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自己也该想到的吧,待高立病好,你便该是生不如死,而且求死不得。”
她语气平淡,却听得曹双力眼里逐渐没了生机,最后停下了挣扎。
见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宋菁神情冷了下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放在了曹双力的手边。
“这是我特意为你搜集的药,敷在伤处保管药到病除,无声无息。”
宋菁的声音很轻,轻到曹双力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见他无动于衷宋菁也不意外,只是示意小乙子松手,而后施施然翻窗离去了。
走出河边直房,小乙子还在担心。
“这样便可以了?他不会告发咱们吧?
他坠在宋菁身后,紧紧扒着她的袖子,紧张兮兮地问个不停。
宋菁不说话,只是顿住步子,转身看向河边直房的方向。
往常那里总是灯火璀璨,如今虽依旧,但却并不热闹。
廊下依稀可见人来人往,脚步匆匆,皆向高立直房而去。
他病了,众人都忙着侍疾。
宋菁又改了视线,朝最南边那间屋子看去。
那是河边直房里唯一暗着的房间,他也伤了,甚至更重,却无人在意。
宋菁收回视线,极低地叹了口。
“不会的,他会感谢咱们。”
小乙子闻言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似是在说一你俩谁病了?
宋菁不解释,只是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袖子,朝小乙子嘿嘿笑着。
“小乙兄,今日多亏你了。我瞧你动作快准狠,很是不错嘛!怎得老说自己不行?
小乙子扒袖子的手一顿,立马窜得老远,再不敢挨着她。
“我不行!浆洗衣服也不用你了,咱俩两清了!日后莫要再找我!”
说着他加快脚步,撒丫子朝廊下家跑去。
见他跑得像兔子,宋菁对着背影打趣道:“小乙兄别走啊,明日带你去见崔公公,你莫着急……
可小乙子哪儿还敢再听她说话,一溜烟跑没影了。
宋菁哼笑一声,摇着头回司礼监了。
可她刚回到司礼监,竟远远瞧见了谢司宴。
寒风萧萧,谢司宴身边没跟着人,从二进院暖步而来。
宋菁被抓了个正着,往前走不是,回头离开也不是,一时尴尬在了原地。
瞧着前后左右来回转身,却一步也不挪腾的人,谢司宴眼里忽然起了一丝嘲弄。
“干什么去了?他沉声问道。
宋菁见状也不躲了,吡着牙上前扶住谢司宴的胳膊。
“哟,爷,大半夜的,您怎自己出来了?”
谢司宴不动声色的躲开她的手,视线冷冷扫了过去。
“规矩呢?
宋菁忙躬身认错,“爷恕罪。回爷的话,小的去廊下家串门去了。”
谢司宴这才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前方。
“爷,怎就您自己?霖侍卫怎没跟着?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小的给您去叫抬舆?
宋菁嘴不停,略里啪啦说个不停。
谢司宴皱起眉头,“聒噪!”
宋菁脚下一顿,忙闭上了嘴,面上一副委屈样子。
谢司宴警了她一眼,半响后淡淡道:“陪我走走吧。”
“哎!”
宋菁忙应了一声,跟在谢司宴身后不远不近地坠着。
酉时已过,天下稀稀拉拉飘起了雪沫子。
看不真切,只砸在脸上才能感受到。
宋菁只觉脸上凉凉的,抬头一看谢司宴肩上已铺了薄薄一层。
“爷,下雪了。”
“嗯”,谢司宴轻轻应了一声。
半响后忽然问道:“那些师父怎么走的?”
宋菁先是一愣,而后沉下了脸。
她很久都没应声,谢司宴疑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走的都有一”
宋菁忽然扯了一下嘴角,而后极其平淡地开了口。
“有病死的,有受伤了来不及治的,有掉下山崖摔死的,还有……替我挡箭死的。”
谢司宴点了点头,“一个都没活下来。”
宋菁也点了点头,“是,一个都没活下来。”
但心里又默默想到一也不是都死了,陈将军就活下来了。
只是这话,却不能告诉他。
“你吃了很多苦。”
是肯定,不是疑问。
宋菁抬头看了一眼谢司宴,而后垂下头答道:“跟师父们相比,算不得什么。”
谢司宴又“嗯了一声,然后便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宋菁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寂静的紫禁城,只有雪粒子飘飘扬扬撒在两人身上的声音。
久久回荡在耳边……
这段诡异的记忆,宋菁
睡了一晚便忘记了。
第二天当她神采奕奕去当值时,却听见司礼监上上下下都议论着什么。
她打听了一番才得知,原来河边直房死人了。
死的正是曹双力。
“听说他被打了板子之后,一直扔在没人住的直房没人管。活活叫伤给拖死了!”
“可不是嘛!听说死样可惨了,浑身长满了大包和疹子,身上烂的一块接着一块,都没有好地方
了
“诶哟哟,你说说!这得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众人议论纷纷,却听得宋菁直皱眉头。
自己送去的药,没这么大效力啊。
她这个人最是善良,不会欺骗将死之人,说无声无息便真的是这样。
难道曹双力没用那药?还是说有别人也想让他死,而且是不得好死……
宋菁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搓了搓手臂,不再听闲话,往值房去了。
待伺候完谢司宴下了值,宋菁连忙赶去了廊下家。
小乙子见到她,哭丧着脸将她赶了出去,只道日后莫要再来找他。
宋菁无奈,只能三天两头地哄,这才能踏进他的直房。
可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她又听说了一个坏消息。
高立病好了……
河边直房一扫前段日子的颓败之气,人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可也只维持了一个时辰,便又紧张了起来
只因高立要开始清算了。
一时间,河边直房人人自危。
“禀干爹,人都到齐了。”
孙全躬身站在一干人等身后,额间满是冷汗。
高立坐在上首,哪怕屋里火盆烧得极旺,身上也盖着厚厚的大笔,足以见此次病得有多重。
此时,他冷眼看向地上跪着的众人,忽然皱起了眉头。
“不对,怎少一个?曹双力呢?”
他阴恻恻扫视着众人,咬着后槽牙将曹双力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众人吓得浑身一个哆味,脑海里皆浮现出一个念头一高公公真是恨极了他……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