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锦明这样的高人,自然是要小心翼翼的供着,郑 清往她院里送了十几个丫鬟婆子,生怕有一丁点怠慢这位贵客。
可锦明是一个都没有留下,她本就不是千金万贵,何须这般兴师动众,红尘富贵皆是云烟。
高人自然有高人的意境,普通人理解不了也是应当的。
不过,出乎薛晏荣的意料,这位锦明师姑似乎很喜欢宋孟琮,那日不过在宅院里见了一面,便要收人家为徒,还说要带着她四处游历。
宋孟琮对游历一事虽有好奇,但却并无实践之意,于是婉言拒绝了。
但即便拒绝,也不影响锦明对宋孟琮的喜爱,两人时常探究医学,偶尔锦明也会对宋孟琮说些卜卦之事,但最后却总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终结。
弄得宋孟琮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她总觉得锦明知道什么,但却不肯说。
――――
良药苦口,可这药未免也太苦了吧?
苦的不像人间之物。
就像是干嚼了一大把黄连苦参在嘴里,头发丝连着头皮立起,舌头并着喉咙麻木,才进嘴就想吐,喝两口便想呕,半碗下去五脏六腑都跟着打颤,往往一碗汤药饮尽,泪珠子不由自主的也能流了满脸。
本以为蒋幼清会受不了,可没想到在这事上,她却是个极能忍的,小姑娘捏着拳头咬着牙,抱着痰盂干呕恶心,也不喊一声苦,薛晏荣瞧着心疼,几次都想说算了,可却被这人的怨恼的目光击退――
拨开伸来的爪子,咬着嘴角――
“孩子哪能是那么容易就得的?不过是吃点苦药,有甚受不住?你若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往后我再不理你!”
许是为了给她长记性,夜里蒋幼清真将人给赶了出去,以至于三更天都过了,薛晏荣还站在门前罚站呢。
“我、我错了。”
“你别生我气了。”
“让我进去吧。”
姚十初在一旁脚趾都快把鞋子抠穿了,这还是自家的那个运筹帷幄,不苟言笑的二爷吗?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不然能在这儿一个劲儿的说我错了吗?
岁杪垂着头,脸上也红扑扑的,但心里骄傲极了,还是自家姑娘有本事,你就说这京里的少爷公子,哪个能这样哄媳妇,被赶出来都说是自己的错。
“走吧走吧。”姚十初在旁拉了拉岁杪。
两人便快快蹭着墙边就溜没影了。
偶有几声猫叫,薛晏荣搓了搓手“幼清,你、你开开门啊,我以后再不说了还不成?”
话音刚落,唰的门被打开了,蒋幼清抬眼看着这个可怜兮兮的人,眼里含着秋波,心里嗔怪,自己压根就没锁门好吗?这个时候讲什么礼节?平日里哪有这么斯文?
想也不想,一把将人拽了进来。
薛晏荣没有防备,猛的一个踉跄,就撞上了自家的小姑娘。
“你,你不生气了吧?”
小姑娘面上簇起两团红晕,昏黄的烛火下更是俏丽动人“就会说我错了,别的不会啊?哄人是你这么哄得吗?”
被她这样说薛晏荣也不恼,反而正经道:“那你想听什么?我重新说。”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了。”蒋幼清推开她,就想转身。
“哎――”
薛晏荣扯住她的袖子,顺势执起这人的手,堂堂的一家之主竟然在媳妇面前,装起了可怜――
“外面好冷啊,我才站了一会儿,手就冰了,不信你摸摸――”
十月的天儿了,夜里又有风,她偏又是个不耐冷的。
蒋幼清哪还顾得上生气,立马就去给她捂手,握着来回的搓,责备里是化不开的关切――
“也不知道多穿些,都什么天儿了,还单衣薄褂的,不冷你冷谁?”
忙倒了盏热茶递去――
“快喝,喝了就不冷了。”
薛晏荣捧着茶盏,可她的心思哪在茶上,眼睛就没离开过蒋幼清,茶喝了不过三两口,就被扔在了一边――
“今儿真是好困啊,估摸着是起的早了,不行不行,得快睡下。”
边打着哈欠,边的往床榻上去,无比迅速的蹬了鞋子,解了短卦,扯着被子就钻了进去――
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你也快来睡吧。”
蒋幼清瞧着她,心里忍不住的发笑,这人的心思也太不遮掩了吧?就这么怕被自己赶出去呀?
浅粉的床帏只露出一个小缝,小缝里是夫妻相拥而卧的姿势。
光滑柔顺的乌发倾斜在枕间,散着淡淡的幽香。
薛晏荣从背后环着她,下巴抵在小姑娘的肩头,不时便耐不住的埋头深嗅,不知不觉将人裹得更紧了些,似是想把骨头都揉碎的那种。
“还有十日。”
嗓音沙哑,伴着再明显不过的隐忍。
蒋幼清能不知道她的意思?羞赧的用胳膊快不快,说慢不慢,不知不觉就过完了。
同房这日,格外紧张,比第一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还要紧张,毕竟之前是为了又欠愉,而今却是做正事儿。
薛晏荣都出汗了。
“不、不熄灯吗?”蒋幼清垂着头,耳朵尖红的像是要熟了。
“得跟着画册上的来,熄了灯看不见。”薛晏荣捏着她的小耳朵。
天地良心,薛晏荣说这话的时候绝没有胡思乱想,但床笫之间,无论在怎么严肃,也总是蒙了一层春意,带些别样的企图。
蒋幼清拨开耳朵上的手,原来她在紧张,手心都湿了。
紧张这种事情,有人陪着就会好些,顿时蒋幼清就缓解了不少。
月影倒印在碧波之上,摇曳的火烛随风摆动,窗外不时风铃作响。
这日,薛晏荣出去办事,瞧着天都快黑了,还没回来。
“这人一忙起来,就不着家,不回来用饭也不知道差个人回来说。”郑 清摆了摆手“咱们吃咱们的,不必管她。”
说是这么说,但薛晏荣不回来,蒋幼清根本就没胃口,小鸡叨食似的啄了两口,便说饱了。
郑 清岂能看不出她的用意,八成是想等着自家那个混小子一起用,思及此,不由得越发喜欢这个儿媳,自家那个真是捡到宝了。
“嫂嫂你吃鸡蛋羹吗?”薛音涵问道。
蒋幼清瞧着鸡蛋羹里散了葱花,色泽乳黄,细致滑嫩,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刚想点头,突的一阵恶心。
咬着嘴角,饮了口茶想压一压,反而恶心的更厉害了。
“嫂嫂?”薛音涵见她拧着眉头,似是极力压制什么“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蒋幼清便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就干呕起来。
“呕――呕――”
“嫂嫂!”
薛音涵从没见过蒋幼清这样,登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是递茶又是捋她的后背。
“没事、我没事――呕、呕――”
如此反常,薛音涵以为是病了,蒋幼清以为是吃坏东西,只有郑 清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半晌后,眼眸一亮,目光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幼清啊,你是不是有了?”
蒋幼清怔了一下――
“有了?有什么呀?”
“自然是有孩子了。”
随着自家婆母的话,蒋幼清像是慢了一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垂下头去,视线落在平坦的小腹上,有些呆,有些傻――
“我、我也不知道。”
“月事,月事可来了?”郑 清又问。
蒋幼清心里回想,细算这个月的还未来呢,以往她都是最准时的,难道真的....可自己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还,还没来呢。”
瞧着自家儿媳这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郑 清喜不自胜,连连的拍着大腿――是了是了!准没错!
“快、快去请锦明大师来!”
锦明探了她的脉,挑挑眉又点点头。
郑 清在一旁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到锦明探脉。
片刻后,锦明收回手来,理好缁衣的长袖,拱手笑道――
“老夫人,恭喜了。”
“真的有了!”郑 清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饶是这些年受的苦,生的怨,全随着蒋幼清肚子里到来的小生命,烟消云散,值了,什么都值了,哪怕就是下辈子不投胎做人,都值了。
“嫂嫂这是有孩子了?那我岂不是要当姑姑了?”
薛家人丁单薄,大房只有薛音瑶生了孩子,但她长居宫中,亲人间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再加上那样尊贵的身份,即便能见面,怕也不能像平常人家那样亲近。
而自家嫂嫂肚子里的这个就不同了,她会奶声奶气的喊自己姑姑。
薛音涵一想到,便发自内心的笑出声。
“二哥哥呢?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个混小子!”郑 清一提到她就来气,这么重要的场合,偏不见踪影“去、去把她给我叫回来,今儿就算是天大的事儿,也给我先撂在一边!”
说完,郑 清抚上自家儿媳的手,一双慈爱的眼里老泪纵横。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另一边,泉香阁的姑娘正在一件一件的脱着衣裳。
薛晏荣别开目光,朝一旁的唐大人看去,若不是他才上任,要拉拢疏通关系,今日自己才不会来呢。
什么混球玩意儿,玩姑娘就算了,还他娘的逼人家月兑衣裳,薛晏荣的拳头在袖子里捏的咯吱作响,恨不得一拳打晕他走人。
“虽说家有贤妻千日好,但家花那有野花香,晏荣兄你说是吗?”唐大人一脸油腻猥琐。
薛晏荣扯着嘴角“要我说,贤妻也好,野花也罢,再好也抵不过这个。”做了个食指与拇指相搓的动作。
唐大人眉眼一抬,胡须跟着颤动“晏荣兄说的是啊。”
薛晏荣瞧着时机差不多了,余光瞥了眼那被逼的颤颤微微,只剩一方肚兜的姑娘。
继而挥了挥手,示意下去,也算保全了她的体面。
薛晏荣拿出早就预备好的银票――
“方才人多眼杂,这会儿唐大人可无必要给我薛某一个面子,千万收下。”
到手的银子,岂有不收之理?唐大人自己不会退却,嘴上一个劲儿的为难,银票却是一张不差的装进兜里。
“你呀你呀,就是太客气了。”
薛晏荣举着酒樽,刚饮下一杯,徐聿就急急的跑了进来――
“二爷!”
“什么事?”
“少奶奶.....”
薛晏荣眉间骤然蹙起,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唐大人,家中有急事,我先告辞,咱们改日再聚。”
一句话说的飞快,唐大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薛晏荣就已经从楼上跃到了楼下。
往日里都是徐聿驾车,可今日却是薛晏荣自己上手,扯着缰绳指甲都要陷进肉里了。
马车跑的飞快,徐聿被颠的差点被甩下去,他特别特别想跟自家二爷说一句――慢点吧,少奶奶跑不了。
可他不敢,他怕二爷踢他下去。
到了府门,缰绳扔给徐聿,薛晏荣直奔着内院去。
她本身就喝了酒,心里又紧张又着急,脚下再一跑得快,不多时就冒了一头汗。
“幼清!幼清!”
嘭的一声推开门,迫不及待朝那床榻上的小人冲去。
可还没走到跟前,耳朵就被拧了一圈――
“娘!你做甚,快松开!”
“你还知道回来?全家人就等你一个,晚回来不知道差人说一声?”说着又凑过去嗅了嗅“你个混小子还喝酒?!”
“我去见了唐大人。”
“什么大人也不行!”
蒋幼清跟薛音涵从没见过薛晏荣这般狼狈呢,垂下头去,都忍不住的偷笑,尤其是蒋幼,整张脸都笑红了。
“娘,我错了,你快放手吧。”
“这还差不多。”
郑 清见她认错态度还行,才姑且放过――
“现在幼清有了身子,你这往后就是当爹的人了,外头再忙也要顾家。”
“恭喜二哥哥。”薛音涵适时的也跟着道了句。
送走了自家娘亲跟自家妹妹,就朝自己的小姑娘大步走来,立在床榻边,怔怔的瞧着,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正好落在了蒋幼清的小腹上。
过了不知多久,薛晏荣慢慢的蹲下身子,伸出的手举在半空中,想摸又不敢摸,最后抬起头,傻看着蒋幼清――
“真的,有了吗?”
蒋幼清点点头,澄澈的眸子里,印着星光“锦明师姑已经把过脉了。”
话音未落,半蹲的人,噔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二爷――”
“呵、呵呵――我,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
“你先起来再说。”蒋幼清伸手去拉她,却被她反手拉住。
“你别动,我自己起。”薛晏荣小心极了,侧坐在床榻边上都不敢太靠近,生怕自己离得近些,孩子就会不见。
眼睛睁的老大,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又看看肚子,似是满脑子的疑问,但张口却又忘得一干二净,无邪天真的像个幼童。
蒋幼清看着她,莫不是傻了吧?
今日的更衣沐浴,是薛晏荣亲手伺候的,几次路过那平坦的小腹,都会楞上半天儿。
“你想摸吗?”
“能摸吗?”
蒋幼清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紧接着又捧着她的头抱在怀里,喃喃的说道――
“你得起个名字。”
名字没等来,反而是碰到了温热的液体,蒋幼清怔了一怔,低头看去――
“你哭了?”
“没,风吹的。”
浴房里哪来的风?
夜里安寝,薛晏荣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平坦的腹部,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它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不管是什么样子,肯定都是最好的看的样子。
怀里的人扭了扭身子,抬手搭在她的脸上――
“怎么还不睡呀?”
轻轻地摸了摸――
“睡吧昂。”
――――
“师姑何必这么着急走,再多住些日子也好啊。”薛晏荣同蒋幼清做着挽留。
“不了,我这个人闲不住,你若总叫我待在同一个地方,会生病的,现下这些日子我已经休息好了。”
锦明拍了拍手,深吸了口气“是时候该走了。”
虽说同她相处时日不多,但经这孩子一事,也生出些感情,一时竟送别难。
“你可别哭啊,我受不了这一套,大不了哪天我没银子了,再来找你,到时你再收留我就好。”
“师姑这是什么话,往后薛府就是您的家。”薛晏荣说着还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文帖“这是我亲笔手写,上面有我的印章,不论您去了哪,只要有薛家的商铺,随时都恭候您。”
“这是个好东西,既然如此,那我就收着了。”
锦明收起文帖,转头看向宋孟琮,忽的笑了笑――
“要说舍不得,我还真舍不得你,等日后你想开了就来永州找我,你同我一样,都是待不住的人。”
二人虽没有行拜师礼,但宋孟琮早已将她当成了师傅,此时送别行的正是弟子之礼。
望着那远走的背影,宋孟琮想着她的话――
‘你同我一样,都是待不住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夫人说,明天一大早想被咖啡香醒,我现在去给夫人买咖啡
红包昨天没有来得及发,今天补上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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