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 注视着镜子里的面容,脑中突然挤入了一团记忆。
双手撑着梳妆台,才稳住身形。
消化着与认知完全相悖的信息,越 缓缓坐下,语气复杂地道:“万千小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
阿卷好奇地道:“怎么了?”
“我看到了原主的记忆,”越 顿了一下,眸中辨不出情绪,道,“阴阳如此失衡的小世界,为何没有崩塌?”
此界确实像凡间,然而又与凡间不同。
这是个十分诡异的世界,阳对阴的欺压到了一种令仙发指的地步。
于仕途上,只许男子权重望崇,却禁女子求取功名;于感情上,男子三妻四妾,女子略有不顺从,即有上百种方式加以惩处。
越 冷笑一声。
无论是六界,还是修仙界,感情向来存在于二者之间。
阴阳相守,并无尊卑之分。
不是没有私养情人的生灵,但即便是帝王,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给出名分。
也不是没有几个生灵共同生活、彼此相安无事之属,但都是在知晓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前提下,仍旧选择了妥协,求的是你情我愿。
但在此界,阴阳完全遵循了两套不对等的准则。
阴对阳必须忠贞不二,阳对阴只需做到不苛待,就能博得好名声。
方才她还感叹,这里可以媲美皇宫。
却没想到,自己就在此界的皇宫,变成了皇帝无数女人中的一个。
记忆的主人,是个“贵妃”。
越 觉得讽刺。
平白辱没了“贵”字,根本就是粉饰太平的虚衔。
男子的妻妾,争破头地向上爬。
可这种阴阳失衡的情况下,哪怕爬到最笑,就是寻常的情绪都少见。
越 拨弄着手镯,道:“阿卷,这凡身的神魂已然消失,若我了结性命,能否回到六界?”
“你可别做傻事,”阿卷连忙道,“这样是回不去的,你的神魂只会在此界游荡。”
没有法力,再没了肉身,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越 打消了念头。
哪怕对这个世界再怎么不喜,也只能等到法力回归,找到碎片,才好离开。
次日。
越 与一众妃嫔给太后请完安,出了门刚上步辇,就听到有人在唤她。
“哟,这不是贵妃姐姐吗?姐姐看起来气色不佳,可要多注意休息啊。”
越 认出是淑妃,无意与她相争,也不想惹人注目,于是顺着她的话道:“嗯,昨夜睡得晚了些。”
“巧了,”淑妃揉了揉腰,道,“昨儿妹妹睡得也晚。”
只不过,一个是独守空房夜不能寐,一个却是……
淑妃掩住嘴角的笑意。
越 颔首,看来昨晚应当是她侍寝,诚恳地道:“那就愿陛下日日宿在你那里。”
说完,就命宫人抬着步辇离去。
淑妃目露愕然,忍不住冷哼。
以往虞 哪次不是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今日学会还嘴了?
果然是装模作样,可算露出真面目了。
越 过得惬意,每日请完安,侍弄花草,逗逗鹦鹉,再翻一翻此界的书。
无人时也会练练剑招,让凡身有些自保的本领。
遇见话里有话的宫妃,多数时候都不予理会,几句话敷衍了事。
偶尔有不太客气的,越 也会不动声色地刺回去,将对方噎得哑口无言,再扬长而去。
一连几月,皇帝都没有过来,仿佛忘了宫中有这么个贵妃。
越 心下奇怪,倒也不在意那皇帝怎么想的,照常起居。
是夜。
越 正准备睡下,见窗子大开,翻进来个人。
在她开口喊人之前,那人抢先道:“皇姐。”
“青桓?”
青桓将窗子阖上,笑道:“是我。”
越 道:“你怎么会来?”
“你给那灵兽说至多耽搁一月,却逾时未归,他在仙界也不认得什么仙君,就来寻了我,”青桓皱眉道,“我只是用神识碰了下天道留下的宝物,谁知,醒来就到了这里。”
他半月前就来了,适应此界和寻她的下落费了不少力气。
“是那宝物出了岔子。”
越 将阿卷的话转述给他。
因怕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她压低了声音,青桓凑得极近。
越 抬眸,莫名觉得他这皮囊有点眼熟,是此界哪个王。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外间齐声道:“参见陛下――”
青桓暗道糟糕,偏就这么巧!
若被那皇帝看到他的“妃子”和“皇弟”共处一室,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
青桓看了眼床榻里侧,又立即否决了。
皇帝这时候过来要做什么不言而喻,躲在那里岂不是自寻死路?
越 起身打开一物,轻声道:“过来。”
于是仙界尊贵的殿下被迫藏在了箱子中。
萧 进门,就见越 对着他盈盈一拜。
“陛下。”
因素日里心情畅快,养得面色红润,身子也没有以前单薄,没有半点愁苦的作态。
萧 在桌旁坐下,道:“数月不见,爱妃似乎对孤也没有什么挂念之意?”
越 不好驳了他的面子,道:“臣妾无时无刻不在念着陛下。”
“是吗?”萧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想来那对淑妃说着,愿孤终日宿在别处,那与德妃言及,望她早些为孤诞下子嗣的……都不是爱妃了?”
他听闻了那些话之后,晾了她许多时日,想看看她是否真的如所说的那般,可最终还是自己先沉不住气。
越 知晓宫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通过耳目传到他那里,但没想到他会无聊到因为这些话找过来。
他这个做帝王的,很闲?
“臣妾虽念着陛下,可一人的私心比不得国祚,”越 开口补救道,“宿在各处,雨露均沾,才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萧 眸光微暗。
这般劝过他的人多是心口不一,除却太后,没有像她这样字字真切的。
宛如一个局外看客,根本不在乎谁人侍寝。依
萧 将她拉到身前,道:“她们都盼着孤少去别处,你倒是不在意。”
越 想起来,虞 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
这帝王早年时,也有过真心,到了后来,却被后宫的女子迷花了眼。
“在意又能如何?”越 叹道,“陛下会为了这份在意,就不去宠幸别人?”
“孤是皇帝。”
即便不是,世间又有哪个男子能够钟于一人?
见她不语,萧 哄道:“孤当年的话依然作数,虞 ,只要你想,后位就是你的。”
越 不禁笑了下。
原主刚入宫时,这皇帝偏袒她的那股劲儿,让一众妃嫔至今想来都是眼红。
这笑颜在烛火的映照下,勾得萧 再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阿 ,”他既以名姓相唤,越 也改了称谓,这脉脉温情一如少年,然说出的话却是惊世骇俗,“我要的从来不是偏爱,而是独宠;我不想做‘之一’,只想成为‘唯一’。”
再引人眼红的偏爱,也掩盖不了共享的事实。
“你,”萧 怒道,“你可知这说的是什么话?”
简直大逆不道!
“你给不了,对吗?”越 挣开他的手,道,“那也不必多言,妃位高低没什么分别。”
萧 看了她一眼,甩袖而去。
越 松了口气,想着下次传她侍寝,还能用什么来堵他。
越 回忆着虞 与皇帝的过往,斟酌可有能拿来做文章的细节,没有注意到藏在箱中的人走了出来。
青桓圈住她的腰身,唇覆在她的耳畔,状似玩笑地道:“贵妃娘娘,‘皇兄’给不了的,本王可以。”
――皇姐,他们给不了的,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