,一次次火力打击震动着大地,弹片纷飞硝烟滚滚,将战斧基地撕裂成一片燃烧的战火。
“要塞·狼烟”主演习,正面军团开战,将天地笼进飞沙走石,铁血厮杀。
呈三路猛攻的红军部队宛如一把锋利的三叉戟直插蓝军的防御正面,蓝军侦查分队火速通报红军的行动方向,蓝军的炮火急袭猛追而至,被红军步战车群闪电般的战场机动抛在身后,将蓝军的前沿阵地层层撕开。
另一边,蓝军主攻营在陆航分队的空中掩护下,破袭突入红军纵深,上演绝地反杀。
导演部大厅屏幕上,红色与蓝色的各种图标闪动,不断变成红叉和蓝叉,标志着红军的一辆装甲车被毁,蓝军的一个防守单位被ko……
激战,烽火连天。
单军一梭子子弹扫过对面的蓝军,丢开冲锋枪,推开机枪手扳过重武器,重机枪的火舌如同怒火喷发,子弹如雨覆盖住了对面的阵地,压得对面的蓝军分队连头都抬不起来。
不同方向都冒起了蓝烟,可单军的重机枪还是不停,像是杀红了眼,哒哒哒哒的重火力声震得其他人耳朵备受摧残。
“头儿这是怎么了?”
一个队员大声问索朗。
“头儿心情不好!”
索朗边射击边大声回答,不大声压根儿就没法在重机枪声里听见。
“为啥啊?任务不是完成了吗?”
队员也扯着嗓子。
“这还用问!还不是那帮偷袭的,叫他们给跑了!”
从刚才到现在,单军的脸色都是铁青的,全身像笼着一层冰,没有人敢跟他说话。
枪声,炮火声,直升机螺旋桨来回盘旋的轰鸣声,都在单军的耳边交织,却进不了他的脑子。
他手中震动的重机枪,喷发在枪口不间断的火舌,就像他无可发泄的心情,向外一梭子一梭子地发泄。
周海锋,为什么不敢见我?为什么不扯开你的面罩,我知道那是你!
他们近在咫尺,他却又一次把他抛下,就像那个时候,那一晚,他把他留在连云峰哨所,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那间山顶的石屋,在意识昏沉,在那一刻的顶点,单军被周海锋紧紧搂住。
他被抱进那个坚实的胸膛,听见那个胸膛里心脏急速、有力地跳动,跳动着和单军滚热的胸膛同样的节奏,单军的全身,似乎都被按进对方的整个心腔,整个身体。
单军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紧贴着他耳边低哑、深浓的低喃,如同他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幻觉听到的声音,在一遍遍重复……
……对不起……
单军醒来时,已身在哨所。
颈后的疼痛让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刺眼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已经日上三竿。
停在哨所接他的车带来的是沈司令的军令,军令只有一句话:任何情况,不得违抗!
单军被强行带回团部,面对沈司令,单军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
沈司令回答他的也只有一句话: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
“我请求一个解释!”
“解释?你是第一天当兵吗?第一次执行任务吗?就冲你这句话,就不是个合格的军人!”
沈司令火了。
“叔,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单军直截了当地问。
单军不傻,周海锋不惜打昏他,也要阻止他参与任务,为什么?仅仅因为这次任务危险?
如果只是这个原因,就不是周海锋。
周海锋比任何人都清楚,军人的意义。正是因为他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更尊重单军作为军人而存在的使命。
他不会阻止他。
并肩战斗,才是他们保护彼此的方式。
“……”
沈司令沉默了。
“军军,你撤出这次行动,是综合考虑的结果。你不要问了,军刀是我挑出来的人选,他比你更适合这次的任务。”
“别回避我的问题!”
单军急了。
“他在拼命!我却在这儿闲着!杵着!这个命令我理解不了,如果首长不能给我一个信服的解释,我只能认为这个命令是错误的,对不起,我不能服从。”
“你干什么去?”
沈司令吼住开门的单军。
“除非把真实的理由告诉我,”单军一字一句,“否则我就是脱了这身军装,也会赶在战斗之前,赶到33号界碑。”
“混账!”
“我不能眼睁睁看他玩命!”
单军痛吼。
“把他给我关起来!”
沈司令火冒三丈,
“关他的禁闭,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了他!……”
十天。
整整十天的禁闭,没有人知道单军在那十天之中在想什么,在干什么。
在没有消息的那几天,没人知道单军是怎么过来的。
他在禁闭室光秃秃的水泥地面上,用石子尖画着模拟地形图。国境线,界碑,索兰山。他一遍遍画着作战模拟,想着各种战斗的情况,计算着每一分危险,每一种战损,每一个他能想到的战斗情形……
似乎在这一道道凌乱的石子刻痕里,能推演出战损比的胜率,能获知战斗的生死。
无论怎么推演,结果必须是一种,单军不接受任何别的结果。为了那一个必须的结果,单军一遍遍推倒演算,一遍遍修正,划乱……
哨兵偶尔向里看,看他不在低着头写写画画的时候,就是对着冰冷的墙壁发呆。
像一座冷凝的雕塑,面无表情……
机枪的震动声震着耳膜,震耳欲聋,连带着心脏的搏动,将滚热的血加压。
单军的脑中不断闪现着那张戴着防毒面具的脸,近在呼吸相闻的地方,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那张从他手下离去的肩膀,在直升机前回头看他的那一眼,和那抹过他脸上绿色油彩
的手指上,残留的温度……
周海锋,在雪山绝顶上找到你的时候,我说过什么,那一晚,在床上,我说过什么??……
他知不知道在他执行任务生死未卜的这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
现在他就在他的面前,却不承认他在他的面前。他再一次从他眼前离开,像以往的每一次,如此轻易,如此决绝。
“啊!————”
如雨覆盖的子弹带着单军发泄的吼声,扫向对面的蓝军。
敌情通报,蓝军截获红军通信密码,判断出红军指挥所位置,立即实施斩首行动。
单军举起望远镜,5辆装甲车向指挥所杀来,距离只有5公里。
“操!”
事发突然,敌军已经近在咫尺,正在阵地杀红了眼的防御装甲来不及赶过来,情急之下,单军指挥几个人跳进草丛中伪装的主战坦克,借着高草的伪装,将坦克快速迂回至“红军”侧翼。
一阵猛烈的炮声,3辆正在急速前进的红军坦克瞬间被击毁。红军坦克手懵了,急忙搜索目标,将炮口对准草丛,还没来及进入射程,后方又传来两声急促的炮响,又有两辆战车报废。
“妈的!”
蓝军的斩首行动就是冲着红军的装甲力量来不及回防,没成想惨遭打击,就这一耽搁,红军的装甲防御线紧急撤回,斩首行动不攻而破,气疯了的红军装甲车对单军这辆偷袭他们的坦克展开了疯狂追杀,单军干脆开着这辆坦克轰轰地向前,穿梭在高草和小山包之间。
追在他屁股后头的是一串杀红了眼的红军坦克。
“队长!咱们被包围了!”
索朗高喊。
“追得正好!给他们个带响的!”
单军知道这是有去无回,这回是得同归于尽,保住了指挥所,他们这几条命就没白搭上,临死也得拉这一群铁疙瘩垫背,追来得越多越好!
大漠上,一辆狂飙突进的红军坦克一骑绝尘,扬起漫天尘土,后头紧追不放的是蓝军的坦克和步战车群,紧咬着追进射程,要将炮口锁定。
被追的红军坦克犹如深入狼群的一只猛虎,忽然猛地一个掉头,炮口回转对准了装甲群,双方的距离不断缩短,即将进入射程范围。
后面一辆坦克上钻出一个身影,笑着看前头那辆被包围的坦克。
这小子,总算是被他给堵在这儿了。
“臭小子,这回你跑不掉了吧。”
贺兰缺笑得豪爽,作为全军的专业磨刀石,陆虎中队是这支混编的蓝军旅的主力,蓝军主攻营就是他们这只“沙漠之虎”。
这场斩首行动虽然失败,可是单军也得付出阵亡的代价,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还真是这小子的作风。
单军在观察镜里看到贺兰缺,果然是这只老狐狸,连他脸上得意的笑意都似乎能看得一清二楚。
“靠,老贺,再笑,脸都烂了。”
单军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炮口瞄准目标方位,在心中计算最大杀伤位置。
“这小子还真是不要命啊!”
贺兰缺用望远镜看着那辆红军坦克居然嫌蓝军追得太慢,一脚油门主动缩短射程,啧啧感叹。
急速追来的装甲群掀起漫天尘土,双方火炮一触即发。
就在此刻,突然,贺兰缺放下望远镜,脸色一愣。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与此同时,空中响起破空之声。
一架凌空而来的战机,仿佛从天而降的救兵,如同鬼魅,掠过长空。
“操……”
贺兰缺变了脸色,猛然对着步话机大吼:
“空袭!快隐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