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你爹来了
隋云岚第二日睁开眼,闻渊已经不在屋里,居雪峰经年冰天雪地,他推门出去便受到一阵凉意。
寻着记忆走到院里,常年不败的黄色梅树下,一黑一青两道身影正在比试,墨袍翻飞的反派手执长刀,毫不留情地往川泓身上砍去,川泓往后退两步,正中反派下怀,长刀一翻已经直指川泓胸口。
“你输了。”闻渊利落地收刀,转头看向一边的隋云岚,冲他招手,“过来。”
川泓冷着脸,看了眼往这头奔来的紫衣修士,垂下眼睑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尊上这刀使得好。”
隋云岚看着川泓,下意识往四周看一眼,只瞧见屋子里摆茶的白桓,顿时松了口气。
徐至清能在这里待这么久,自然有躲避的法子,他只要不漏破绽就不会被川泓察觉。
何况大祭司府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闻渊收起刀,握住隋云岚的手,隋云岚怪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一下,但又觉得二人身份都这样了,反派都不怕,他怕什么,于是也不再纠结。
川泓往两人紧扣的手上瞄了一眼,擦了擦嘴角,轻笑一声:“二位浓情蜜意,在下也不敢打扰,川泓告辞。”
隋云岚瞧着他潇洒转身,雪白的头发在初生的阳光下刺目无比,他叹一口气。
手心肉被挠的发痒,隋云岚一回头便看见闻渊含笑的眼:“上回你拿它去劈柴,这回可要试上一试?”
他举了举手中的龙魂,隋云岚双眼发光:“上回是我暴殄天物,其实我不会使刀。”
“无妨,我来教你。”闻渊举起刀鞘,隋云岚拔出龙魂,刻着蟠龙的银白刀面倒印着二人的脸。
隋云岚轻轻摸着刀身,仔细打量一番,赞叹道:“神器便是神器,绝非一般刀剑可比。”
闻渊在身后握着他的右手,挽出几个凌厉漂亮的招式,轻声说:“不论是何兵器,重要的还是掌控之人。”
龙魂接触到二人的灵波,浑身流转起火色流光,刀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隋云岚一时拿捏不住,就听闻渊道:“莫怕,你要记得,你是它的主人。”
隋云岚闭目听他指挥,闻渊轻笑一声,握着他的手使出一套流畅的刀法:“不错。”
隋云岚放手的时候,手指略略发抖。
龙魂的震慑力太强,连他这个惯常用鞭子动手腕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不难看出在反派手里它能有多大的威力。
“是你教的好。”隋云岚露出一个笑,“我拿去劈柴,委实浪费了些。”
闻渊不着痕迹地按上他的腰,沉声问:“还酸不酸?”
隋云岚提刀的手一顿,笑容僵硬:“你不摸就不酸。”
这话题太快了好不好!我既然忘了你就不要提了行不行!
隋云岚瞪他一眼,闻渊却皱着眉道:“早上我还瞧见有个手印子,真的不酸了?”
隋云岚恨透了他这认真执着还能开车的语气!特么的你真这么在乎有本事让你停你就停啊!
“还有……”
生怕他还一本正经地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隋云岚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我哪都不疼!”
隋云岚如临大敌,却瞧见被捂着嘴的闻渊眉眼弯弯,这下明白此妖眼中的揶揄之意。
无耻老贼!
大清早遭了一番调戏,隋云岚终于有空坐在白桓桌前吃一口茶。
白桓戴着面具,轻声道:“他变了许多,倒有了几分人味儿,是你教他的?”
“不是。”隋云岚轻轻摇头。
说起来怕你不信,反派是被妖塔教做人的。
白桓轻笑两声,他身后便走出一个清瘦的人,隋云岚知道川泓随闻渊出了居雪峰,但还是有些害怕自己害得徐至清暴露。
白桓淡淡看他们一眼,走屋子,提他二人带上了门。
“我没想到还能在此处遇见你。”隋云岚替他倒一杯茶,“天高海阔,我以为你不会留在妖界。”
他当时听闻徐至清的噩耗,本以为他已经解脱,未曾想却能在奎木州再见。
“我本也想瞒天过海逃出妖界。”徐至清叹一口气,他掀开领子,脖颈处却有一个墨色的狼形图腾,“我身上有他的妖印,一旦离开祭司府的庇护,便会被他察觉。”
原来如此。
隋云岚眨眨眼,冷不丁瞧见茶水面上倒映处眉心的五瓣莲印。
他和反派也算是坦诚相见过,他也不曾在闻渊身上看见什么妖印。
他记得白桓手臂上的蓝月图案,他觉得逆鳞便是鲛人的妖印。
如此说来,他岂不是走到哪里都顶着反派的标记?这就是传说中的脸上写着“老子有对象”吗?受教了。
这头隋云岚思绪乱飞,却听到徐至清犹豫不定地试探问:“我听闻,你与闻渊结了道侣,此事当真?”
隋云岚老脸一红,还真的昭告天下了不成。八字还没一撇,家长还没见一见,没有聘礼没有婚书,他才不乐意。
“传闻之事……”隋云岚本想蒙混过关,却对上了徐至清澄澈无比的眼睛,他轻咳两声改了口,“若硬要说,那也算是。”
徐至清皱起眉:“云岚,我原是不该多嘴,你素来有主见,然而他是妖,你是人……人妖殊途,何况闻渊此妖野性难驯,你可要三思而行。”
隋云岚点点头:“我晓得,你放心。”
“你也莫要嫌我话多。”徐至清苦笑一声,“我这几年……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妖性凶蛮,也不是能讲理的,脾性上来伤人伤己。”
“好时是极好的,”他垂下眼睛,苦涩道,“坏时也是极坏的,他们不过是得了一副人的皮相,又说得了人言……人与人尚且不可信任,何况是人与妖。”
隋云岚瞧着他紧捏茶盏指节泛白的样子,心道这川泓到底遭了多大的孽才将人逼成这样,他给徐至清倒了一杯热茶,轻声说:“我都明白。”
满腹心思难以倾诉,隋云岚好容易找到个可以交心的,将这些年闻渊的所作所为从头过一遭,心中竟生出几分平静。
他看着徐至清紧蹙的眉头,笃定一笑:“这世上不做人事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因着他是便判他死罪、将他全盘否决呢?至清……我不是不信你,但我更信他。”
他见过最无情的闻渊,也见过最柔情的闻渊。
他们一路走来长久相伴,早将彼此看得透彻。闻渊连逆鳞都能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不是别的妖,他是闻渊。”
他是做事全凭心意,无拘无束,纵是反派却也敢作敢为,不屑与任何宵小之辈为伍的闻渊。
强大而美艳,直白而坦诚,就这方面而言,他是许多人比不上的。
人很少肯直面自己的欲望,但他不会,闻渊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更不会遮掩。
他有许多人人羡慕却学不来的性子,隋云岚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喜欢和这样的闻渊相处。
眼前的青年双眼含春,面带柔色,眉间的莲印更将他俊美的脸衬得神采飞扬,提起某人,已是不自觉便带了笑意,正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徐至清不动声色地将他看在眼里,摇头笑道:“许是我钻了牛角尖,他大约真的与其他妖不同罢。毕竟他连妖后之位都予你了。”
外头传来异响,徐至清手一顿,白桓已经推门而入,隋云岚收起桌上的茶盏,便见徐至清进了里屋。
随之而来的是方才被提在嘴边的反派,他身边跟着川泓,手中提着一只传信的白鸽,风风火火地进门,对着隋云岚道:“瀛洲有事,咱们先走。”
隋云岚点点头站起来,疑惑道:“何事如此着急?”
“你爹来了。”
?!
我特么好像真的有个威武霸气而且在闭关的掌门老爹!
虽然近几年隋风存在感太低以至于他经常想不起来,但是便宜爹对他一直都是很好的。
撇开身份不谈,他就是隋云岚儿时曾经幻想过的父亲,严厉而话少,但是每每出事都会替他出面收拾。
但是隋云岚这几年得到的信息太少,加上试炼大会也不曾与他相见,下意识地就将他当做了背景板一样的人物。
他之前被放出叛徒的消息,也没有过多打听隋风的消息,因为他觉得自己迟早要死,也就不必再过多投入感情,但是现在冷不丁要和隋风见面,他还是很懵逼的。
隋云岚跟着反派一起御风往瀛洲赶去,他白着脸,有些恐惧和这位父亲见面。
他怕自己也光荣成为那些年被老爹打断腿的逆子之一。
呜呜呜好可怕!膝盖有点痛怎么办!
无量海上一片寂静,倒是没有像隋云岚想的那般阵势浩大,远远的,他便瞧见半空中站着两位白衣飘飘,很有仙风道骨的修士。
一人约摸四十多岁,满面威严,长须美髯随风而动的便是亲爹隋风,他身侧那位头发花白老头扮相的就是隋云岚的师父,蓬莱阁的第三长老,紫霄真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加起来那就是两个爹。
隋云岚看了看自己的两条腿,着实有些害怕。
如果我断了腿反派还会爱我吗?!
隋云岚咬咬牙,看着一旁要出面的闻渊,轻轻摇头道:“我自己去。”
反派美目一瞪,隋云岚又说:“这是我的家事,我自会处理。”
闻渊冷下脸看他,隋云岚转身就朝隋风那边赶去,他知道反派生气了,他不敢回头。
他自己面对,那就是家事,若是加了反派,那八成要变成世界大战。
既然只有隋风和紫霄来了,那便是不愿意闹大的,或许只是想要处理他的事罢了。
隋云岚深吸一口气,轻声喊了一句:“爹,师父。”
隋风冷着脸,指了指海岸那边:“随我过来。”
三人一同消失在海面上,闻渊冷着脸,抬手制止了要追去的海斗等妖。
隋云岚脚刚着地,便被一道无形掌风拍到膝后,他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这……这也得听听云岚的说法不是?”
“师叔,别忘了您出门前答应我什么。”隋风凌厉地看了紫霄一眼,寒声道,“我闭关十年,一出来便听闻自己的儿子与妖为伍判出师门,别人不说便也罢了,你们竟然都瞒着。我若不出关,怕是连他死了也不知!”
他寥寥几句便堵住了紫霄的话,随后转身看向隋云岚。
“隋云岚,外界传闻,你勾结海妖,判出师门,更与那鲛人结侣,昭告天下成为妖后,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曾冤枉了你?”隋风站在他面前,白衣出尘,面色凝重,“外人传言皆不可信,你是我儿子,我要你亲口与我说,这些罪名,可有一样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