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像正下方有四个分别绣着迎春、茉莉、金桂和梅花以代表四时花开四景的蒲团,在那里参拜完之后可以找侍立两侧的仙子取签,若有需要,还可前往正厅深处找住持解签。
纪淼淼与赵拂羽拜完花神,找一旁的仙子取了签。
那仙子看着年岁不大,穿着花神庙中统一的粉色广袖留仙裙,额间点了一颗朱砂痣,人本就生得秀气,还长了一双含情目,瞧见赵拂羽,却偷偷低头红了脸。
纪淼淼抬眼瞄了一眼这个仿佛毫无察觉的家伙,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女人缘这么好,只能默默咽下一肚子羡慕,跟着他向庙里走去。
“淼淼,你抽了个什么签?快给大哥看看。”每走两步,赵拂羽又探头过来想看纪淼淼的签文。
身为一直生活在现世的无神论者,虽然“系统”的存在就多多少少冲击了她一直以来的信仰,但纪淼淼毕竟是物理系的高材生,即便是现在,仍是对所谓牛鬼蛇神之类的封建糟粕不屑一顾,根本也不顾及什么“给别人看了就不灵了”之类的说法,丝毫也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签递了出去。
“小吉。既已跃千山,又有千山跃。所求非坦途,却有光华洗。”赵拂羽也不知入宫陪读是不是都陪到狗肚子里去了,签文读得磕磕绊绊,纪淼淼听得也一知半解。
“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小吉,反而该是凶之类的啊?”纪淼淼摸不着头脑,一把把签夺了过来。
“又有千山跃?什么意思,说我今后还有劫难吗?”纪淼淼问道,赵拂羽却没吭声。
纪淼淼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方才喊叫着“幼稚”的陆暄,此刻缀在了队尾。
赵拂羽“嘁”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道:“真是口不对心。”
纪淼淼却有些摸不着头脑,陆暄若是觉得她与赵拂羽两人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得惹人非议,或是担心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就头幼稚,怎么这会儿倒是巴巴地跟来了?”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身边站着赵拂羽的,那可不就是自己吗!
那走过来的就只能是――
纪淼淼抬头,只见陆暄面色铁青地拉开赵拂羽,硬生生挤进了两人中间。
他一眼也没看她,只是斜睨了一眼赵拂羽:“我若是不来,怕是就不会知道,赵兄原来喜欢对有夫之妇动手动脚了。”
赵拂羽闻言,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讽刺意味的笑,连说出的话都带着刺。
他道:“你与淼淼勉强算是有夫妻之名,却也不过是纪叔叔两年前为淼淼的病急晕了头才做的糊涂事,你当我不知,你们并无夫妻之实,算来,你也不过只是个在将军府吃白饭的罢了。”
纪淼淼心下大惊,完全没想到刚刚还嬉皮笑脸的赵拂羽,怎么如今却能说出这样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还句句都戳在陆暄的痛点上。
她赶紧用手肘捅了捅赵拂羽让他别说了。
赵拂羽原本似乎还没说完,被纪淼淼一打断,顿了顿,最终还是撇撇嘴没再继续。
两人这一闹,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原来那是纪淼淼?!我听说纪将军两年前竟让丞相家的庶子为她冲喜,也不知真的假的?”
“嘘!小声些!你家来上京来得晚,不知道这位纪小姐的厉害,你别看这两年她收敛了许多,前些年可是号称京中的混世魔王,连禁军都不敢惹她!”
“那位公子竟是丞相家的庶子,唉,只可惜生了副好皮囊却投错了胎,竟被陆丞相送去给人冲喜,真是闻所未闻啊……”
纪淼淼听着周身声音渐大的流言蜚语,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她毕竟是个夺舍的,说不好听了,半路出家,很多时候总归还是难以将自己以局中人的身份代入,更多的反而是以一种旁观的视角看待旁人对她的评价。
除了陆暄。
或许是陆暄是她的任务对象的原因,不知为什么,纪淼淼总是会抑制不住地对陆暄如何看待自己这种事情有些在意。
然而此刻,她更担心陆暄心里的感受。
少年此刻的脸色似乎比方才还要更差几分,脊背却挺得更直了,仿佛铆足了劲不让别人看轻自己一般。
毕竟他剩下的,也只有这根这个,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就连平日里最会耍嘴皮子的赵拂羽也愣住了。
而那住持接下来的话却更让三人一头雾水,她说:“今日已是如此,想必明日、明年,亦或是……会更不同寻常吧。”
纪淼淼不知她话中略去的部分是什么,却莫名听得心惊肉跳。
纪淼淼都听得出,赵拂羽又怎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当即沉下脸问道:“什么意思?”
那住持却避而不答,只是道:“我来为三位解签吧。”
方才快要到他们解签时,陆暄便已经松开了牵着纪淼淼的手。
纪淼淼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自己将心中的情绪迁移到了陆暄身上,她竟觉得,陆暄方才放手时,竟有些舍不得。
正如她心中的感觉一般。
她奉上了自己抽到的签文,那住持拿来看了看,却没说话,而是将陆暄的也要了来。
赵拂羽在一旁不乐意道:“我们三人是一起的,为何不要我的?”
那住持并未言语,只是用一种“你自己心里清楚”的眼神含笑看向他。
赵拂羽没与她对视多久,竟然就红着脸败下阵来,眼神心虚地飘向别处,不敢再看住持。
纪淼淼:“!”
原来赵兄你喜欢这样的!
住持看了一会儿两人的签文,似乎在思考,片刻后才道:“两位的签文我已看了,都是小吉,有突破重围之意,今后或有磨难,无论是大是小,想必二位若能携手度过,都定能终成眷属,求得善果。只是在那之前,还要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听到“携手”二字,纵然知道那只是一种意指,纪淼淼却还是心猿意马地想到两人方才牵着的手,脸上又隐隐烧了起来,没太听清住持后面的话。
陆暄听了,却仿佛若有所思。
接着,住持将签还给两人,又接过赵拂羽的。
她没看两眼,便笑吟吟道:“这位公子是有福之人,吉人自有天相,既有天相保佑,自然无需提点。”
赵拂羽挑起一边眉毛,仿佛在说:“就这?”
纪淼淼听了也觉得乏味,合着方才那些话,也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三人正准备离开,住持却突然叫住了纪淼淼:“姑娘请留步。”
纪淼淼疑惑地转头,却见那住持竟换了一副表情,并不似方才那般慈眉善目,正皱紧眉头看着她。
“看姑娘面相,命格隐隐有中断之势,若非此中人,还望姑娘记得,听从本心。”
若非此中人……
那句话仿佛一记重锤,霎时便将纪淼淼的魂魄砸得四分五裂。
难道住持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是说,她另有所指?
她甚至想冲过去问问清楚,然而一眨眼,住持竟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微微笑着为后面来的人解签。
就好像……
那尊垂眸悲悯众生的花神像。
“淼淼!愣着干嘛,快来把签挂在这个树上!虽然我也觉得那个住持说的不过是一堆废话,不过来都来了,求个好意头总是没错的。”
纪淼淼正出神,却听到赵拂羽喊她,听清他的话后,纪淼淼满头黑线,恨不能过去捂住他的嘴巴。
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说话能不能也看看时候啊!
她无语地朝赵拂羽和陆暄跑了过去:“来了来了,方才东西掉了。”
“什么东西,可找到了?方才那住持叫住你有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是耳 掉了,方才住持叫我便是提醒我掉了东西。”
……
纪淼淼和赵拂羽你一言我一语,边说话边将求得的签挂在了树上,陆暄早挂好了便在一旁沉默地等着两人。
他目光隔着沉沉夜色落在了纪淼淼的身上。
少女一身月白色衣裙,在夜色中都仿佛皎皎月光一般,是那么耀眼又温柔的存在。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将这样美好的少女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让旁人永远也找不到,这样,她便只属于自己了……
夏夜的晚风一吹,拂过还未有桂花点缀的桂树,签牌和树叶一道彼此摩擦碰撞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还没到花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