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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借口

 倪乒乒没承话,转头看梁德旖,“我记得你找哥有事儿对吧?”
 梁德旖眨了眨眼,原以为装傻混过去了,没想到他还要摆她一道。
 她刚被倪乒乒的话吸引了注意,全然忘了想好的借口。
 硬着头皮来吧。
 “我听乒乒说你家有暗房。我可以借用吗?”梁德旖拿出衣袋里装胶卷的小盒子,以佐说法。
 霍之冕看了过来,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的视线总是凌厉的,此刻也带了几分考量。
 “画幅?”
 “135”
 “黑白,彩色?”
 “c-41就可以了。”
 霍之冕扬眉,半点没掩饰自己的意外。
 没想到她如此专业。
 他起身,“我带你去。”
 梁德旖跟上,倪乒乒挤眉弄眼,好似在说,这不算数,他没帮你洗照片。
 梁德旖当然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
 暗房位于屋子的角落,甫一开门,浓郁的黑让梁德旖彻底失明。
 名副其实的暗房。
 霍之冕开灯,“东西都在。”
 梁德旖扫了一眼屋内陈设,井井有条。仪器上贴有标签,格外详尽。
 而且,她偷看霍之冕的神情,对方抱臂,不打算搭把手。
 她咬牙,面上云淡风轻,“好,谢谢。”
 实则心里发憷,她什么都不会。
 “当心点。”
 说完,霍之冕体贴关门,离开了。
 梁德旖攥着一卷胶卷,看着玻璃制的瓶瓶罐罐,一阵无奈。
 这人的心肠只怕也是水晶玻璃心肠,看得透彻,偏不给她留余地。
 无奈,梁德旖找了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搜索“如何冲洗胶卷”。
 她看过一遍方法,不是很难。
 可她又不是真的为了洗照片才来的。
 霍之冕不给余地,就没有转机了吗?
 梁德旖走到门口,关灯。
 她打着闪光灯来到工作台前,拿起烧杯,关掉闪光灯。
 一切归于黑暗。
 三,
 二,
 一。
 烧杯落地。
 客厅。
 霍之冕和倪乒乒正在聊区块链。霍之冕表示,他挖了好些比特币,给倪乒乒的账户也存了一份。
 倪乒乒根本忘了自己还干过这事儿,“有多少?”
 霍之冕报了个数,倪乒乒愣了。
 他的账户有这么多,只怕霍之冕的账上更可观。
 倪乒乒缓过神来,“也是,比特币作为计算机复杂数学问题的奖励,当然难不倒你。”
 霍之冕食指曲着,抵着下巴,“它的概念有点意思。”
 听到这里,倪乒乒欸了一声,“叶悯学长不是要你和他一起做那啥玩意儿来着?”
 他皱眉,努力回忆,了悟,“线上数字艺术!”
 “不懂艺术。”霍之冕说。
 “不是有人了解吗?”倪乒乒意有所指。
 一声脆响,引得犬吠。
 秦律出现,“先生,是暗房传来的声音。”
 梁德旖住进了一片黑暗里。
 因看不见,听力却异常管用。
 脚步由远及近,门被推开,头顶灯光亮起。
 她遮眼,从指缝中看到了霍之冕的身形。
 手掌拿下,梁德旖吐了下舌,“对不起,原想适应一下暗房环境,没想到惹祸了。扫帚在哪儿,我来打扫。”
 她刚准备从椅子上下来,霍之冕出声,“别动。”
 梁德旖低头,一片很锐的碎片朝上,寒光闪闪。
 果断收回了脚。
 倪乒乒站在门口,趁霍之冕和秦律没注意,冲她比了个拇指。
 收完碎片,暗房重回秩序。
 梁德旖是犯了错的小孩,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倒是可怜。
 霍之冕走近,“没受伤吧?”
 “没。”她抬头,一双眼接住了灯光,亮得惊人。
 婴儿蓝的眼白纯情,藏不住半点儿心事,一切袒露无遗。
 “胶卷呢?”霍之冕垂眸看桌面。
 梁德旖拿起桌上的胶卷小盒子,“也挺好。”
 霍之冕慢斯条理卷起袖子,回头,看倪乒乒,“你和秦律去吃午饭,我有事。”
 暗室只有霍之冕和梁德旖。
 光线昏暗。
 霍之冕将器皿摆开,取了一瓶蒸馏水,调试药水。
 梁德旖在一旁,盯着他的手看了很久。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甲面修得平整。
 不过,左手小拇指没戴戒指。
 霍之冕调好试剂,静置。
 他侧头去看梁德旖,没说一句话,梁德旖却懂了。
 “我可以摸黑缠胶卷。这个没问题。”梁德旖说。
 霍之冕颔首,“成。”
 霍之冕关掉了幽暗的灯光。
 梁德旖唇角一翘。
 刻意的是,她踢了下椅子。
 动静不小。
 “还好吗?”霍之冕问。
 梁德旖没出声,她站在原地,嗅到了淡淡松木香。
 右臂处有温热感。
 梁德旖故作不知,往右侧转,撞上了坚实的胸膛。
 松木香浓郁起来。
 她的右手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恰巧是心脏的位置。
 套头衫很薄,体温透了过来。
 甚至,梁德旖清晰地触了他的心跳。
 这一瞬间,时间慢了。
 她所有的感官都在指尖。
 温热,蓬勃。
 有加快吗?
 梁德旖还没数过两拍,就被握住了右手。
 柔软而炙热的掌心落在她的手背,却熨得梁德旖的整条右臂都近乎麻痹。
 她的灵魂有一半流走了。
 鼻息里全是他的气息,手背上是他的温度。距离近得好像一切都溶解。
 她不是被黑暗笼罩,是沉湎于他。
 都是他,只是他。
 “我开灯。”霍之冕说。
 “别,那不就白费了吗?”
 梁德旖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抽出了那只右手。
 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却佯装胆怯,“借一下你的肩膀,我很快就习惯了。”
 “嗯。”
 这次,倒是没拒绝。
 她的手指轻触他的肩头,指尖依旧残留着被电流爬过的错觉。
 贪恋他的体温,和奇妙的化学反应。
 梁德旖拿出胶卷,往仪器上缓慢缠绕。她的鼻底总有淡淡的松木香,心跳都被勾得快了一拍。
 可手上还是老老实实。
 说可以,就不能马虎。
 交出底片时,梁德旖刻意避嫌。
 却还是碰到了他的手心。
 也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梁德旖小指微弯,在他的皮肤上轻刮了一下。
 哪知这时,霍之冕伸手,将操作台前的灯打开。
 暧昧被微弱的光线照透。
 可梁德旖的手心好似残留他的心跳和余温。
 她抿唇,右手轻攒。
 谓我何求,谓我心忧。[1]
 后续工作,霍之冕一人完成。
 梁德旖在一侧看着,如同在看老电影。时光慢,岁月长,画质感人,但男主角英挺吸睛,让人挪不开眼。
 梁德旖想,玩胶片机,是她人生最对的决定之一。
 冲好的胶卷扫描至电脑,还要时间。霍之冕要她留下邮箱,方便他把照片压缩打包传过去。
 梁德旖刚要写邮箱地址时,笔尖一顿。
 怎么能写私人邮箱?
 写了,心迹就暴露了。
 毕竟,她的邮箱域名太打眼。
 她动笔,写了画廊统一注册的工作邮箱。
 梁德旖抬眼,递纸,“谢谢。”
 周三中午,梁德旖收到了霍之冕发来的邮件。
 分明都是邮件,她却觉得这封格外不同。她没有急着打开,决定放到下班回家再看。
 这种心态很是微妙,像是小孩儿得到了最珍爱的糖果,揣在口袋,捂在手心,想要缓一缓再去尝试这口甜。
 方糖起身,“元宝儿,你盯着我笑啥啊?我口红颜色有问题?”
 梁德旖不好意思,蹭了下鼻子,“枫叶红特别适合冬季,像米拉德画里的女人。”
 她指着背后待售的作品,红唇女人斜倚,端详桌前的花,神思缥缈。
 竟和方糖有几分相似。
 看到霍之冕的邮件,梁德旖想到另一件事。她冲方糖招手,“问你件事儿。”
 “嗯?”
 “之前萝苑所有的艺术品名单,你有存吗?”梁德旖问。
 “明月姐不是定了吗?”
 “想再看看。”
 萝苑,即古北那家古色古香的酒店。
 “全部吗?”
 “全部。”
 不多时,方糖将文件发了过来。
 梁德旖挨个儿查阅比对。
 他们一共做了七版艺术品名录,删掉的艺术家和作者起码有五十来个。逐一比对,是件功夫活儿。
 可梁德旖还是在午休结束时,把这事儿处理完了。
 她看着那份被除名的艺术家名单,想,倪乒乒说的是谁?
 谁和霍之冕有嫌隙?
 抑或者只是一句玩笑?
 信息缺失,她还需要继续探查。
 回到家,梁德旖除了鞋子和外套,扑向电脑。
 她打开邮箱,点进霍之冕的邮件。
 点击,下载,解压。
 她用反键查了下文件数量,三十六个项目。
 不对啊。
 一卷胶卷能拍三十七张照片,这里为什么只有三十六个项目?
 梁德旖又查一遍,还是三十六。
 无奈,梁德旖点开照片,一张一张排查。
 从中轴线查到公园街景,升旗仪式,家居一角……
 她发现了。
 那日清晨,霍之冕意外闯入镜头的照片没了。
 这是请霍之冕洗照片,又不是请他筛照片。
 万一那张拍得好呢?
 她岂不是损失了一张霍之冕的单人照片?
 越想越亏,梁德旖当下点击“回复邮件”,想和霍之冕讨论那张照片归属权的问题。
 转念一想,他最擅装无事发生,蒙混过去,怎么办?
 梁德旖关掉页面。
 照片是死物,能和他产生交集是实际价值。
 若是让他产生亏欠,就是看涨的机会。
 梁德旖细细思索,目光落在了还未拆封的、崭新的羊毛地毯上。
 机会来了。
 一场应酬宴。
 餐桌上,有人走到霍之冕身边。
 霍之冕的小叔起身,介绍来人,“这位是芮锐,x省首富之子。刚来京城,你多带带他。”
 芮锐举着酒杯,“之冕哥,久闻大名,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霍之冕一手罩住杯口,另一只手伸出去,“你好。”
 芮锐无奈,放下酒杯,和他握手。芮锐又问:“之冕哥,咱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那肯定方便,是吧?”小叔问。
 霍之冕拿出放在桌上的手机,解锁,芮锐从旁瞥过一眼。
 看到了ins账户的页面。
 账户名后缀着小写的“l”,也有可能是“1”。
 更具体的,没看清。
 宴会结束,霍之冕离开。
 芮锐瞅着缝儿跟上,“之冕哥。”
 霍之冕停下脚步,“有事?”
 “晚上还有party,在麟会所,一起?”芮锐试探道。
 霍之冕礼貌地笑,“有个视频会议,你懂的,时差。”
 正经严肃,真假难辨。
 “那我送你?”芮锐不死心。
 “司机在等。”
 滴水不漏地拒绝了。
 霍之冕回到五十七楼。
 他心知小叔的意思,不愿遂意。
 芮锐的父亲和小叔有生意往来,想联手做煤炭能源,欲拉他入伙。
 可集团早就制定决策,重心往再生能源与清洁能源转型。他隐晦提及此事,小叔面上应承了。
 可现在看来,小叔还有想法。
 他抬手,刚想解开衬衣最上方那颗纽扣。
 动作停。
 他家门口,凭空多了个一米多高的圆柱体。
 还有一团毛绒绒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