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夙驾马出宫,宁王府的家将们得他颔首示意,早早换上了带着瑞王府标志的衣袍。
他勒紧缰绳,在满是吵嚷惊惶的街道上疾驰,一路朝向督公府去。
要擒拿手无缚鸡之力的林皎月很容易,特别是,他尝试了千百种接近讨好她的夫君的法子,都没能叫宁王府同顾玄礼搭上线,便更叫他坚定――
他得不到顾玄礼的助力,不若毁掉!
林皎月被破门而入的“瑞王府家将”们强行带出府时,身上披着件并不算厚实地披风,她面色惨白,咬牙死死瞪着那些人,厉声呵斥他们。
阿环和府中其他下人都要冲出来阻拦,可家将们拔刀阻拦,只能任由他们将林皎月拖上马车,一路冲出小巷。
李长夙就这么远远看着,看着那女子脚步踉跄,看她苍白的面容挣出激动的潮红――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再度闪现出一些不合时宜且陌生的画面,比起七夕那日,这次的画面更清晰,也更叫他认出,竟是在自家府上!
银月如钩,漠然高悬。
同样是林皎月,同样披着件不算厚实的披风,她弓着身,跌跌撞撞地从宁王府的小路摸向后门。
脑海中的林皎月比起此刻瘦得很多,也憔悴得多,肌肤泛着病态的苍白,还恍若有高烧熏得她脸颊不正常的红。
随后她跪在自己身前,用那双剔透的桃花眸一瞬不瞬央着自己,似乎在请求什么……
李长夙恍惚踉跄两步,晃了晃脑袋,脑海中的画面亦如水中月一般斑驳散去。
“世子?”
身侧家将小心扶住他。
李长夙摆摆手,面色惊疑不定。
他是听过有传闻,有些人的脑海中会蓦然出现过一些画面,有大夫说这些是脑子里的筋儿跳错了,是错觉,也有人说,这是他们曾经的前世,是他们亲身经历过。
李长夙握紧拳头,眼看乘着林皎月的马车扬长而去,在视线中缩成一个小点。
他再度迟疑了,他不觉得这是他的错觉。
他清楚感觉得到,自己第一眼见到对方,就有这般动容,
七夕那日,也恍惚瞧见她被自己欺负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这次画面更加精准,连对方的每个神态都清晰可辨。
若真是错觉,怎会一次错,次次错呢?
“可备好人马在一旁护着督公夫人了?”李长夙忽而开口问。
家将闻言犹豫:“回世子,备是备上了,陛下也分拨了人马,确保督公夫人无虞,可探子回报督公已在北街杀红眼了,若是督公自己发疯,或是瑞王的人想不开,刀剑无眼……”
那林皎月,必死无疑。
李长夙勃然大怒:“我要听得不是什么若是或是!”
他一开始就没想要林皎月的命,罔提如今心神恍惚,怀疑自己与对方前世有纠缠,便更想将人拉入自己身旁,还怎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死?
“那,那属下立刻去将他们叫回来?”家将磕磕绊绊,头一次瞧见世子如此失态。
李长夙额角青筋凸起。
叫回来?
没了林皎月,哪还有法子牵制顾玄礼?
家将见李长夙面露沉郁,自然而然没继续开口,心惊胆战地继续等主子下令。
半晌,李长夙深吸口气,哑声道:“再调集一百府内精兵,随我去北街。”
林皎月被从车里推下来的一瞬,险些直接呕出来。
浓烈的血腥味比起以往任何一次经历过的都骇人,好似置身在了尸山血海中,阴沉的天幕下,雅雀噤鸣,皆高高躲藏在枝头窥探这人间炼狱。
林皎月干呕之余,却听见了最熟悉的声音――
她听到顾玄礼一声一声质问瑞王,
问他们可知大军围困之痛,同胞背刺之苦。
林皎月忘了血腥带来的恶心,茫然直起身,怔愣地看向那个被血沾湿的高大背影。
他今日穿得还是她清晨替他挑选、折好衣襟的新衣,她给他选了条黑色的兔毛披风,与她身上的相应成套,说以后要与他每日都这样能搭成一对。
可现在,它们都被血沾湿了,鲜血一点一滴顺着衣摆洒落,让他的每一个脚印都沾着红,和干净的她,看起来相去甚远了。
林皎月张了张口,发不出声,心中亦没有庆幸提前猜对了他的身份,
而是听着那一声声几欲令人心碎崩溃的质问,恨不能希望,不是他经历得该多好,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杜撰,是说书先生为了谋求营生的故事,该多好。
他本该是校场和边疆上纵情潇洒的小将军,而不是尸山血海里爬回来复仇的顾玄礼。
林皎月如鲠在喉,想努力发出声音叫一叫他,可她什么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玄礼一路行前,在瑞王身后擒了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
不顾瑞王尖叫怒吼,拎着那人的衣领扭过头,遥指街边。
林皎月在人群中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眼瞳骤然收缩――
“爹爹!”
“夫君!这,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夫人和幼童被一群厂卫持刀挟在中央,梅九一手提拽一人,神色冷冽,而这母子二人全然不知所措,撕心裂肺地呼唤被顾玄礼提着的男人。
林皎月哑口无声,嗓子眼堵得宛若被灌了一碗极苦极苦的药。
顾玄礼受了那么多罪,背负着血海深仇残喘至今,她知道,劝他回头说得太轻巧,可枉铸杀孽,亦太报应。
可林皎月还没能想好自己能做什么,能不能做些什么来替他挽回,忽而她身后的那群人动了。
“顾玄礼!放了我们王爷和人证,否则你的夫人也别想好活!”
话音刚落,身后之人猛将林皎月推搡出人群,她一个踉跄,直直摔倒在满地的血浆上,满手泥泞!
林皎月瞳孔猛颤,没来及抬手,一柄沉沉的钢刀落在了她颈脖,稍一颤动,锋利的刀锋将她细嫩的皮肉割破,属于她的血从刀尖滴落,落在雪白的手背上。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不论是瑞王、顾玄礼、梅九,还是最开始来得那批禁军和厂卫都怔了,
就连那一开始哭个不停的母子二人都被吓止了哭,愣愣看着这位督公夫人,竟落得和他们一样下场。
顾玄礼亦顿住,一半惨白一半染血的俊容怔愣,他与说不出话的林皎月对上视线,似乎没想到,原来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随即,无数脸上浮现出狰狞的喜悦――
“那阉狗的夫人被擒了!他夫人被擒了!快,快生擒顾玄礼!”
“生擒顾玄礼!”
林皎月掌心懵然握紧,握紧那一地血浆,宛若握住了自己的揪起的心脏。
唯有瑞王在混乱中难以置信,以为这些日子自己殚精竭虑,疏漏了某处――
可,可他当真遣人去劫顾玄礼的夫人了吗?
众人分为三势,禁军一拥而上盼着能生擒恶名昭著的顾玄礼,瑞王府仅剩的残兵听从上头指令,赶忙去抢那人的妻儿,厂卫们则忙昏了头,一边要留下那□□儿,一边下意识要替督公护住夫人。
嘶吼喧嚣,热热闹闹。
林皎月在推搡中感觉脖子上的伤好似又被扯裂更大,疼到流眼泪,可她忍着疼,用尽最大的嗓门朝梅九大喊:
“去护住那对母子!”
护住他们!
林皎月不是不怕死,是知道这些人不会杀自己,否则何须千辛万苦将她劫来?还如何以自己为质,生擒顾玄礼?
但那对母子不一样,他们是顾玄礼埋好的后手,或许能叫人证吐出实言,
更则……他们是无辜的!
自己尚且知晓顾玄礼为人,只是无法轻易劝他回头,要说有罪,她同样有罪,愿陪他一道下地狱,可下地狱之前,她若能救,就想替他再多救几个!
梅九自然心中有计较,这对母子是他们督公最为在意的人质,只有留着活口才最能叫人证开口说出实情,若是在此处陨了,今日所有筹备全就功亏一篑,
可夫人呢?
他咬紧牙,将母子二人提拽躲避瑞王府的人来袭,厉声吩咐其他蕃子务必要将夫人安然保护回他们这边!
这头的喧闹本该被人群阻隔,可在血海中奋战的顾玄礼却恍若听到了他小夫人的凄厉尖叫,
她叫梅九他们护住那母子。
他竟察觉有几分温柔想笑――啧,好心软,好替他着想啊。
她怎么那般好,寻常女子恍然被卷入局中,该像那人的婆娘一样质问他,怎么回事啊,发生什么事了,而不是像她,不闻不问,只拿命来相帮相护他。
她怎这般好?见到了他这副样子,还愿对他好。
顾玄礼头疼欲裂想哭又想笑,当真像个混乱癫狂的疯子在围追堵截中一点一点走向崩溃的边缘。
瑞王怕了,宣家父子骨子里带着桀骜不驯,他突然隐约觉得,林皎月被带来不是好事,好似要激怒这疯子了!
可事已至此,只差最后一步,他如何能退?
“将!将那女子给我带过来!!!”
家将得令,第一时间却未动,林皎月扭身看向这群人,神色有一瞬间迟疑。
可她身旁不仅仅只有这群押送她前来的家将,另一批人立刻行动,猝不及防带着她在刀光剑影中穿行,眼见就要被蕃子们救走的林皎月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安全的地方原来越远。
直到她被瑞王捏住脖子,听到瑞王嘶吼大叫:
“顾玄礼!我数到三,你放刀认罪,否则,本王就先拿你的夫人开刀!”
李长夙驾马才至,便听他的王叔如此大喝,心中咯噔一声。
蠢货,该是趁着顾玄礼因林皎月分神,先将那对母子诛杀才是啊!
“三――”
瑞王是个刚愎自用的蠢货,也因此他嚣张跋扈这么些年,还能苟活――
狠是狠了点,但不够聪明,此生使过最大的计策就是将宣威军八万人耗死在边关,其中蛮族进犯还替他贡献了一大份力,所以不足为有心人眼里的绊脚石。
当年左右掣肘,才是宣将军被坑死的最根本原因。
但顾玄礼不是宣曜,他不喜欢筹谋算计,与其步步为营安插棋子,不若以杀止杀永绝后患,
他心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包括他自己的,唯一例外,就是被瑞王如今钳制住的小夫人,
所以,瑞王终于成了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了他恨不能断臂剜骨,也要屠之殆尽的附骨之疽。
林皎月似有几分茫然,混战中根本不知自己何时竟落到了瑞王手中。
可反应过来之际,她立刻抬头看向身前,看到了她的夫君,
他眼底的红和那一身孤戾绝望,叫她如鲠在喉。
她张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又害怕自己此刻叫了,会扰乱他的心神。
林皎月的眼泪不争气地无声流落,可她仍想努力,努力给顾玄礼作出个笑来:
没关系,他不敢杀我的……
他不敢的……
“二――!”瑞王亦被顾玄礼越发骇人的架势惊到,吼叫跺脚气急败坏!
顾玄礼胸中气血怒撞,神色却越发扭曲,甚至含了笑。
李长夙瞳孔骤然紧缩,几欲驾马冲来:“瑞王叔,勿要牵连无辜!快快放开督公夫人――”
“好,很好。”
顾玄礼嘶哑地笑声如雷声轰隆,漆黑的眼眸中掀起狂澜。
李长夙瞬间勒马,心中暗道不好!
顾玄礼龇牙握紧了刀,刀如心中坚持的最后底线,如同锁在野狗颈脖上最后的枷锁,落下来了。
梅九发觉不对,同样惊吼:“督公!”
所有人都知道,顾玄礼有个规矩,就是轻易不杀宗室贵胄,杀王府庶子与世子妃已是他这些年做过的最出格的事,
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些盖因他与人有诺,大周的宗室贵胄若有罪责,必要先将其绳之以法,他才能拔刀斩杀。
如同当年谋害了段尚书的安王,也是这般“讲道理”地去赴死的,
否则,作为惩处,要死的便可能是顾玄礼。
可今天,他不等了,就剩最简单的一个“一”,哪怕是要他以命抵命,他也心甘情愿。
他笑容灿烈:“咱家不放刀不认罪,你,也别碰咱家的夫人。”
若是答应小夫人的很多话最终应验不了,那就用他这条贱命去换她好活,将他的一身都送于她,也算不违一诺,
去杀吧,杀个干净。
终归真相已近大白,他也能如愿以偿手刃仇人,将这京中的天都戳出个窟窿眼,
他父兄的仇,母亲的恨,八万将士的骨血,终能从沉沉的泥底被翻出来重见天日,用一条命去换,也值。
而一切水落石出,旁人也会叹瑞王死有余辜,小夫人也不算罪臣家眷,不用与她同埋乱葬岗。
顾玄礼眼底漫上猩红,呼吸颤抖地想,他真是个温柔的好夫君,能为她破了他最大的忌,若他也真挨不过这一遭,希望她来日活下来,哪怕改了嫁,也多少记得他这条卑劣的疯狗。
“一。”
他咧嘴残酷一笑,替睁大眼的瑞王叫出最后一个数字。
那一日,皇城中家家户户闭门不敢出,隔着数十条街道都能听见有人撕心裂肺地喊――
“顾玄礼杀人了!顾玄礼杀人了!”
“顾玄礼杀瑞王爷了!顾玄礼把瑞王爷杀了!!!”
这些惊恐的传言,或高或低,或暗含看戏,或忧心忡忡,传遍各处,最终传入宫里。
“娘娘!”
雀音满脸大骇地奔进椒台殿,往日里最懂规矩的大宫女,此刻慌愣得如同天塌了一般。
段贵妃今日妆容素净,肚子已有起伏轮廓,被遮掩在温厚的宫装下看不太明显。
她神色平静地坐在妆奁前,正对铜镜簪花,闻声朝对方看去,
心猜,定又是顾玄礼出事了。
她同别的女子不同,别的女子入宫,多仗着父兄家世,而她,外人恭维她容貌姣好淑良贤德,实则都知道,她是靠着同顾玄礼亲如家人才得了文帝的青眼――
否则,哪怕早有婚约又如何,一个死了父亲,弟弟只坐到御史台的女子,何德何能宠冠六宫?
帝王爱情?
那是骗人的,男子没有长情,只有利与益。
她身旁的雀音也知晓其中关系,所以最牵动小丫头心绪起伏的,永远没有旁的,而是顾玄礼的事。
“慢慢说。”段贵妃神色淡淡。
雀音慢不了,她咽了口口水,颤声道:“督公,督公……把瑞王杀了!”
段贵妃倏然瞪大眼,手边金簪落地碎成好几瓣,宫中婢子们皆变了脸色,伏地一声不敢语。
“他,他!”
段贵妃胸膛狠狠起伏,杏眸闪过无数种情绪,最终压低了声音,
“……他反了天不成!?”
“奴婢不知,但外头都已经传开了,错不了!”
雀音担心的却不是顾玄礼,而是段贵妃,急得快要哭出来:“这次篓子捅得如此大,陛下会不会牵连娘娘呢?要不,要不奴婢给娘娘弄点胭脂擦擦脸颊,您称病高烧吧!”
段贵妃无言,上次她称孩子要掉了,引得宫中那么多太医来看,险些漏出破绽,再称病就更容易引来关注了。
“那娘娘要如何,那左右您还怀着龙种,陛下应当不会责怪您,你要去给督公求情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以往,督公若是惹事,娘娘哪怕人微言轻,也要去陛下那头劝劝,以示和督公感情甚笃。
可今日,段贵妃刚要起身,却顿了顿,终于歇下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雀音愣愣看着她。
段贵妃垂下眼帘,手掌慢慢抚上自己的肚子:
“让他先吃吃苦头。”
他的鲁莽和肆意妄为,终归要付出些代价。
她仍记得中秋唤顾玄礼来椒台殿之前,叫小厨房做好了月饼,打算给他带回去,再问问他,可顺着雀音的指示,处置了国公府的姑娘?
他却叫她如此失望,甚至不等她再喘口气、让他带上月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可以允他从前无数次的肆意妄为,无数次不告而别,唯独那晚,她也是后来才知,他竟还带了他的夫人一道过来――
这算什么?
她这椒台殿的自由和殊荣只是给他一人的,他忤了她的意,又拒了她的好,扭头带着夫人说来就来说走就是,可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她等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阿洪了,这一遭赐婚,赐野了他的心,叫他宁可牵着那卑微庶女的手,也不再向自己虚与示好。
那就让他好好受受苦,让他知道这世间的好,不全都该围着他转,等他记打了,记痛了,她才会去替他求情。
北街一片肃杀。
大理寺和刑部前后脚赶到,却谁也不敢靠近街道中央,厂卫司的蕃子们守在外沿,如受伤的狼犬般隔开众人,而瑞王就惨睁着双死不瞑目的眼倒在路边。
曾经不论多么尊贵,该死的时候同样狼狈,罔提他死在顾玄礼的刀下,除了一张辨认清晰的脸,浑身没有一块好肉,金贵的绸缎陷入烂泥般的骨肉里,叫人遥遥看着,只觉肠胃蠕动欲呕!
而就在这具尸体的不远处,那杀人魔头被个身姿娇小的女子紧紧搂抱着,止住了他继续扬起的刀,救下了一众已无还手之力的瑞王府家将的性命。
那对被林皎月救下的母子团聚在一块瑟瑟发抖,哭嚎声仿若将人的心肝肠胃都撕扯了出来,而失了瑞王牵制的人证坐在血泊中,手脚都麻痹不知所动,被眼前赤红的景象几乎灼瞎了眼。
林皎月无声泪流,轻轻拍拍他的背:“杀完啦,该杀的人杀完啦,不杀了好不好呀?”
出了声,才知她自来到北街后,头一声同他的对话,竟哑得这般不好听。
他听了怕是不会喜欢吧。
顾玄礼的目光似有几分迟缓地从满地尸身上收回,轻轻落在她身上。
她仰着头,亦满脸是血,却因他停了挥刀而露出笑。
就这?
顾玄礼宛若讥讽:“林皎皎,你哄儿子呢?”
林皎月笑得更灿烂,漂亮眼睛却更在滚滚流泪,
她搂紧顾玄礼腰的手臂也用力,仿佛献祭般想让自己融进他的身体:“我哄我最最听话的夫君呢。”
顾玄礼气声轻笑,随即越笑越大,压过旁人的痛哭,压过街道外惊恐的低呼。
而林皎月哽咽着不打扰他,他刚报完仇,应享受此刻的放纵大笑,
纵有惩罚,有报应,那都该排在之后,
这是他该得的奖励。
而顾玄礼笑完,也渐似脱力般看着她,捧起她的脸颊,任由鲜血将两人糊在一块,粘稠又恶心,
可她的眼是干净的,她的唇也是柔软的。
林皎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随即慢慢弯起那双眸,踮足亲上去。
他低笑一声,遂她的意,浑浑噩噩吻上去,不在意多少人在看他们,也不管以如今两人的模样如此亲昵,叫人看着多惊心动魄,多有违常理。
在遇到他的小夫人之前,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在见到了这样的他之后,还来拥抱他,还来亲吻他,还把世界上的好,一股脑的都给他。
他吻到林皎月无声泪流满面,笑她不争气,实则是笑自己没出息地错开脸,看向那活下来的母子二人。
他真是个疯子,一开始寻来这对母子,可不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下证明,给自己留下一命吗,可中间若非是她拦住,他险些又要发狂,将这些人全都杀了,包括他自己的生路。
“林皎皎,咱家不想死了。”
为了她甘愿孤注一掷地赴死,可看到她如此鲜活明媚,用尽全身力气来爱自己,便也为了她,突然想求那一缕甘甜的生机。
作者有话说:
片场吃瓜群众:让他生让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