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一转眼,问心山之战已过去两年有余。
浙西省东北处,有座五千人的镇子,因它紧邻大河,守着通往隔壁江东省的门户,船运事业十分昌盛,所以得名川渡镇。
这日晚上,风雨交加,世家女郑盈带着妹妹郑薇,来到了这川渡镇上。
“看来今天是过不了河了。”
郑盈望了眼月光下波涛滚滚的江面,叹了口气,指着附近一处亮着灯的客栈道:“咱们便在哪里休息一夜吧。”
“太好了!”
浑身湿透的郑薇高兴极了,不待郑盈再说话,就拉着姐姐,快步往那边走。
进了客栈,那小二热情地将她们引入大堂。
却见店家在大堂中央有心地加了个火堆,以供被淋湿的客人们考暖身子。
郑家姐妹立即掏出银钱,订了间上房,然后她们也不着急上楼,而是先要了两碗酒,在那火堆旁寻个了近些的位置,喝酒烤火,祛除湿寒。
外面雨滴将瓦片打得劈啪作响,堂内篝火却烧得正旺,让她们浑身上下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在她们周围,还有许多同样被耽搁在河边的旅人,比如衣衫褴褛的农民,卖杂货的破落游商,跑马的车夫,以及几个身背武器的江湖客。
这些人在烤火之余,不免天南地北的聊起天来。
二女虽是世家出身,但因为郑家长年有编订天地人三榜的生意,是以她们对街头巷尾的流言传说相当敏感,当下,便竖起耳朵旁听起来。
却听一个游商醉醺醺地感叹道:
“我听说那位朱大将军,上个月把捅破天的地盘全都占领了,照这么说,她几乎有三省之地了,中原以南再没人能比得了她了!啧啧,明明是个女人,想不到竟然如此厉害!”
另一个人接话道:“倒也不尽然,成蜀省的刘天王,对岸江东的宋头领,还有南海那几位,啧啧,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嗯,说的也是。但我真希望他们尽早决个雌雄出来,结了这乱世,省得我做个三天生意,还得被乱兵抢劫四次。”
“哈,兄弟你这是真倒霉啊,我也不过被抢了两次而已。”
“只要不被抓去当民夫就行了,倒也没什么倒霉不倒霉的……”
偷听的郑盈和郑薇对视一眼,皆神色复杂。
一来,她们没想到这些百姓在谈论时事时,竟对北面的正统朝廷提都不提,显然在这江南之地,大乾的威望已经所剩无几了。
二来,她们也是感慨那所谓的朱大将军。
郑薇低声问:“姐,朱将军就是那位逍遥山弃徒吧?你是不是见过她?”
郑盈点头道:“当初在秦山上,远远见过几面,没说过话。不过我也没想到过江龙麾下的李将军竟然就是她……”
原来,上个月朱重秀吞并了捅破天后,根基稳固,又得知王家已然势弱,便趁势公开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引得天下哗然。
提及朱重秀,郑盈的思维不自觉地发散,又想起当初那帮自己解说大比的俊俏男人,啊不,公狐狸来了。
一晃四五年了啊……
她轻抿嘴唇,一时沉默。
郑薇见姐姐不说话了,随即接过话茬,用羡慕的语气赞叹道:
“她可真厉害,惹了王家后被赶出师门,非但没堕落,还干出这么大一番事业来!现如今王家衰落了,就算公开姓名,也没人敢找她麻烦!我要是也有这本事就好了……”
郑盈心知自家妹妹年纪太小,性情轻佻,爱出风头,还想当一代侠女,无奈笑道:“你呀,可别忘了,咱们家在朝廷里还有当值的呢!”
“唔……反正那些长辈们自己也都在想后路……哎哟!”
“少在这说叔叔们的坏话,没他们左右逢源,咱们哪来的资源修炼?”
在被郑盈敲了脑瓜崩后,两姐妹终止了这个话题。
抬起头来,却听见火堆旁的人们也同样换了个话题。
“喂,你们听说了吗?这两年,江东省内的青楼不知为什么总是被雷劈!有人传说,是东海里的神龙干的!”
“奇了怪了,那些龙王爷闲的没事跟姑娘们过不去干什么……”
郑薇吐了吐舌头,对于东海龙王扫黄打非这件事,她也听说过一二,好像是合欢宗招惹了龙王,两边不死不休了。
但具体的缘由,她却是不知道了。
火堆旁,一个马车夫插嘴道:
“说起来,我前天也看见了一件奇事,北边县城里有人传说在闹狐妖,结果引来附近好些仙师们,紧张兮兮地干啥都有,最后发现只是一只大耗子,真是笑掉大牙了!”
“……他们是害怕那绝世凶狐吧?”
旁边人议论道:“这两年在报纸上经常见呢,什么绝世凶狐,九尾天狐,还什么玄剑魔女之类的,感觉这帮修仙的都很害怕呢。”
“哼,那不过是写报纸的人为了销量,夸大其词的说法罢了。”
这时候,那几个江湖客中,忽有人摇头晃脑道:“明明就是狐狸而已,那种妖怪只会用幻术,再厉害能到哪里去?我上个月遇见一只,一剑就斩了!”
“哈哈,大哥威武!”
他们随即一边喝酒,一边互相吹捧起来。
郑薇看了,不禁翻了个白眼,轻声道:“又是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喝醉了瞎吹牛……”
“你刚刚说什么呢?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兄弟!”
那些江湖客似乎注意到了郑薇的异常表现,当即拔出刀来,引得店小二紧张地跑过来。
刾“客官!客官息怒啊!”
“救命啊!来人啊!”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了呼救声。
接着,一个农妇慌忙跑进来,哭喊道:“求求各位,救救我的孩子吧!”
这般插曲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那江湖客也冷哼一声,收刀回鞘。
众人出了楼,跟着农妇来到河边。
却见由于风雨太大,上游涨水,河里的波涛比方才更凶猛了三分。
而在这近百米宽的河道中间,正有一个小孩拼了命地抓住一块露出水的石头,不停挣扎,随时可能被水冲走。
“我滴儿啊!他、他刚刚脚滑,不小心落了水,被冲到那里去了。”
农妇哭喊道:“求求各位救救我儿子吧!”
听闻此言,客栈内的众人都面露难色。
他们寻思,在这么个狂风呼啸的夜晚,深入一个涨水后浪涛翻滚的大河中救人,难度未免大过了头。靠人游过去显然不行,小船飘过去也很危险,除非是大船来才有可能——但那孩子多半坚持不了这么久。
又或者是修行中人飞跃过去……
然而,刚刚那几个江湖客此刻都面色铁青,不发一言,显然没这个把握。
店小二叹了口气,劝道:“这位大娘,节哀……”
“大娘你别着急,稍等我片刻!”
当此时,郑薇迈出人群,微微一笑,脚下用力,整个人便好似离弦之箭般,飞去了那大河中心。
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稳稳站在了那又滑又暗的岩石上,一伸手,就将快脱力的小孩牢牢抱住。
接着,她又是如飞燕般轻巧地起身,跃回岸边。
好几秒过去,围观的人们才齐齐喝彩。
“好功夫!”
“女侠威武!”
而刚刚还想要对郑薇不利的几个江湖客,此刻都涨红了脸,趁没人注意,悄悄回了客栈里去。
只因他们见了郑薇的身手,知道对方乃是水平极高的八品武修,远胜于己,所以才羞愧退却。
这边,郑薇享受了好一会儿的夸赞和感谢后,才和郑盈一起返回了客栈。
此时已是半夜,她们稍稍多烤了一会儿火,便回了卧房。
一关门,郑薇就叉腰道:“姐姐,我今天表现的不错吧!”
郑盈一捏妹妹的腰,嬉笑道:“是是是,我的好妹妹立了功了!你这丫头,真是,听别人夸听不够是吧?”
“嘿嘿~”
郑薇颇受鼓舞,开心道:“姐姐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也会扬名立万,让所有人都叫我一声女侠!嗯,到时候便是玄煞教的魔头,还有那劳什子九尾狐,也得怕我三分!”
小姑娘家说理想,本无甚所谓。
不过郑盈听了那九尾狐三字后,还是愣了一瞬,随即感叹道:“若你日后真成了人人敬仰的女侠,那他多半更不怕你。”
“姐姐,你是说那狐妖吗?”
“嗯……”
“你见过他?”
“我……算是吧。”
郑盈轻抿嘴唇,撒谎道:“不过就和朱重秀一样,我也只是远远瞧过一眼而已。”
她心中略感苦涩,补充说:“好妹妹,姐姐教你一件事,莫要与他人说……如果你哪天真遇上了那狐妖,可千万不要无礼。”
“咦?他不是妖怪嘛,家里人都说他兴风作浪,妖言惑众,甚至魅惑了白莲宗的剑仙……”
“他是妖怪,但不是害人的妖怪!至于那些事……你呀,先调查调查问心山之战的始末,然后你就明白了。”
郑盈脱去衣服,躺到床上,最后道:“既然想要当女侠,你可不能糊里糊涂的啊。”
“唔,妹妹受教了……”
随后,二人吹灭了灯,好好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早,她们过了河,来到江东省地界的一处小城中。
郑盈拉着妹妹在街巷内左转右转,终于找到了一家林记当铺,然后掏出家族的令牌,从店家柜台下取出了一张字条。
她读完上面的留言,松了口气,道:“探子已经确定了那魔修的位置,并且亲眼看见了我们要找的东西。”
“太好了,这下我们只要跟过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就能完成任务了!”
郑家姐妹之所以南下到这边,就是为了家族的任务。具体来说,是追索一瓶被玄煞教教徒偷走的宝贵丹药。
依靠家族在南方的朋友,她们始终掌握着对方的情报,这才一路追到了江东。
当晚。
根据纸条上的提示,郑盈和郑薇带好兵器法宝,来到城南的一口枯井旁,准备和接头人汇合,然后一鼓作气,消灭魔修。
哪知二人到了目的地后,竟发现这里早就来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是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穿着身小红袄,带了个猫耳绒帽,小脸蛋粉雕玉彻的,很是可爱。
“只有孩子吗?大人呢?这么晚了竟然把一个孩子独自扔在这儿?”
郑盈有些生气,随即走到那小女孩跟前,柔声说:“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啊?”
她心想,自己马上要在这里和别人接头,可得提前把这孩子送走。
然而,这小女孩眨了眨眼,并没回话,反而俯下身,自顾自捞了一把土,放进嘴里尝了尝。
这般行为,把郑家姐妹看愣了。
你为什么在吃土啊?
还吃得津津有味的?
是饿的吗?可看你身上的漂亮衣服,也不像是饥民啊?
正当两人疑惑时,郑盈忽然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样的法宝,挡在头顶!
瞬间,那手绢就接住了几枚急速射来的钢钉,但自身也被上面附着的魔气撕裂,化作几片碎布,落在地上。
“谁在偷袭!”
郑家姐妹猛然回首,正看见身后的墙顶上,站着一位黑袍青年,朝她们咧嘴笑道:
“谁?你们不就是来找我的吗?却不晓得我是谁?”
听闻此言,郑盈暗叫不好:
坏了,是那个魔修!
……既然他出现在了这儿,那自家的接头人估计已遭不幸了。
而且看灵气,这家伙貌似是个六品!这……这远比请报上说得强啊!
“妹妹,这人很强,务必小心!”
“明、明白了姐姐!”
郑盈的额头上直冒冷汗,连忙拉住郑薇,合力摆出防守架势,同时着急地思索逃脱路线。
“哈哈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未免太晚了。”
那黑袍青年一扬手,四周墙根处便冒出了七八根血色锁链,将二女团团围在中间。
随后,这人低下头,看向了那个小女娃。
“……你们出来杀人,还带孩子的?”
郑盈大惊,连忙喊道:“她只是路人,和我们的事没有关系!”
“哼,我管她有没有关系!”
黑袍青年狞笑一声,五指并爪,就朝那小女孩扑了过来。
郑家姐妹见状,心中不忍,然而她们实力不济,终究是拦不下这魔修……
谁知下一秒……
金光乍起!
魔修以双倍的速度,倒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