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游艇返岸。
渝市另一端的片场棚内，乔皙和乔悦换了个位置。
乔悦问：“确定吗？”
乔皙干脆：“嗯。”
乔悦不确定：“这么快？”
乔皙再一声：“嗯！”
乔悦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你说想想，我以为至少想一周，”乔悦笑道，“结果某人上午还说不带艺人，下午就可以。”
乔皙拉着乔悦的手：“你知道我啊，结果一定的事，犹豫的过程都是成本。”
乔悦就着乔皙抱在自己手上的手给麦昆发信息：“真的，要不是我们公司版块分太细我不能带人，我都想自己带的。”
乔皙声音温柔话却干脆：“说这些，算我欠你人情。”
乔悦听了这话心里舒服，嘴上却是：“我们俩之间谈什么人情。”
乔悦当乔皙听了自己的话，然后看中岑萌当真漂亮上进好控制，承了这个情。
乔皙心里却很清楚，给位置更边缘的女生夹菜说明了岑萌的共情，好菜上来时朝碗里留菜说明了野心，把菜端出去说明了气度，而最后，其他年轻演员吃完饭直接撤掉的最后，岑萌留下来帮保洁阿姨收了碗并道谢，但只到收碗，刚好说明了岑萌的善后责任感、分寸感和心底深处对他人为自己做事的感激。
外形决定了艺人的起点，共情和品性决定了艺人的爆发期和终点。
见微知著，管中窥豹，乔皙看人的本事早已藏在每个不曾对外人言说的细节里。
就像沈醉，他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经过这几天的徒劳，乔皙清楚地知道他骨子里的骄傲和拒人千里。
想想就难搞。
“麦昆后天来渝市，看你能不能在渝市多留两天，等他过来见面聊聊。”乔悦打断了乔皙的思绪。
乔皙神态恢复：“可以啊，刚好我盯一下岑萌在你们组的情况。”
乔悦点头：“那我叫酒店把我隔壁套房留给你。”
乔皙刚想说“不用”——自己二蹭沈醉家的借口还没找好，为了工作多待两天什么的难道不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乔皙忽然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忽然改了口，眉眼浅弯：“好。”
乔皙是个执行力极强的人，下午借着乔悦的口和麦昆沟通了一下签岑萌的意向，晚上就找到乔悦组里的跟组编剧、统筹、导演了解岑萌在戏份和状态，大家对岑萌评价不错。
乔皙这边送走导演，岑萌刚好下戏来到乔皙房间。
乔皙长了张甜美可人的脸，偏偏眼神冷静气场淡定，不笑时容易让人心生敬意从而拘谨。
由着乔悦提前给岑萌透了口风，岑萌知道乔皙是自己人了，于是拘谨中又有点讨好和亲近。
“坐。”乔皙关了房门，给岑萌指了沙发。
岑萌过去，小心翼翼坐下。
乔皙给岑萌倒了杯温热的柠檬水：“喝水。”
岑萌双手接过，小声地：“谢谢。”
“不客气。”乔皙坐在岑萌旁边的沙发上。
岑萌看乔皙一眼，不敢直视地垂下头。
乔皙把岑萌全部反应收在眼底。
乔皙不开口，岑萌不敢开口，两人安静片刻，乔皙先笑了：“你有什么兴趣爱好，比方说打游戏、拍拍短视频？”
而伴着乔皙这一笑，岑萌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放松了一点。
“我不太打游戏，手笨，短视频也拍得少，不知道拍什么。”岑萌说。
乔皙保持着温和：“那你喜欢做什么？”
岑萌道：“背诗。”
这个回答让乔皙颇为意外。
岑萌脸红地解释：“我书读得少，没什么文化，害怕看剧本不识字闹笑话，所以就想多看点书，多认点字，但我看书容易犯困，所以就从背诗开始。”
岑萌悄悄看了眼乔皙，怕被嫌弃。
乔皙笑着给岑萌竖大拇指：“很好的习惯，但要坚持。”
“我会的。”岑萌因为乔皙的鼓励信心满满，端正坐姿准备迎接下个问题。
没想到乔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地接着道：“那我们以后每周抽查一次。”
“……”
大抵从前在山里，出来后遇到的每个人都比自己见过的世面大，岑萌是不太愿意表达自己的，比起被误解被笑话，她宁愿沉默，所以她和星锐带她的团队甚至麦昆的相处模式都是她们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不异议也不反抗，小心翼翼触摸着这个世界。
但乔皙和别人不一样，明明她表态比其他人都干脆，可她说的话却是——
“我们不是上下级或者老板员工，我到时签了你，那我们就是伙伴，战友。”
“遇到风雨我们要共同避险，遇到机会我们也要一起抓住。”
“我会保护你，照顾你，尽可能地满足你的要求，为你铺一条最好的路，作为交换，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钱、资源、人脉，包括以后某天你想离开我。”
“……”
乔皙的语气明明平静而理智，每句话却像小锤子，前所未有地敲开岑萌敏感自保的心。
聊到后来，岑萌的话甚至比乔皙还多。
乔皙问岑萌对演戏的看法，岑萌说，是一份赚钱的工作。
乔皙问岑萌有钱以后要做什么，岑萌说，买房，又补充，要大一点房子，最好能有两间屋，爸妈住一间，弟弟妹妹住一间，她自己无所谓，可以打地铺。
乔皙问再有钱一点呢，岑萌还是买房，只是目标上升到了一百平，三间屋，这样她自己也能有个卧室。
乔皙笑着问更有钱一点呢，岑萌说出了藏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梦想——开小卖部——想吃什么零食可以自己拿，工作是坐着收钱，关键是钱还是自己的。
乔皙耐着性子加钱，岑萌的梦想换成了大一点的小卖部。
乔皙把钱加到了一个庞大的数字，想给岑萌引入奢侈品和时尚圈的概念，岑萌终于向往起更大的梦想——连锁小卖部！
……
直到把岑萌送出房门，小卖部这坎都没迈过。
乔皙关了门朝回走，一边疲惫地活动肩颈一边感叹自己最近怎么总遇到这么轴的人，小轴轴岑萌，大轴轴沈醉，一个对钱没概念，一个完全没有事业心，这到底是她乔皙的劫还是她乔皙的命？
乔皙沮丧一秒，转念想，既然自己花不到1的功力就搞定了岑萌这个小轴轴姑娘，那只要自己努努力，花99的功力，大轴轴沈醉也一定没问题！
乔皙这么想着，瞬间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
打铁要趁热。
乔皙在沙发上趴了个舒服的姿势缓解颈椎疼痛时，点开微信准备给沈醉发信息，目光触及沙发前小茶几上散落的剧组资料，她动作一顿，思及什么，清澈的眸里闪过一道浅而亮的光。
乔皙翻身坐起，关掉和沈醉的聊天框，然后打开相机，找了个避开具体信息的角度拍下桌上的资料。
她拍的时候故意露出桌角吃剩的甜品，接着点开朋友圈，添加照片，配文“被迫进组”，定位“渝市四季酒店”，检查，发送，发完把手机扔到一旁继续伸展。
乔皙预估了一下后续，菱唇朝上翘了点弧度。
行兵布阵，讲究的就是沉住气。
半小时后，乔皙伸展完毕，酒店总务处刚好把她之前寄存去高铁站的行李箱送过来，乔皙道谢，然后慢慢整理行李。
行李整理完，乔皙开始卸妆，慢条斯理卸完妆，她抱着睡衣哼着小曲去了浴室。
手机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听了半小时灵魂音乐演唱会，淋浴声终于停止，继而“哒”地轻响，乔皙拢着一身水气出来。
出来也不急，她有条不紊地把水乳涂完，甚至难得有兴致地看了半小时书，这才去到沙发，重新拿起手机。
上午乔皙离开时，沈醉预判乔皙会想尽办法再留宿一晚，就算没借口留宿，她也会不断给他发消息，就算白天忙，晚上也会有消息。
可晚上沈醉到家时，没消息。
洗澡时，没消息。
沈醉都处理完事情躺到床上准备睡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放弃《见江山》？
沈醉觉得乔皙的字典里没有放弃。
那是有急事回霖城了？
回霖城就晾着他，下次来渝市再热情，一方面保证手里其他项目正常推进，另一方面把隔着屏幕不好操作的劣势转化为忽冷忽热吊胃口的优势，不得不说，乔皙这套高效冷血又充满暧昧的迷惑性。
很可惜，他不吃。
沈醉轻嗤一声，怀着愉悦的心情随手点开乔皙的猫猫头像，看到了一条朋友圈。
发工作图刷人设？
沈醉心情仍旧愉悦地点开那条朋友圈，看到了配文、配图和定位。
沈醉唇角弧度不自知地小了些，他猜测是乔悦剧组有事，乔皙去救场。
可当他点开图片，看到了更细节处——桌角那半块无意入镜的、一般点给去剧组打酱油客人的甜品！
沈醉关于乔皙的预判完全正确，可惜，乔皙预判了沈醉的预判。
所以才有了本想去沈醉家，改了主意，本想发消息，改了主意，还有此刻，本想发糖衣文学，也改了主意。
【星光制片乔皙：沈导，我想给你说个事。】
乔皙措辞官方又冷静，末尾甚至还严谨地打了个句号。
而在看到乔皙朋友圈至乔皙发消息这短短几分钟内，沈醉经历思绪震荡，重新把乔皙放回识趣的位置上。
沈醉是个怕麻烦的人，但凡乔皙继续撩他或者穷追不舍，一定会多生事情，所以不管什么原因，她还在渝市逗留但重新住回了酒店就很好。
桥归桥，路归路。
乔皙退了步，沈醉也给面子。
【sz：乔总你说。】
乔皙回。
【星光制片乔皙：不对，是问个事。】
乔皙纠正了一下细节。
应该想问电影相关的事情，沈醉更加确定。
【sz：乔总你问。】
沈醉完全没有戒心，他甚至停留在聊天框等待乔皙行业上的问题。
而在这种情况下，乔皙的回复快速、直接且清晰。
【星光制片乔皙：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根本没给沈醉反应时间。
乔皙面上漾着最无辜甜美的笑，一记直球却是快准狠地朝沈醉心窝捅去。
【星光制片乔皙：试试让我做你女朋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