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按理说并不需要这样躲起来,可纪淼淼已然做了,此时出去,只会正好撞见来人。
到那时,她与陆暄两人衣衫不整地从桌子底下出去,岂不更显得可疑,因此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纪淼淼不用回头也知道陆暄现在的表情该有多诧异和无语,赶忙回头用口型冲他解释了一番。
她慌乱之下,没控制好力度,动作夸张了些,将嘴张得像鸡蛋那么大,将陆暄逗得忍俊不禁。
纪淼淼看他笑了,知道他并不在意,自己倒后知后觉地害臊起来。
可还没等她害羞一会儿,外面却传来了交谈声。
来人似乎是两个女子,大概是侍女丫鬟之类的人物,来时一直谈论着什么脂粉衣裳之类的事,应当是当值或是替主子办事,无意中经过,可不知怎么的,纪淼淼却听着其中一个人的声音熟悉得紧。
“夫人交代我拿点东西,姐姐你先走吧,下回再从脂粉铺买这个颜色的口脂,可千万记得给妹妹也带上一盒。要知道,姐姐涂上这颜色,可真是迷死人了,妹妹只盼着自己抹上有姐姐一半的好颜色便好了!”
另一人笑道:“就你会说话,放心吧,绝对少不了你的份!”
先前那个声音又脆生生地道了声再见:“翠芜姐姐走好。”
两人道别后,一道脚步声走远了,另一道却进了厨房。
纪淼淼原本想着这两人应该只是经过,却不料却有一人竟进了这小厨房,按说若是替主子拿什么为今日宴会准备的菜品,也该去府中的大厨房才是,怎么会来小厨房呢?
她方才进来时便看过了,这个厨房里并没有能拿出手款待客人的佳肴,只有陆暄倒腾了半天还不成型的面团,还有那些洗净沥水的鲜蔬。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这个厨房平日里只有她在用,方才这人的声音明显不是她院中的,不然她定会有印象,那这人有什么目的呢?
等等……
纪淼淼突然福至心田般地想了起来,刚刚那声音,正是她去钟秀苑偷食谱的那日,归途碰到连氏,躲在银杏树下时听到的声音。
这是连氏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又往后躲了躲。
这方桌子不大,其中有一面靠墙,好在现下厨房里灯光昏暗,她和陆暄的影子没被投到地上,这才没被来人发现。
而狭窄的桌案下,藏两个成年人已然有些勉强,若两人都是纪淼淼这般身量稍小些的女子还好,陆暄如今却也算得上人高马大,如此与她一起挤在这里,确是勉强他了。
果然,她刚往后靠了一点,后背便几乎已经贴到了陆暄的胸膛上,那人炽热的鼻息仿佛都喷到了她的后颈上,引起纪淼淼一阵颤栗,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而陆暄情况也并没好多少,就在纪淼淼贴上来的一瞬间,他几乎整个人都僵直了,若非身体仍是炽热的,纪淼淼几乎要怀疑自己靠在了后面那面墙上。
纵然有些不自在,但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纪淼淼的大脑高速运转,她想到连氏今日身边跟着的并非平日里伺候的红杏,而是那个叫什么绿莲的,她听都没听过,可见红杏平日里在连氏心目中的重要程度。
既然如此得力,那么大概……什么害人的事也都会找她去做吧。
那人走近了,纪淼淼和陆暄在桌案下面,能看见她一截藕粉的裙摆,还有露着瓣海棠尖的绣花鞋。
她轻手轻脚地进来,仿佛也不是来做什么正经事的,看见炉子上那锅正烧着的水,仿佛是几不可闻地轻轻“嗯”了一声,好像在疑惑这怎么会有锅正烧着的水。
纪淼淼心里一跳,才想起自己和陆暄方才躲得匆忙,竟忘了上面的桌案上还摆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证据”。
她心里登时慌了,本还想趁着这次看看连氏又在动什么坏心思,若是被红杏发现了,不仅会打草惊蛇,想来这一院子会来事的,见着她和陆暄在这,又会寻衅滋事,找她和陆暄的事。
纪淼淼虽不在乎,可陆暄……
他在府中本就根基不稳,若又坏了名声,还是因她坏了名声,怕是纪岳连也会动怒,以后的日子又难保会变得不好过。
私人感情先放在一边不提,纪淼淼虽记不清楚将军府抄家的具体年份,但记得应当不会距离陆暄入府太久,否则按原主的脾性,早将人折磨死了,哪还轮得到陆暄复仇的份。
纪淼淼并不能确定,大灾会不会在今年来临,所以还是尽量不得罪陆暄的好,毕竟按照原著中陆暄的性格,此时与你谈笑风生,说不定转眼便翻脸不认人,说杀说剐都毫不心慈手软。
而此时那个人,正在自己身后……
纪淼淼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开始思考自己方才是不是有点太得意忘形了,攥成拳头的手掌里出了一层冷汗。
可是突然,竟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覆上了自己的手。
――那是陆暄的手。
大概是看纪淼淼紧张,以为她是怕被来人发现,这才用这种举动安抚她。
纪淼淼很想转头看看陆暄此刻的表情,但两人此时此刻的距离近得吓人,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头发丝已经挨到了陆暄的下巴,若是贸然转头,她的嘴唇,大概便会贴在陆暄锁骨的位置……
想想着那个画面,纪淼淼脸腾地红了,连忙将脑海中那些不对劲的想法都清除了出去。
正当此时,外面的人也有了动作。
一阵 的声音传来,仿佛是红杏从袖子或是衣襟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接着,是纸张折叠的声音。
纪淼淼对这种声音很是熟悉,因为有一段时间,在她刚与陆暄成亲,病稍有起色的时候,纪岳连总是逼着她喝药。
这个时代的药只能现煎,纪岳连怕送去小厨房煎再误了时辰,便让慎儿在钟毓院的偏房里煎着。
彼时纪淼淼生怕连氏哪日心血来潮了又来暗害自己,在药里添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具死过一次的身子再经受不住,真要了自己的小命,于是也便没有抗议,任由钟毓院每日十里飘药香。
而这个声音,便是拆开包药的油纸的声音!
从前原主的病与连氏脱不了干系,多半就是被她下了什么药,而此时纪淼淼猝不及防又听见这个声音,发出声音的人还是连氏的贴身侍女红杏,这让她怎么能不警惕!
她身子一僵,下意识想离红杏远些,于是便靠陆暄更进了些。
只是这次,她没顾上管陆暄的反应,全神贯注在红杏的动作上。
她拆开药包后,大概是哆哆嗦嗦地将里面的药抖到了下面的锅里,正当此时,却突然有人叫住了她:“红杏?你怎么在这里?”
是慎儿!
纪淼淼心里一喜,来的是慎儿,总比别人好多了。
红杏做的本来就是亏心事,此时蓦地听到苦主的声音,吓得手一抖,一个没拿稳,手上的油纸便掉到了地上。
“是……是慎儿啊,我路过小厨房,见这锅里冒着烟,还以为是哪个厨子粗心,人走了将锅忘了,所以进来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用脚将那油纸提到了墙边角落里,大概是此时被慎儿盯着没法弯腰捡,只好用脚将那东西踢到一边,若慎儿一会儿进来问起,她也可以找借口说那时别人落在这儿的,和她没关系。
可她没想到的是,桌子下面竟然还有两人,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是吗?”纪淼淼都能想象到慎儿把“真的吗,我不信”写在脸上的表情。
“当然了,那还有假。”大约是想赶紧撇清与那张“罪证”油纸的关系,红杏抬脚便向外走去,“既然慎儿妹妹来了,那这事我便不插手了,也省得瓜田李下的,妹妹又觉得我不安好心。”
即便做了亏心事,红杏仍是牙尖嘴利,一句话带一个刺儿,半点也不饶人。
可慎儿这些年也在与邵远之的实战中磨炼了精进了不少,口舌功夫不比往日,竟也不认输:“那不还是二夫人先做了没安好心的事,这才叫人怀疑,是不是又恶习复发了。姐姐快赶紧走了最好,也省得我家姑娘若哪日吃了这小厨房做的东西闹肚子,再怪到‘无辜’的二夫人头上,别平白冤枉了好人才是。”
“你……”红杏竟被她噎住了,大约本就做了亏心事,此时也无意与她争辩,连声再见都没有边走了。
待红杏走后,慎儿这才进了小厨房查看――她本是顺着路来找纪淼淼的,却撞见红杏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小厨房做些什么,她便过来看了一眼。
可如今看着这锅里,确是滚沸的一锅清水,并没什么异样。
慎儿不解地挠挠头,难道红杏真只是好心来看看锅?
正当她奇怪时,那桌案地下却传来一道有些低哑的声音,说道:“纪姑娘,我好歹也是个男人。”
四下里静悄悄的,慎儿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吓得一激灵,末了才反应过来――
咦?这怎么和姑爷的声音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