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发现了...江起浮妈妈的死亡通知书。”
听到这里,程述不抖了,他抱紧自己,好像自己很冷,如坠冰窟。原屹贴近他,想让他稍微觉得暖和一些。
原屹说着自己的猜测:“自杀,太蹊跷了。就连江连绵都不敢告诉江起浮,是谁告诉他的?还是说,江起浮那么聪明,自己查到的?虽然我和江起浮不熟,但这段日子以来,我看得出他一直是绷着神经的,稍微有一点刺激,他很容易走上绝路,但他紧张到收拾自己的状态都有些局促了,真的有那么机警猜到他母亲出了意外?而且...”
“...太巧了。”程述捕捉到了原屹的意思,提前说出了结论。
“对,”原屹松了口气,程述终于缓过这一阵来了,“不仅是时间太巧了,方式也太巧了。”
“自杀。”
原屹眼眸垂了垂:“和原筱一样,和你也一样。”
如果原屹没有重生一遍把程述救下来,程述也会死于自己放煤气自尽。
“咱们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都像是中了诅咒一样,”原屹指了指程述,再指指自己,“不是自己死,就是看着别人死。程小述,你不能倒下,就算你撑不住,我也会在你身后做你的靠山,让你一直站得够稳。因为如果你倒下了,下一个该送走的,就是我。”
非常的时期,温言软语不足以用,或许只有这样的威胁才足够激发有骨气者的斗志。
程述的瞳孔瞬间缩小了几分,他睫毛颤了颤,背脊很凉:“我总觉得,好像被一个小鬼缠身,可我怎么也甩不掉...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惹上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明明没有东西,却宛如一双无形的手,箍着自己。
一瞬间又开始头疼,程述又把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脑袋,真想就这样与整个世界脱离、自闭。
原屹在程述的后脑一下一下温柔捋着:“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给江起浮死亡通知书的,一定脱不了干系。”
“找出来......”程述恨恨地咬下唇,眼睛里似乎能蹦出火花,抓着病床的被单,“我要找到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良久以后,程述才虚弱地问:“温之存呢?”
原屹微微一叹息:“太平间。”
太平间。
温之存站在冰柜前面,柜子抽屉拉开,包裹尸体的布再掀开,江起浮就那样躺在那里。
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了,身上的白色西装礼物都是脏兮兮的,那是他在横穿马路的时候被电瓶车撞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电瓶车主还在一个劲儿道歉,他却理都没理,一瘸一拐跑到医院来了。
太平间的冷气,阴森森的。
他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自从听到那句‘没了’开始到现在,一直立着,就没消下去过。他摸了摸江起浮的脸,真的是鼓足勇气才伸出手去摸了一下的。
像摸一块冰疙瘩。
不是的,以前摸到他的时候,都是温温软软的。
他猛地抽回了手,膝盖一软,扶着冰柜半天也没能站得稳,打颤着,缓缓瘫在地上。
程述之前警告过他的,说再不来,就怕来不及了。结果真的来不及了,就差一点点,就差几个小时而已。
“咳咳!咳咳.....唔....咳咳咳!”温之存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口没提上来,呛在那儿,不住地咳嗽,先是只咳嗽而已,后来越咳越难受,他重重捶着地,好似这样能使自己发泄出一分积郁已久的悲怆。
太平间里停着的都是往生的安静灵魂,不该被人打扰,温之存捂着嘴,艰难地提起力气往门外走,踏出去没有几步路,就靠着墙再度瘫软。
路过的护工见多了这种场面,摇摇头,走远了。
他只是愣愣坐着,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把有关江起浮的一切都放映出来了。
他的娇嗔,他的柔美,他的倔强,他的任性。好的一切,在此刻尤为动人,不好的一切,在此时也是值得珍藏。
谁都没有想到,那次他不告而别,原来就是最后一面,甚至他们之间最后的那通电话,都是火药十足,毫不温馨,草草收场。
到死,他都没能做成一个女人。
到死,他都没能得到一句表白。
手机响起来,温之存像个会接电话的机器人一样,把手机举到耳边,电话里温柔的女声问他。
“之存,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么?”
“妈,我做错了一件事情,”温之存闭上了眼,嘴唇颤抖,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五脏六腑都如同架在火上干烤,“我以为花早晚会开的,所以我没上心,可是...我忘了,花期会迟到,人...是不会等的。”
再也握不住手机,温之存压抑不住,埋首在膝头,呜咽不休。
第八十二章去死(上)
大潘听说医院出了命案,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给杨染打电话。
“人命跟你有关系么?”
杨染用肩膀和脑袋夹着耳机,手上却在擦着卸甲油,为了去找江起浮不留下指纹,他特意涂上了透明的指甲油,漫不经心回答:“我可从不动手那么可怕的事情呢。”
“那你好端端让我调监控又毁了监控做什么?”
杨染把手指浸在水里:“我怕惹事儿呗,胆小。”
“得了吧,你的胆子怕是顶了天去了,你那监控我也看了一眼,毛病是没毛病,只是这进进出出的人,我怎么就这么眼熟呢?”
杨染终于有点不耐烦了:“警察都说是自杀,我还能摁着警察的脑袋给我做伪证呢?”
对方口气怂了一下:“我也不是怀疑你吧,就是......”
“咱们交易都结束了,你还这么多话,别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还想讨点利息呗。”
大潘笑了两下,然后骂道:“你个刻薄的小东西...”
“算我心情好,晚上十点老地方,”杨染吹了个口哨,“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咯。”
“成。”
电话刚刚挂断,柯炎正好回家,杨染迎了上去给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对不起啊,不能陪你吃晚饭了,我今天要去排练,通宵哦。”
柯炎先是略微僵一下,随即点点头:“嗯,好,我等你。”
看着杨染哼着曲子换衣服的背影,柯炎的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他没有告诉杨染,在自己回来的路上,遇到他的同学,他们说,剧院年底忙,不再排练了。
他还很高兴地买了两张回老家的车票,想跟杨染说,老家秋天的景色特别美,柿子红了,银杏叶子金黄,那儿的山山水水都是干干净净的。
车票还在柯炎的兜里,此刻似乎不合适拿出来。
他看着杨染花枝招展地出门,自己陷在沙发里很久,才终于也跟着出门去了。
他跟踪的水平本身是一流的,但这次,他故意露了很多马脚,大大咧咧站在路当中,甚至有好几次不过十米的距离,可是杨染竟然一路都没有发现过。
直到杨染进了一家酒店。
杨染当然不会发现,因为他正春风得意,自然步履如飞。人都是有太过飘忽而忘形的时候,此刻的他脑子里全都是那天凌晨的故事回放。
那场精彩的戏。
那天凌晨,温度、湿度和心情,都很适合一场谋杀。
杨染在所有人都离开病房以后,到楼下折了一段桂花枝,又回去找江起浮了。他记得江起浮病房里的花都枯萎了,该换一束了。
可惜这个季节,花都凋谢了,该开的还没来得及开。
他特意挑了一枝将开未开的,还没散出味道来,但想象得到,盛开的时候它该是甜滋滋的。
进房的时候,江起浮被吵醒,还揉着眼睛爬起来开床边的小灯。
天还没亮呢。
“杨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江起浮支撑着坐了起来。
杨染微笑着,走过去把桂花枝放在花瓶里,半天也不说话,始终背对着江起浮。他哼着诡异的调子,歌词也听不清,悦耳是悦耳,耸人也是真的耸人。
江起浮总觉得今天的杨染怪怪的,就问:“你怎么了?”
杨染一点一点转过来,走向他,他看着很像日本鬼怪的面具,森森阴冷,从他的牙齿缝隙里有几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字眼蹦出来:
“你怎么还不死?”
江起浮抬着头,半天反应不过来,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甚至怀疑自己在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