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番外十
昨儿后半夜,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落下,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的刮过,小宫女瑟瑟发抖的裹紧厚衣,加快步伐经过。
阎公公从外走进来,见谢妙誉站在窗前,窗户大开着,寒风吹得桌上纸张哗哗作响,他抱怨一声,连忙上前递过披风,伸手掩上窗户,“陛下,外面天冷,您可要小心身子,多穿几件。”
谢妙誉看着窗外枝丫上的点点雪迹,撇了撇嘴,转身坐回书案前,“阎公公,你也该去边关看看,那儿的雪,可比宫内好看多了。”
阎公公笑笑,道:“奴才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去边关做什么。”
谢妙誉皱眉,“为什么不去?”
他就不想在这宫内待着,像个无尽囚笼,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边关虽艰苦严寒,一片荒漠毫无生机,甚至战事吃紧时,连夜间入睡都不得安生。可在那里,没有人会因为他是皇帝而虚与委蛇,也没有小人会阿谀谄媚,闲暇空余时,甚至会来场酣畅淋漓的比武。
鲜衣怒马,肆意江湖,这才是少年郎该有的风华气概。
可比只会坐在这里,批阅奏折有趣多了。
阎公公陪伴君王多年,都是从那个年纪一步一步过来的,他看着少年帝王,欲言欲止,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一群老不死的。”谢妙誉轻嗤一声,随意捡起奏折,看了两眼,遇到不舒心的,随手扔到一旁小几上。
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明明几句话都能说清,非得洋洋洒洒写上一大段,直叫人看的头疼。
谢妙誉看了几眼,便失了耐心,让阎公公推开窗户一角,支着脑袋,望着窗外发呆。阎公公瞧了又瞧,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陛下,您还是……”
“嘘,”谢妙誉竖起手指抵在嘴边,示意他噤声,“阎公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阎公公一愣,走到窗边,透进来的寒风令他打了个寒颤,可架不住他家陛下殷切的目光,只好贴在边上,听了又听。
连着“啪啪”几声,似是重物落地,又或许是别的,穿过冷冽破风而来。
谢妙誉一踢桌子,起身往外走,“阎公公,我们出去瞧瞧。”
正好给他不想批阅奏折找了借口。
他步子迈的大,走的又急,等阎公公想要追上时,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叹了口气,折身拿了披风继续追。
声音是从御花园传来的。
茫茫雪地中,一抹红色妍丽盛绽。
“是你?”
蒋梦渔一惊,下意识回头去看,可忘记手中还握着银鞭,“啪”的一声抽在胳膊上。
小姑娘顿时疼的跳脚。
“都怪你,好端端的喊我做什么!”蒋梦渔捂着胳膊,瞪他。
谢妙誉愣了愣,皱眉,“明明是你自己抽的,与朕何干?”
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蒋梦渔卷起鞭子缠上手腕,走到谢妙誉跟前,气鼓鼓道:“昨晚我跟你说话,为什么不理我?”
“朕为何要理你?”谢妙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他和她又不熟,不过只是吃了顿肘子,关系应该还没好到那种地步吧。
蒋梦渔一噎,樱唇微动,竟是无言反驳。
她气愤的跺跺脚,索性将鞭子一扔,蹲下身,挽起袖子看着被抽到的地方。
白皙肌肤衬得尤为突兀。
谢妙誉眉头皱的更深,这小姑娘怎么一点防备都没有。
难道家里没有人教过,姑娘家的,不可以随意在男子面前露出肌肤的吗?
蒋梦渔扁扁嘴,委屈的蹲在那里,吹了吹胳膊上的红痕,小手捧起地上的雪,覆在胳膊上。
刺骨寒冷骤然让她打了个寒颤。
可那股灼热的疼痛感也散的快。
“真凉。”她嘟囔道。
迟来的阎公公见此,连忙上前扶起小姑娘,心疼道:“怎么还给打成这样?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可莫要留下疤痕才是。”
蒋梦渔抽回手,放下袖子,不好意思笑道:“这都没什么的,习惯了就好,我上次可是比这次严重多了,这块都磕破皮,不过我没敢跟外祖父说,要不然他会打我的……”
小姑娘碎碎念说着,甚至在空中挥了挥,看的阎公公心底一阵酸涩。
谢妙誉歪头看她,“你怎么不哭也不闹?”
蒋梦渔顿时安静下来,她看向谢妙誉,忽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腮帮子气鼓鼓的,旋即弯腰捧起雪攥在手心,捏成雪团冲他扔了过去。
谢妙誉抬手,雪团砸在衣袖上,宛若盛放绽开的花蕊。
看的阎公公心头看着一跳。
这小姑娘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难怪余太傅要对他再三叮嘱,他这会儿连求饶措辞都在心中想好,可等了又等,也没见着谢妙誉发怒,悬起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雪团扔出的那一刹那,蒋梦渔心中也跟着清醒,慌乱的捂住嘴,不敢抬头瞧他。她怎么忘了,站在对面的可是大闵的陛下,不是隔壁家的二虎子。
“陛下,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蒋梦渔闭上眼,一副刑场赴死的表情,咬牙道:“您要罚就罚吧,但不准告诉我外祖父。”
谢妙誉低头,手指屈起,弹走衣袖上的雪点,不解道:“谁说朕要罚你了?”
他有那么可怕吗?
“可是,好多人都说……”话音未落,蒋梦渔忽地捂住嘴,呜咽两声躲到阎公公身后。
“都说什么?说朕杀戮成性,性情残历?还是,弑兄弑父?”谢妙誉轻嗤一声,黑眸中暗云翻滚。
阎公公大惊,“陛下……”
谢妙誉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旋即踱步走到蒋梦渔跟前,弯腰拾起雪地里的银鞭,递到蒋梦渔跟前,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给你三次机会,打赢朕。”
“你这是欺负人!”蒋梦渔瞪圆了眼睛。
她不过只会些花拳绣腿,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谢妙誉眼底闪过一丝异彩,抬高下巴,居高临下道:“朕就是欺负人,你能奈我何?”
“……”
蒋梦渔气的发抖,控诉道:“你、你不可理喻!”
谢妙誉皱皱眉,烦躁道:“打不打,再不打朕可就要去太傅那处了?”
“不准去!”蒋梦渔拽住谢妙誉的袖子,猛地用力,将人拽了个踉跄。
谢妙誉抿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现在的小姑娘都是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拽男人的袖子,就不怕给拽断了。
蒋梦渔松开手,惊慌的的看着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接过鞭子,一咬牙,道:“我打你可以,但你不准打我!”
“……”谢妙誉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他尽量。
谢妙誉说没动她,当真是没动,只是连着三次将人摔进雪窝,吃了一嘴雪。
一旁阎公公看的惊心动魄,多次想要上前阻止,可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看,是你自己摔倒的。”谢妙誉站在跟前,嘴角挂着笑意,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脚踝。
蒋梦渔“呸呸”两声,抬头恶狠狠的盯着他,忽然眯起眼睛,唇角轻勾,手腕翻转间银鞭缠上眼前这双龙纹靴,猛地用力一拽。
“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厚厚的雪堆陡然压出痕迹,冰凉的雪钻进衣领,冻得人浑身泛起战栗,谢妙誉双手撑地,面容上满是阴骜,外带咬牙切齿。
正欲起身,一道身影忽地压下。
蒋梦渔坐在他腰间,双手按住肩头,眉眼弯弯,轻柔的笑了笑。
“你……”谢妙誉错愕的看着她,话音未落,蓦地肩头一重,整个人被狠狠压进雪堆。
冻死了!!!
谢妙誉咬牙,一个翻身在上,攥住小姑娘乱动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要不是看在你是姑娘家的份上,朕早就……”
“早就什么?”小姑娘挣扎着,哽咽出声,青丝凌乱,披风上沾满乱雪,眼角泛红,晶莹的大眼睛中顿时溢满水雾。
谢妙誉愣在原地。
仅是一瞬间,小姑娘嘴角勾起,反握住谢妙誉手腕,膝盖抬起撞在他后背,身下一个用力将他掀翻。
“陛下又能怎么样,姑奶奶可是要做闯荡江湖的女侠。你要是敢杀我,你就是昏君!”
谢妙誉也被她激怒了,“好你个臭丫头,不识好歹!”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性子偏偏都是争强好胜,瞬间扭打在一起,宛若邻家为了一块奶糖争执的小孩子,谁也不肯先退让。
若说刚才的比武你来我往,拳脚有序,那么现在就是毫无章法。
阎公公在旁看的心惊胆战,想要掺和进去将两人分开,混乱间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好在这会儿没有人经过,要不然呐,陛下今儿脸可就丢大了。
蒋梦渔抬脚将人踹倒,趁着慌乱起身,躲到阎公公身后,搓着冰凉小手,重重哈了一口白气。
她今儿算是看清了,什么英明神武的陛下,那都是狗屁,都是装模作样给别人看的!哪有大男人,拉下身份跟小姑娘打的!
“不要脸。”蒋梦渔探出脑袋,呲了呲牙。
谢妙誉坐在地上,衣服沾满雪花,胸口那处还有个黑乎乎的脚印,他冷着脸,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牙印,脸色瞬间阴沉。
这臭丫头属狗的不成?!
“哎哟小姑奶奶,您可别再跟陛下对着干了。”阎公公拍拍蒋梦渔的手背,连忙过去,扶着他家陛下起来。
好是一身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