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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番外(完)

 君朝露买了一碗面,低头慢慢吃面,把陆鸣当成透明。陆鸣坐立难安,已经幻想出了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吓得脸色都白了。
 好不容易等君朝露吃完,他苦着脸认错:“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消消气,别这样吓我。”
 师兄再不说话,他能被自己吓死。
 君朝露淡淡瞥他一眼,问:“你小时候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陆鸣没想到师兄会为这个问题,怔了怔,“没有回陆家的时候很开心。”
 君朝露点头,“我想也是。”
 陆鸣忽然意识到不对,“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住在这里?不对,你怎么一下子就找到我了?”
 不等君朝露说话,他眼睛一亮,抚掌道:“原来如此,师兄早就把我的身世调查清楚了是吧,这样才能一次次**打我,不让我翻身。大师兄不愧是心思缜密的坏人,我要多向你学习!”
 君朝露深呼吸,手背青筋迸出。
 不气不气他不气,他若气死谁如意?
 陆鸣继续丧气,言语中又不乏小心机地吹捧青年,“师兄,你看我怎么能和你比呢?刚才我就瞎说说,我哪有那个胆子真和师兄报仇?”
 师兄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吓个半死。
 君朝露听他老实认错,心情愉悦了些,翘起嘴角,“我以前来过这里。”
 陆鸣瞪大眼睛,“哎?”
 君朝露笑笑,“我记得街上有一树桃花,开得很好看,你喜欢桃花吗?”
 陆鸣下意识回:“我才不喜欢花呢,大男人爱什么花,娘们唧唧的……”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惨白着脸,心想,吾命休矣!
 君朝露笑容僵滞,从袖子里掏出把匕首,面无表情地说:“师弟,你是真的欠。”
 陆鸣闭上眼睛,坦然接受迎面而来的一刀,心里甚至还有些期待。
 但匕首停在他的脖颈处,最后又慢慢收回。
 君朝露继续叹气,“算了。”
 想了想,他从前总是喜欢拍小陆鸣的脑袋,说不定师弟就是被他拍多了头,才长得这么憨的。他也有责任,算是苦果自尝,怨不得旁人。
 君朝露看着陆鸣,问:“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陆鸣睁开眼睛,发现师兄没有捅自己,更加害怕了——师兄都不捅他了,是不是在心里给他安排好其他可怕的死法了?他要不要去联系棺材铺?
 算了,如果师兄真生气,哪里会给他留全尸?
 陆鸣:qaq。
 害怕。
 君朝露温声道:“你想让我问第二次吗?”
 陆鸣当然不敢,老老实实地说:“我想带寒雪来看萤火虫,我记得乱葬岗那边,有很多萤火虫。”
 君朝露表情一滞,看了眼他们两个人,“你们去坟头看萤火虫?”
 陆鸣:“对啊,”他气馁道:“我们蹲了一.夜呢,可是忘了现在不是夏天,没有萤火虫。失算了。”
 君朝露同情地看向岁寒雪,“辛苦。”
 岁寒雪摇头,“无事。”
 君朝露叹息:“你也不容易,要和他在一起,若是你想潜心研习剑道,去止戈剑谷吧,师伯剑道天下无双,是个很合格的剑修了。”
 又孤又寡,还很能打。
 岁寒雪面露难色,“那只鸟……”
 君朝露想到这一节,又叹了口气,“也是。难为你要和这傻子待在一起了。”
 陆鸣:“师兄,你怎么这么说!你可以捅我,但不能侮辱我!”
 君朝露笑笑,又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乱葬岗有很多萤火虫,你小时候便喜欢待在坟地了吗?”
 陆鸣怔了怔,连忙摇头,“哪有,我从前可怕鬼了。”
 他总觉得师兄对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很感兴趣,看着自己的目光都似乎透出凝为实质的父爱。
 可怕!
 怎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幻觉!
 陆鸣晃晃脑袋,甩掉这个奇怪的想法,哪有天天捅刀的父爱?一定是他在师兄面前太儿子了,才有这样可怕的错觉。
 他顶着君朝露的目光,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后来有天我在乱葬岗待了一.夜,忽然就不怕鬼了。”
 陆鸣低着眉眼,目光落在的竹笛上,握笛的手微微攥紧。
 那夜黑暗浓稠如墨,乱葬岗鬼火一蓬又一蓬,野草里传来不知品种的虫子叫声。
 他蹲在杂草里待了一.夜,眼前萤火虫成群飞过,他伸出手,一只萤火虫停在掌心,发出微弱而闪烁的光。
 虽然柔弱得像风中烛火,眨眼就会被黑夜湮没,但它却锲而不舍地发着光。
 他突然喜欢上了待在坟地里。
 尸体不会跳起来要他的命,不会害他的亲人,更不会剥他的灵根。这儿看似死寂荒芜、阴森可怕,却酝酿着许多的生灵——草木、萤火、和杂草中鸣叫的夏虫。
 君朝露望了眼他紧攥的竹笛,“算了,回去吧。”
 陆鸣猛地抬头,“就这么回去?”
 君朝露:“你还想留在这里叙叙旧?”
 陆鸣笑容勉强,“不是,师兄,你……”他问得认真又诚恳,“你不捅我几下消消气吗?”
 岁寒雪:……
 她在七杀宗一段时日,依旧不懂这诡异的师门相处方式,但她依旧大受震撼。
 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君朝露掸了掸袖子,“我捅你干什么?你把鬼方山都快挖垮了,还在底下弄迷宫想阴我是吧?”他笑得温和:“那你再操纵尸傀把底下补起来吧,对,挖垮了广场,要赔我五百万灵石。”
 陆鸣倒吸一口凉气,“我哪有这么多钱?”
 君朝露安慰他:“师弟努力还债,五百年后,又是一条自由身。”
 陆鸣:“呜呜,师兄,你一刀捅死我算了吧。”
 一刀捅死他,十八年后他又是一条好汉,可比还债快多了。
 君朝露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傻孩子,我怎么能让你这么快活?”
 陆鸣:……不愧是我师兄。
 岁寒雪看着他们,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她心想,以后七杀宗的生活,看来会十分多姿多彩,一点都不枯燥。
 七杀宗多了只到处喷火与喷水的小凤凰,确实很难枯燥。江念从一开始兴致勃勃想撸鸟,到后面一看见那只鸟就烦,恨不得一脚把它有多远踹多远。
 裴翦更烦,看见它就直接拔剑。
 这只鸟不愧是卑鄙的外来鸟,在江念和裴翦的联手**打中,越变越强,越飞越快,从一只没几根毛的小肉.球,变成只有着火红羽毛的漂亮大鸟。
 为了避开这只鸟,裴翦从北地除雪妖,结果凤凰跟过来,一把火快把北境冰封千年的冰雪都给烧了。于是他又跑到南海,心想自己钻到水里,这只火鸟总不会跟进来。
 刚松一口气,就看见这只凤凰两只翅膀哗啦张开,在水里仰泳。
 裴翦:……
 凤凰虽然体型越发巨大,张开翅膀之时遮天蔽日,生来就会种种神通,但按照凤凰一族的年岁来看,它还只是一个没有断奶的孩子,喜欢跟在妈妈身后嗷嗷叫,也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裴剑神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江念幸灾乐祸,骑着自己的鸟在南海看戏。
 火红的大鸟掠过深蓝海面,海水如长龙卷起,直冲天际。
 整片海域沸腾起来,水雾弥漫,白汽四起,水中冒出许多煮熟的鱼虾。
 江念:“还能直接吃海鲜,真不错。”
 她望着追在裴翦后面上蹿下跳的凤凰,嘴角微微弯起,笑着问:“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谢清欢抱住她,无奈道:“不是。”
 江念:“你说不是就不是啊,万一你骗我呢?”
 她想象了下小青鸾跟在大鸟后面颠颠飞的模样,觉得心都化了。青鸾小时候肯定很乖巧可爱,与这只臭凤凰截然不同。
 原来她以为鸟鸟都很可爱,直到家里被凤凰火烧了十来次,才终于明白,不是每一只鸟都叫谢清欢。
 她拍拍谢清欢的手背,“你真是鸟界标杆,鸟中模范!改天该给你送面锦旗。”
 谢清欢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锦旗倒是不必了吧。”
 江念笑弯眼睛,侧过头,啾了他一口,“那就亲一亲。”
 谢清欢注视着她淡棕色的眼睛,心脏砰砰跳动,慢慢凑过来,还没触碰少女白皙的脸颊,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把两人浇成落汤鸟。
 江念气得柳眉倒竖,“师兄,你干嘛呢!非得这时候出场吗?”
 裴翦浑身是水,黑袍湿漉漉搭在身上,手里紧攥着剑,冷声问:“到底这只畜生怎么才能送走?”
 江念摩挲着青年的手背,靠在他怀里,看师兄这么狼狈,忍不住笑得跟花儿一样灿烂,“人家是神鸟,是凤凰,说什么畜生呢?”
 她见裴翦在发狂的边缘横跳,于是好心提醒:“师兄,妖王施法把这蛋弄过来——”
 话还没说完,裴翦御剑而起,气汹汹往妖国杀去,身后还跟着一只兴奋的大鸟。
 江念兴致勃勃地跟在后面,“走,我们去看戏。”
 裴翦的速度极快,想摆脱跟屁鸟的迫切溢于言表。
 他听说这只鸟是妖王施法弄来的,杀气腾腾地赶到妖国,差点一剑荡平妖王的宫殿,把妖王吓成一只尾巴耷拉的狗子,蜷在雕像下瑟瑟发抖。
 裴翦拽住它毛茸茸的大尾巴,把它拖出来,“把这只鸟送回去。”
 妖王:“嗷呜。”
 对着这尊杀星,他必然是不敢说不行的。
 小凤凰还兴奋地围着雕像转圈,张开双翅喷火,把妖国的众妖吓得一愣一愣的,抱头逃窜。
 妖王快哭出来了。
 这群人怎么回事,逮着它一条狗来薅是不是?
 他拱手朝这几个魔星拜了几拜,“大人,我们这里经不起你们折腾,先换个地方,好不好?”
 小凤凰朝裴翦冲过去,裴翦熟练地一剑劈出,剑风把它扇出百里远,然后拽着妖王的尾巴,飞到十万大山,“快!”
 妖王叹口气,丧丧地摸摸尾巴,“遇到你们,我的毛都快掉光了。”
 它变成一只巨犬,再次施展吞吐日月的秘术,天空霎时暗了下来,从白昼变成黑夜。
 火红的凤凰喷着火往这么急速飞来,刚飞到一半,就被裴翦一剑劈到天边。
 青年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把它轰到冥界与人间的分界出,脸上表情因激动而微微扭曲。
 凤凰歪歪脑袋,喷出的火焰渐渐变小,变成一簇小火苗,讨好地舔舐青年的手背。
 裴翦:“孽畜,滚!”
 剑气纵横,瞬间将凤凰劈出界外。
 江念揣手手看戏,一边叹息:“唉,落鸟有意,师兄无情。”
 裴翦总算松口气,看眼天边,太阳逐渐冒出个头,黑暗潮水般消退,属于冥城阴冷的气息消散在阳光中。
 他如释重负,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噙起一丝淡淡的笑。
 笑容还未消失,身后响起声尖锐的凤鸣,小凤凰挣扎着又从黑暗中飞出,火球似的朝他冲来。
 裴翦脸上表情崩裂,看了眼快要消失的裂缝,又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凤凰,头也不回地冲进裂缝里,跳到冥城。
 太阳再次出现,当空朗照。
 小凤凰找不到妈妈,急得满天转圈。
 江念吃瓜看戏的笑容僵在脸上,“哦豁。”
 小凤凰飞到她面前,吱哇乱叫。
 江念:“别叫了,你.妈被你烦死了!”
 可恶的师兄,头也不回就跑路了,把这个大麻烦丢给她。
 她忽然想起刚才小凤凰从冥城挣扎飞回的情景,眼睛一亮,“这只鸟好像可以飞到冥界去。”
 难道师兄特地送过来这颗蛋,意思是可以让他们骑这只鸟来找他?
 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化身会被烦得先跳进来。
 江念嘴角翘起,带着谢清欢跳到凤凰上,指着天边:“你.妈妈就在里面,冲!”
 小凤凰张开翅膀,凤鸣清越贯彻天地,追寻着迅速消失的冥城气息飞去,江念顺势一道剑气,让两界之间的裂缝多维持片刻。
 小凤凰载着他们,一头扎进无边的黑夜里。
 缓慢流淌的冥河边,彼岸花开如海。白衣青年站在水边,静静等候着。
 他垂着眉眼,一动不动,静立如石。
 对于他而言,岁月几乎静止,只有在和至亲之人在一起时,时间才会像这条冥河一样,复归流动。
 河流中缓缓流过一个个神态安详的魂灵。
 他听到一声凤凰鸣叫,慢慢回头,少女坐在火凤上,朝他招手,大声喊道:“师兄,师父,我们又回来了!”
 青年眼神微动,好像听到时间流动的声音。
 还未动作,小凤凰瞬间冲到他面前,爪子勾住他襟口,大声说:“妈妈!妈妈!”
 “哗啦”一声,衣服破了。
 青年嘴角微微抽搐,沉默半晌,迸出两个字,“……孽畜。”
 很显然,这是一次鸟飞狗跳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