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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番外15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或许因为惦记着今日谢蕴石就要离开的事,许闻蝉比平常都醒得早。
 一番梳洗后,她起身用早膳。
 才喝了半碗碧玉粥,就有丫鬟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封信笺,弯腰恭敬道,“许大姑娘,这是谢小公爷那边派人送来的。”
 许闻蝉端着瓷碗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抽了抽。
 这一大早就让人送信过来,他还真是半点不避讳。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伸手接过那张染着松木香的信笺。
 打开一看,雪白的宣纸上是遒劲清秀的字迹,里面只很简单的一句话——“巳正时分,西城门口,不见不散。”
 许闻蝉挑眉,将信笺叠好,收了起来,问着丫鬟,“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现下已经是巳初了。”丫鬟低眉顺眼的答。
 许闻蝉轻轻应了一声,“你去安排一下马车,我用过早膳要出门一趟。”
 丫鬟应诺退下。
 许闻蝉加快速度将早膳用完,稍整衣衫,便出了门。
 凉州城里的西域商人很多,大多是来自突厥、回鹘、大食、楼兰,卖的也都是些珠宝、皮草、香料等。
 这才上午,坊市内就人流如织,喧闹的叫卖声不断。
 凉州城有四处门,东南西北,对于谢蕴石约在西门相见,许闻蝉很是不理解,按理说回陇西应当走东门更加方便。她寻思着,等会儿见到他再问问。
 紧赶慢赶的,马车还算比较守时的达到了西门。
 西门旁有一处客栈,清风微拂,酒旗招展,而在酒旗之下,一袭青衫的谢蕴石闲适的坐着,面前摆着一碗清茶。
 见着马车过来,他放下茶碗,起身走了过去。
 许闻蝉这边掀开车帘,刚想蹦下去,就见长身玉立的谢蕴石,朝她伸出手来。
 他的手生的很漂亮,指节分明,修长白皙,如工匠仔细雕琢出来一般。
 许闻蝉垂下眼睫,略一踌躇,到底没去拉他的手。
 俩人都已经断了,还是得规避些。
 她提起裙子,自个蹦了下来,为了缓解尴尬,还故意干笑了两声,“我下马车从不用人扶的。”
 谢蕴石的眸子暗了暗,没说话,只打量着她。
 她今日穿得比昨夜鲜亮,一袭蜜合色缠枝牡丹长衫,搭茶红销金内衫,下着一条芦灰织金裙,腰间系着一个春日海棠的浅粉色荷包。挽着个简单的发髻,戴了两样迎春花珠钗,明艳大方中带着几分娇俏。
 许闻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道这不过是寻常打扮而已,他干嘛盯着她看这么久。难道她的妆花了?还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不自在的伸手摸了摸脸颊,问道,“我有什么不妥么?”
 谢蕴石轻轻摇头,道,“并无不妥。只是想到下次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便想多看看你。”
 他这话说得直白,许闻蝉脸上火烧般发烫。
 她悻悻的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转脸去看四周,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马车和护卫呢?”
 谢蕴石道,“我计划明日一早再离开。”
 许闻蝉,“……?”
 谢蕴石道,“我来凉州这些日,都没好好逛过。既然要分别了,不如今日咱俩最后做个伴,一起逛逛凉州吧。”
 许闻蝉抿了抿唇,心说你还真是得寸进尺,但抬眼见到他明亮黑眸中透着的幽幽郁色,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像那种抛弃妻子的渣男。
 犹豫片刻,她无奈的点了下头,“行吧,那就逛逛呗。你打算从哪里开始逛起?”
 反正她初来凉州,本来也是要到处逛逛的。
 谢蕴石见她答应下来,清雅的眉目缓缓舒展,朗声道,“咱们出城,去玉门关看看吧。”
 这下许闻蝉忽然明白他为什么约在西门见了——出了西门往外一直走,便是凉州赫赫有名的玉门关。
 许闻蝉:好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1]
 看着眼前苍茫如碧的云海,以及一望无垠的茫茫荒原,许闻蝉心头也生出几分悲怆的情绪来。
 两人一起骑马,在这茫茫大地上奔腾,肆意又自在。
 许闻蝉的马术很好,与谢蕴石比起来,不分上下。
 他们就这样边跑边聊,仿佛要跑到天尽头。
 旷野中,是哒哒马蹄声,还有他们爽朗真切的笑声。
 这一刻,没有什么侯府嫡女,没有什么小公爷,他们不过是天地间一对自由自在的男女罢了。
 骑马跑累了,两人牵着马,慢慢的往回走。
 他们聊了很多,聊这两年的近况,聊童年的趣事,聊未来的打算……仿佛要将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似的。
 等再次回到西门时,已是傍晚时分,绯红的晚霞铺满了天际,如梦似幻,唯美烂漫。
 谢蕴石黝黑的眼瞳温和的看向许闻蝉,轻声问,“肚子饿不饿?”
 许闻蝉点了点头,瞎玩了一天,就喝了一壶水,吃了两块干馍,她是真的饿了。
 谢蕴石道,“不如在这吃些东西再回去。”
 许闻蝉想了想,“也成,我派个人回去跟刺史夫人打声招呼。”
 不多时,两人到雅间入座,店小二很是殷切的捧着菜单上前来。
 城门这边的吃食比不得城内大酒楼的精致,许闻蝉点了些寻常小菜,又点了几道凉州特色小吃,主食是凉州酿皮子,点心是凉州油糕,水果是人参果,另外还点了两杯冰糖圆枣茯苓茶,一壶西凉春。
 许闻蝉先拿了个人参果啃了起来,这果子果肉鲜甜,没有果核,口感又脆又爽,不酸不涩,咬下一口,果汁横流,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听说这人参果是祁连山化开的雪水浇灌长大的,味道果然不错。”
 “你若是打算在凉州发展了,以后经常能吃到。”
 谢蕴石端起手边那杯冰糖圆枣茯苓茶,轻轻尝了一口,味道是极香甜的,只是他不喜甜食,只饮了两口就放在一边。
 许闻蝉啃过两个人参果,胃口也被打开了,拿起筷子尝起面前那碗酿皮子。
 酿皮子是用面粉做成的,切成筷子粗细的长条状,色泽晶莹剔透,透着淡淡米黄色,宛若黄玉,面上撒着一层厚重的调料,葱姜蒜醋,还有一层红艳艳的辣油,拿筷子一搅拌,每根酿皮与酱汁充分融合,酸酸辣辣,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吃得起劲儿,抬起头,见谢蕴石只静静看着她,没怎么动筷子,不由得眨了眨眼,“你不饿么?”
 谢蕴石轻笑一下,“不是很饿,你吃就好。”
 许闻蝉瞥过他手中酒杯,眉心微动,提醒道,“空腹喝酒对胃不好,也容易醉,你还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谢蕴石凝视着她,“你还是关心我的。”
 许闻蝉一噎,下意识错开了他的目光,拿着筷子戳着碟子里的油糕,“就随口一说……”
 默了默,谢蕴石问,“你与我,真的没可能了么。”
 许闻蝉心里一缩,拿着筷子的手放下,沉吟片刻,抬眼看他,似笑非笑,“你能丢下谢国公府不管吗?”
 周遭一下子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谢蕴石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来,“不能。”
 他是谢国公与景阳长公主的独子,是未来谢国公府的主人,陇西八十万大军的统领。
 许闻蝉早知道这么个结果,脸上笑容没变,“是吧,不能。”
 他有他的坚守,她有她的追求。
 “来,我敬你一杯,祝你明日一路顺风。”许闻蝉倒了杯酒道。
 谢蕴石喝了。
 沉默片刻,他闷声道,“此次回去后,我母亲应当会给我寻一门亲事。”
 这两年,景阳长公主没少催他,他今年已经二十二了,拖得够久了。
 许闻蝉卷翘的睫毛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旋即笑了,两边酒窝深深的,垂下眼道,“嗯,挺好的,你是该成婚了。”
 说着,她举起酒杯,“来,再敬你一杯酒,就当是喝你的喜酒了。”
 谢蕴石压低眉眼,直直的盯着她的脸庞,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瞧出什么破绽来。
 可她只是笑,笑得他心里一阵难受。
 他喝完酒,抬眼看她,“那你呢?你不算嫁人么。”
 许闻蝉怔了怔,在谢蕴石面前,她也不好说什么养面首之类的话,免得把他气厥过去。
 她缓了口气,故作轻松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没准以后遇到个顺眼听话的男人,招赘也不是不行……”
 谢蕴石的脸色微变,握紧了手中酒杯。
 雅间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两人各怀心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闷头喝着酒,仿佛这样能避免些尴尬。
 西凉春的后劲大,五六杯下肚,许闻蝉眸光都变得飘浮。
 她一只手托着腮,歪着脑袋盯着谢蕴石那张俊俏的脸,打了个醉嗝,幽幽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是什么小公爷就好了。”
 谢蕴石抬眼看她,见她脸颊泛着绯红,一双眼眸泛着水光,就那样痴痴地盯着他,半点不矜持。
 “唉,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嗝…不该答应你的,写什么信呢,还耽误你这两年,对不住啊。”她端起酒杯,傻笑道,“我自罚一杯。”
 “阿蝉,你醉了。”
 她喃喃道,“你别这样叫我了,以后还是叫我许大姑娘。”
 西北的夜晚,风很大,吹得窗户呼呼作响。
 许闻蝉扭过头,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朝着窗户走去。
 谢蕴石怕她摔着,起身跟在她身旁。
 她打开窗户,有风灌进来,吹得人脸都发紧,她浑不在意般,仰起头看向天际。
 “我早听人说,越往西边,星星越亮,原来是真的。”
 天色浓郁如墨,细碎的星子密密麻麻的撒遍天幕,璀璨闪烁。
 谢蕴石看到她泛起惊喜笑容的侧脸,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比天边的星子还要更明亮。
 一想到明日他们就要分别,他心底一直压抑的苦涩情绪像是突然有了个突破口,压都压不住。
 倏然,他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她拉入了怀中。
 许闻蝉呆住。
 他弯下腰,将她抱得很紧很紧,闭着眼沉声道,“阿蝉,我不想跟你分开。”
 许闻蝉怔怔的,心里也有些难受。
 等谢蕴石松开她时,她忽然抓住了他的腰带。
 谢蕴石微愣,垂眸看她。
 她仰着头,脸颊红红的,不知是醉了,还是害羞,眼神迷离,“我想亲你。”
 说着,她踮起脚,凑了过去。
 她个子不够,只吻到他的下巴。
 那抹柔软的温热,却让谢蕴石的脑子“轰”得响了一声。
 下一刻,他弯下腰,一只手扣着她的脑袋,攫取似的吻狠狠地印了上去。
 两人紧紧相拥,亲吻着。
 谢蕴石揽着许闻蝉的肩膀,转了个方向,她就被抵在墙上。
 他虽然喝得多,但还残存着一丝理智,见她软绵绵的手毫无章法的扯着他的腰带,他用力按住,眸色沉沉道,“你醉了。”
 酒壮怂人胆,色胆能包天。
 许闻蝉盈盈看向他,又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循着本心,一字一顿道,“我想要你。”
 一瞬间,谢蕴石脑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了。
 他捏着她的下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嗓音沉哑道,“你要了我,就得对我负责,你……还要不要?”
 “负责?”许闻蝉蹙起了眉,懵懵呢喃着,“我给钱行不行。”
 谢蕴石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放在她腰间的手加重了力气,显然气的不轻,咬牙道,“你说什么?”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还有,她把给钱说的这么自然,难道她一直存着寻欢作乐找野男人的心思?
 意识到这点,谢蕴石的脸都绿了。
 又是招赘,又是寻欢作乐,似乎离开他,她的日子过得更丰富精彩了?
 越想越气,谢蕴石再次将她桎梏在怀中,狠狠亲了过去。
 许闻蝉被吻得浑身发软,身子也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反应,不知不觉的,从前看过得那些艳.情话本和避火图的内容,渐渐在脑里生动了起来。
 她本能的去贴着他。
 主动又笨拙,扯着他的腰带。
 理智是什么,不存在了。
 谢蕴石本来只想吻她,没想到她竟误打误撞的,把他衣衫解开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许闻蝉已经趴在了他怀中,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乱摸乱碰。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撩拨。
 谢蕴石红着眼将她压在榻上,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扯开她的系带。
 怀中的人像是一捧软绵绵的云,她不像那些弱柳扶风、弱质纤纤的娘子,曲线婀娜起伏,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软乎乎的,肤如凝脂,手感极好。
 正是男人在床上最爱的那一类。
 谢蕴石的呼吸越来越重,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哑声道,“不负责就不负责,这辈子,我算是栽在你手上了。”
 许闻蝉不知道他在念些什么,只觉得身上热得厉害,两条白嫩嫩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焦急道,“你帮帮我……我想要……”
 她只知道,她想要的,谢蕴石可以给。
 但她不太清楚,具体该怎么给。
 理论再丰富,实战就是个战五渣。
 不过很快,谢蕴石就教会了她,细致且认真。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老师,许闻蝉也是个聪明的学生。
 第一次掌握了正确操作方法后,她反客为主,居高临下的按着他结实的肩膀。
 她记得避火图里有这么一招的,便试了试。
 不得不说,这一招,舒服是挺舒服,就是有些累。
 她动了没多久,就气喘吁吁的趴在他身上,有气无力道,“不行了,没劲儿。”
 她白皙的肌肤像是抹了一层胭脂,透着淡淡的粉色。谢蕴石双手扶住她的腰,哑声道,“你歇着,我来。”
 红烛摇曳,窗外的风呼呼吹着,比平日还要大。
 一直到了深夜,屋内才静下来。
 翌日,明净的阳光透过窗牖,屋外时不时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
 谢蕴石微微侧过身,手臂下意识的往旁边搭过去。
 没有预料中的绵软,而是一阵冰凉又略显粗糙的触感。
 他眉心微动,猛然睁开了眼。
 当看到身边躺着的是个粗糙的长形荞麦枕头后,他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她人呢?
 他刚想坐起身来,忽然,觉得后脑勺一阵疼痛。
 伸手一摸,又酸又疼,显然是挨了一记手刀。
 至于是谁干的……
 谢蕴石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他随意披了件外袍,看着床榻上的一片狼藉,再看屋内关于她的一切通通消失不见,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明明昨天晚上他们还抵死缠绵,过了一夜,她就劈晕他离开了?
 他压下心头的郁闷,快速整理了一番,刚准备下楼找人,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桌上的一张纸。
 谢蕴石蹙着眉,走过去,拿起那张纸。
 许闻蝉的字一直不怎么好看,这纸上的更是潦草。
 不过这也说明,她写这信时,也不是那么淡定。
 ——“昨夜你和我都喝多了,不必当真。一路平安。”
 不必当真。
 呵,好一个不必当真。
 谢蕴石紧紧捏紧那张纸,指关节都泛着白。
 待情绪稍缓,他将纸张收好,疾步出门,直奔刺史府。
 刺史夫人一脸诧异道,“阿蝉她一大早就收拾东西走了,说是正好遇上一队去楼兰的商队,她也想跟去看看。怎么,你不知道吗?她还说那楼兰商队是你介绍给她的呢。”
 谢蕴石,“……”
 跑了?
 她就真的这样跑了?
 这个没良心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