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拂羽被她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赶忙正襟危坐点了点头。
纪淼淼很少如此正经,她眉头紧皱道:“拂羽哥哥,方才误打误撞听到 国皇子与人密谋,说今夜便要覆灭大雍,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的内应,而我怀疑,那人就藏在今夜在宫宴上侍奉的宫人之中。”
赵拂羽一愣,接着安抚地拍了拍纪淼淼的肩,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接着便离席朝着太子萧 的座位走去。
这下轮到纪淼淼愣住了,她方才的意思是让赵拂羽偷偷去查,莫要打草惊蛇,可眼下他直接向萧 禀报此事,太子之位在皇帝主座的左下方,是众人目光最为聚焦的地方,他这么做,无异于将他自己和纪淼淼都置于众人审视的目光之下,尤其是慕容冶。
此人心思深沉,且手段狠毒,万一此举惊动了他,提前将内奸杀人灭口怎么办?
可赵拂羽走到太子座位前,却只是举起酒杯,做出邀饮的动作,仿佛是在向太子敬一杯普通的酒。
那两人面对着面,纪淼淼只能看见赵拂羽嘴唇翕动向太子说了什么,接着太子又面带微笑回了什么,而究竟说了什么,却是一点儿也听不见。
然而,她敏锐地察觉到,太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似乎似有若无地向她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才叫来一名侍卫打扮的人交代了些什么。
赵拂羽则四处敬酒去了,好半晌才回到座位上。
“怎么样?”纪淼淼迫不及待地问。
赵拂羽点点头:“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去查了,应当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纪淼淼稍微放下心来,脑中却突然生出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但她还是问了出来:“拂羽哥哥,你就不怕是我听错了,或者觉得我太小题大做之类的吗?”
赵拂羽闻言笑了,大手覆上纪淼淼的头道:“赵公子,殿下已查过了,并未找到您说的人。”
“什么!”纪淼淼没忍住低声喊了出来,立刻被赵拂羽摁住了。
那宫女将消息传到便离开了,却将纪淼淼好不容易稍微不那么火急火燎的心重新一把火烧着了。
“淼淼,你确定你方才没听错,或者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想岔了?”赵拂羽见纪淼淼脸色不好,小声地问道。
陆暄也投来关切地眼神。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纪淼淼喃喃道。
她没空回应每个人的关心了,皇上的肱股之臣有很大一部分都在这宴会中,而宴会亥时结束,她看了看不远处泰然自若的慕容冶,那人丝毫也不慌张,仿佛早已笃定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属于自己。
――他若要从皇宫内部开始,让大雍层层瓦解,便一定不会错过这次宫宴,挟持了皇帝,再绑了这么多朝中重臣和大臣亲眷,便相当于大雍的大半个政治江山都被他控制在了手中。
可是,他要怎么做到这一切呢?
皇宫戒备森严,每时每刻都有羽林军巡逻,皇上生性多疑,唯一能调遣羽林军的虎符一直都是自己保管,他便是有天大的本领,又如何能做到将虎符从宫中偷出来呢?
还有,方才与慕容冶对话那人,若不是方才宴席上的宫人,自己怎会听着他的声音如此耳熟,他到底是谁!
纪淼淼倏地站了起来,这下殿中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来了。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她实在没办法坐在这继续等下去了,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赵拂羽也被她吓了一跳,小声问道:“淼淼,你干什么,这是宫中!”
纪淼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冲太子行了个礼:“恕臣女无理,想是坐得太久,头有些晕,臣女出去透透气。”
说罢,没得太子颔首,纪淼淼便出殿去了。
或许是看她脸色确实不好,太子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大家继续。”
纪淼淼出了集英殿,便直冲着方才听到慕容冶和那人对话的房间去了,希望能找到些线索,可是转来转去,却发现这皇宫中的房子都长得一个样,半天也没找到那个房间,反而把自己转迷了路。
不知过了多久,她心中焦躁更甚,甚至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突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宫门口的方向灯火通明,仿佛将她心中不祥的预感照成了现实。
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宫女步履匆匆的,从身后将她撞了个踉跄,吓了一跳,怕得罪了贵人又赶忙跪下问罪:“姑娘恕罪,方才是奴婢不长眼,请姑娘恕罪!”
纪淼淼哪还有心思计较这些,有气无力地道:“快起来吧,我问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急急忙忙的,这是要干嘛去啊?”
那宫女急得快哭了:“姑娘快逃吧,听说是护国大将军做了 国的内奸,要谋反了,现下已经打进宫中来了,再不跑就没命了!”
“你放屁!”纪淼淼不可置信地骂道,而她胸膛起伏不定,一时竟也骂不出下一句了。
那宫女哪知道方才脾气还挺好的姑娘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一下被她吓跑了,继续逃命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淼淼一头雾水,她出集英殿时还好好的,到现在顶多不过半个时辰,怎么就天色大变了?
可是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她要赶紧会将军府看看。
虽然找不到慕容冶二人密会的地方,但宫门却是显眼得很,只要跟着那些宫人跑,肯定能安全出去。
纪淼淼想也没想,便混入宫人的大流,急匆匆地向宫门口赶去。
她此刻俨然已经成了没头苍蝇,不管脑子里还是心里都乱哄哄的,什么也想不明白,什么也不知道,纵然心中已经有了那个最坏的答案,她还是不愿意去相信,只知道没脑子地向前跑,跑回将军府,仿佛只要回到那里,就能告诉自己,让自己相信,今夜的所有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只要醒来,什么谋反、抄家、宫乱,就统统都会烟消云散,而她自己,便又能躲回那个什么烦恼都没有的乌托邦了。
可是哪儿有那么容易呢?
冬夜的风冷冷地刮在她脸上,仿佛没有感情的尖刀,割得她头破血流。
该承担的,总有一天要落到自己肩上,而那些虚幻的美好,也不过是别人替自己遮住了黑暗而已。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放任自己睡在那个不愿醒来的梦里,自欺欺人罢了。
“纪淼淼!”
在周围呼啸的风声和人们慌乱的呼喊声中,纪淼淼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叫着自己的名字。
她突然安下心来。
一回头,果然是陆暄。
他站在人流那头,眉头紧蹙,正紧紧盯着自己。
纪淼淼突然不着边际地想到两年前那个秋日的午后,也是这样,他站在马车前,隔着人流和街道望向自己,只不过彼时的自己还不够坦诚,也不够成熟,没能好好地捕捉到他那时目光中蕴含的情绪。
而他那时的目光,仿佛隔着两年的时光和两人一起经历的许许多多微小的时刻,终于如有实物一般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纪淼淼穿过人流,走到陆暄身边,努力扬起一个微笑,说道:“我们回去吧。”
可她没看到陆暄眼中的挣扎和痛苦,便颈后一痛,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最后留给陆暄的,是一个带着震惊、失望、犹疑的,责难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完啦
#纵使相逢应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