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应看了他几秒,而后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去洗漱。”他淡声说。
江昱眨了眨眼，看他一路走近卫生间,不由暗道,我靠，不会是生气了吧。
紧接着他也下了床,跟进卫生间，故意挤到黎应旁边,也学着他一块拿起牙膏牙刷。
江昱边刷牙边侧目瞄黎应,就见他低垂着眼睛,完全不往他这儿瞟一眼。
看起来真的有点生气。
至少从他们认识到现在,黎应还没这么故意冷淡过他。
估摸着那句话真的刺激到了他，江昱暗骂自己嘴欠，真心实意地反省了一下。
这么一反省，江昱顿时有些后怕。
从夏令营到现在,黎应喜欢他已经将近四年。而在前三年里,他们是完全没有任何联系的状态。甚至对黎应来说，他可能早就做好他们这辈子都不会产生交集的打算。
而对江昱来说，他压根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不知道那个他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男生会对他心动。也不知道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人一直在默默喜欢着他。
差一点,他们就错过了。
想到这,江昱没敢再想下去。他刷着牙,抬起胳膊碰了碰黎应,后者沉默着往旁边挪了两步。
见状江昱忍不住笑了下：“哥，我是开玩笑的啊。你不是这都听不出来吧？”
微微一顿，江昱故意打趣说：“你说你这种大帅哥,放谁那儿舍得跟你分手啊。你以为分手了好找啊？”
黎应洗漱完，在盥洗台前垂眸站了一会儿，而后眼睛睨向江昱：“你喜欢我吗？”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问题，江昱微微愣了下。
而后他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迅速漱口，解释：“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跟你谈恋爱？图你长得帅？”
话落，江昱一顿，随即又诚实地点点头，补充道：“没错，我确实也图你长得帅。”
黎应一个没忍住，被他逗笑了一点。
见状江昱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哄男朋友也不难，他还是有恋爱天赋的。
黎应眼睛微垂着，一只手插进裤兜，淡声问道：“你以前喜欢女生……”
“如果，你爸妈让我们分手，让你跟女生谈恋爱，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江昱还真没认真考虑过。毕竟他是天生的乐观主义，他们才谈了几个礼拜，这种有点难度的麻烦暂时还轮不上号。
见江昱沉默下来，黎应唇边的弧度克制不住地往下压。
他不想给江昱压力，也愿意花时间和精力，付出所有耐心慢慢等他。
只要他们在一起。
但分手两个字，就像一根细细的针，扎进了他的软肋，戳破了他那些隐藏在深处晦暗不明的情绪。
从他们重逢到在一起，每一次的意外，几乎都是在黎应的绝望下产生的。
他不可能，还能回得到那种绝望中去。
分手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存在这两个字。
“江……”黎应正准备直接了当地跟他表明自己的态度。
就听江昱率先道：“那我也不分。我现在还去跟女孩子谈恋爱，我不是人渣吗。”
江昱拿出了他以前哄黎应的招数：“再说了，你长这么帅，我看惯了你这张脸，以后还有什么人能入得了我的眼？那我不是得孤独终老了。绝对——”
说罢，江昱跟个领导似的，拍了拍他肩：“放心吧，我爸妈要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以后就算睡公园，吃馒头咸菜，我都不拿他们一分钱。”
黎应看了他须臾，眼睛撇到别处，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知道江昱在哄自己，但他还是很没出息得被哄好了。
江昱确实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好像所有难题到他这儿都会迎刃而解。
见他笑了，江昱更加卖力地哄：“你看，我以前都没跟女生谈过恋爱。这说明，我可能也不喜欢女生吧？再说了，一个江梦已经够麻烦了，我何必要给自己惹这种麻烦。”
黎应笑了下，看着他问：“那我麻烦吗？”
江昱眨了眨眼，与他对视几秒。就见刚刚还头头是道的人，突然就撇开眼睛，红了耳朵。
他这反应来得实在太突然，黎应有些意外。
就见江昱走近一步，伸手抱住了他。而后把脑袋埋到他颈下，低声说：“不麻烦……我特别喜欢。”
黎应微一恍神，旋即垂眸看他，就见毛茸茸的脑袋下，白皙的耳朵尖如同火烧一般。
黎应微微一默，抬手摸了摸他耳朵。
很软，也很烫。
确实是个只会在谈恋爱上害羞的小朋友。
看着这幅样子的江昱，黎应突然就觉得心软得不行，因此也产生了一些别样的念头。
想着想着黎应自己先笑了下，旋即才好笑地问：“如果你那时候收到我那条表白的，你会怎么办？”
江昱还真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而后他才道：“你那条，我应该看不出你在表白吧？我应该会觉得是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你，然后跟你做好朋友。”
闻言黎应想了想，如果他和那时候的江昱成为好朋友，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江昱径自继续道：“然后把你带到我同学面前，让他们羡慕我有你这么帅的朋友。”
听到黎应一声轻笑，江昱抬头看他：“如果是你呢？我们那时候认识的话，你会做些什么？”
“我可能，”黎应一边想一边慢吞吞地说，“会带你考海大？”
江昱：“……现在认识也挺好的。”
黎应笑着继续问：“如果我那时候追你呢？”
江昱低下眼睛，沉吟须臾，随即才笑道：“完了，那我可能要早恋了。”
前一晚两人聊得有点晚，周一早上江昱一觉睡过了头，还是被黎应的连环call叫醒的。
他急匆匆起床洗漱赶到楼下，刚上黎应的车，就见江妈走了回来。
江妈眼睛一眯，刚好瞧见了他，走到副驾驶座敲了敲窗户。
江昱打开窗户，看着他妈，急道：“妈，有什么事晚上再说。我快迟到了，今天要点名。”
江妈还没开口，一肚子话就先被他噎回了肚子，有气发不出。
“阿姨。”黎应手上握了握方向盘，礼貌地跟江妈颔首打招呼。
江妈目光探究地看了他须臾，而后点头应好，说话间眼睛往下一瞟，瞄到江昱手上的小笼汤包。
是他们家附近那家的包装，也是江昱从小最爱吃的那家。
江昱掏出手机看一眼，忍不住又催了一声：“妈，我真来不及了，今天早上要点名。”
江妈气得直瞪他：“你现在知道来不及了？从来上课只知道卡点到，你早起几分钟会懒死你是不是？”
江昱：“……”
江妈也是个体面的人，当着黎应这种一看就是好孩子的面也不好发作。
“晚上回来找我。”江妈严肃地说，“我有事找你。”
江昱看着他妈的表情，突然有种心虚且不祥的预感。
车子一路驶向江大的方向，江昱吃着汤包，有些心不在焉。
黎应见状，问：“是不是担心阿姨猜到了？”
“嗯，有一点。”江昱说，“我中午去找江梦吃饭。”
黎应趁着红灯偏头看他。
江昱大口吃着汤包，笑问：“你说她会不会在餐厅谋杀亲弟弟？”
黎应没被他逗笑，伸手牵住他手，认真道：“我陪你一起。”
闻言江昱侧目看他：“你干吗这么严肃啊，不用担心，这都是小场面，我应付得来。”
见黎应比他还紧张，江昱安慰了他几句，随后没多久车子就开到了江大门口。
江昱抽了张纸，连嘴都没来得及擦，急匆匆就解开安全带，准备先下车。
黎应看他着急忙慌地，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别急，注意安全。”
说罢不知想到什么，轻轻扯住他衣摆。
江昱察觉到之后，转过头：“怎么了？”
黎应看着他，笑道：“有早安吻吗？”
这种时候要早安吻？
江昱瞪着眼睛，而后干脆嘴巴都不擦了，直接抬手一勾，搂着黎应脖子，亲上去。
先在他嘴唇啄一口，再在他一边脸上乱亲几口，蹭得他脸上到处都是油。让他知道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亲完后，飞速下了车。
黎应看着他飞一样的步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而后随手抽一张纸擦擦脸。
正在这时，有学生从他车边路过，从挡风玻璃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恰好与他对上眼。
男生看着黎应愣了下。
紧跟着黎应就见他往前跑去，朝江昱大喊：“江昱，你怎么天天有帅哥接送啊？”
临近中午吃饭时间，江昱拎了两袋子奶茶去找江梦和黎应。
许久没见江昱，办公室里的同学一见到他，纷纷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多了点意味深长。
不过江昱向来是个不太敏感的人，没做太多思考，跟他们简单打过招呼。见大家都低下头开始工作，才把目光瞥到黎应身上，就见对方正噙着笑意在看他。
连江昱自己都忍不住觉得，黎应一定非常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他。
两人视线交缠须臾，江昱提着奶茶走到江梦桌边，拿出一杯她平时最爱喝的口味。
“哟。”江梦拿起奶茶，看了看标签，“你今天倒是记得我喜欢喝什么了？”
“对，想了好半天，特意去给你买的。”江昱企图邀功。
江梦太了解江昱了，一听就知道他有事求自己，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你觉得，你姐我天天跟你说我爱喝什么，你记不住，是一件会令我开心的事吗？”
江昱：“……”
毕竟理亏，江昱忍了忍，好脾气道：“那我中午请你吃饭？”
说罢江昱想到他手机里就剩几十块钱，立刻改口：“黎应说，他想请你吃饭。”
江梦大概猜到什么事了，看了他须臾，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拒绝了。
“不吃，中午我去爸妈那里吃。”
“别啊。”江昱顿时急了，好言好语地说，“姐，我最美丽可爱聪明的姐姐，您想吃什么随您挑，怎么样？”
闻言江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你确定黎应请，你有让我随便挑选的权力？”
江昱微微一默，总觉得江梦看他的眼神古里古怪的。
略作停顿，江昱试探地问：“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什么？”江梦装无辜。
她越是这幅样子，江昱就越笃定她猜到了些什么。
“别装了。”江昱说。
而后垂下眼，不自在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江梦想了想：“应该比你早吧。”
江昱一愣，甚至有点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江梦见状，说：“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一条筋？他对你好得还不够明显吗？”
江昱顿时有点气闷：“……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不告诉他就算了。还让他去找黎应喜欢的人是谁，还一口一个小妖精，江昱都怀疑江梦是不是故意在整他。
江梦一噎，这么一问搞得她顿时理亏了。
“别人的性取向我又不好多说什么。”江梦说着顿了下，抬眸看向江昱，“再说了，你本来看着也不直啊，他也确实对你挺好的啊。像黎应这种不论个人还是家底都这么优秀的人，就算做不成情侣，做朋友对你以后也绝对没坏处。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少人想攀上他关系。”
江昱看着她，突然觉得好笑：“你还挺现实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江梦懒得理他，过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看过去，反问：“要是我一开始就告诉你，黎应喜欢你，你那时候会不会远离他？”
江昱沉默稍许，摇了摇头：“我的性格你不了解？”
江梦笑了一声，也没在意。
毕竟如果只是如果，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早已没有了真正的结果。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如果的真相，永远不得而知了。
跟江梦聊完，江昱拿了一杯奶茶，去了黎应办公桌。
他一边注意着办公室里其他人，一边低声朝黎应说：“江梦已经知道了。”
黎应微微一顿，脸上却没太多意外，江昱估计他也猜到了。连他都能察觉到他们办公室同学的异样，黎应这么聪明，又天天跟他们相处在一块，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黎应轻轻牵住江昱垂在桌下的手，拿起一旁同学给的小蛋糕给他。
江昱也没气，直接就拆开来吃了，一边吃一边好笑地说：“你敢相信吗？江梦比我还早知道你喜欢我。”
黎应微微一讶，旋即也笑了：“不太意外，女生本来就比男生心细。有时候我也觉得挺难控制自己的，还好你心大。”
江昱故意嘁了一声，而后朝办公室里环顾一圈，抬手喂了黎应一口蛋糕。刚好这时秦洋转过头，朝他们暧昧地挑了挑眼睛。
江昱突然就觉得他们这个柜门堵得也就聊胜于无了。
“没想到地下恋还挺难的。”江昱忍不住自我调侃一句，“我以为大家都不知道，结果只有我以为。”
黎应被他逗笑：“我的问题，我藏不住。”
江昱瞥了他一眼，咬了咬勺子，略作思忖道：“也不是，我好像也藏不住。”
黎应看着他，须臾过后，搔了搔他手心，说：“别咬勺子。”
“干吗。”江昱眼睛瞥过去，“这你也要管？”
黎应笑了下，用唇语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想、亲、你。”
江昱读完他的唇语，顿时一臊。还在大庭广众呢，他就说得出这种话。
微默稍许，江昱压着喉咙说：“你没发现你现在特流氓吗。”
“嗯，发现了，谢谢你开发我这个潜质。”黎应道。
江昱：“……”
因为江梦已经知道这件事，所以三人就在一起简单吃了顿午饭。
吃完饭，江昱下午第一节没课，跟他们一块回了办公室。
他们这边路上人很少，两人吃饭一路都是悄悄牵着手的。
江梦见状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心里直嘀咕，没想到江昱谈恋爱也这么黏糊。
果然任何人都不能免俗。
走到楼下，江昱正想松手，黎应说：“他们今天要去夜市那条路上的餐厅吃饭，估计要很久才回来。”
江梦看着这对冒着恋爱酸臭味的小情侣，心里忍不住有点泛酸。她真的嫉妒了，没想到江昱这种完全不解风情，只会玩游戏的小屁孩，居然会先比她拥有甜甜的恋爱。
真的靠了，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江梦还是好心替黎应说了一句：“对，那家餐厅挺慢的，这个点肯定回不来。”
闻言江昱也就没再多管，三人一路说说聊聊走进电梯。
等江梦率先走进办公室，大喊一句“别进来”时，一切为时已晚。
被江梦大嗓门吸引来的一众人，抬眼间，刚好看见手牵手走进来的两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