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如土色,身形枯瘦,比前几日见她的时候又消瘦了一大圈。
宋孟琮检查了锦绣所说的吐血,脸上浮起郑重的神色,继而露出凝视的目光。
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沉默许久后,方才提笔开出一副方子。
“这么晚了,怕是药肆都关门了。”锦绣焦急道。
“我那儿有。”宋孟琮的声音很轻“我这便去取来。”
旋即留下药方给锦绣,自己就离开了。
须臾过后,取来了药材,交与了锦绣。
不多时,锦绣便端着煎好的药材过来了。
“小姐,您喝一口吧,奴婢求您了~~”
锦绣的哭声从屋子里传出,站在门前的宋孟琮听的清清楚楚。
“小姐,您有什么难事儿,您就说,不要憋在心里,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可怎么办啊?!”
锦绣是家生子,自小就跟在薛音涵身边服侍,她家小姐性子好,人温和,处处与人着想,待自己更是极好,十几年的主仆情义,早已情同姐妹,薛音涵如今的憔悴这般,锦绣更是恨不得替她受罪。
啪的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
门外伫立许久的宋孟琮到底是压制不住了,嘭的一声将门推开,径直就朝那床榻前走去。
往日里白净斯文的面孔,带了一层怒意。
望着那碎成两半的调羹,一股火气从心窝直窜头打人了,就是且死一只蚂蚁都没有过。
“锦绣!锦绣!”
薛音涵攀着锦绣的肩,就泣不成声的大哭起来。
这凄惨的像是――
锦绣脑中像是闪电劈中――
自家小姐该不是被欺负了吧?
不然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打人?
她看着宋孟琮脸上的血印跟脖子上的抓痕,脑子里即刻上演了一场强占未遂的画面,浑身都发抖起来,咬牙切齿的模样,似是要杀了宋孟琮。
“你个丧良心的东西!我锦绣跟你拼了!”
宋孟琮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脑袋上就被挨了一下,打她的正是装汤药的白瓷碗。
“啊――”
“锦绣!”
薛音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人拉住。
“小姐――”锦绣哭的不能自已“是锦绣害了你,你让我杀了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宋孟琮愕然,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指着锦绣――
“你该不是以为我欺负了你家小姐吧?”
“难道不是!”
锦绣牙都要咬碎了,她恨不得拆这人骨,扒这人的皮!若不是此事关乎女儿家的名节,她早叫家丁进来拿人了!
“锦绣,你误会了。”薛音涵扯着锦绣的衣摆,似乎那个知书达理的闺阁小姐又回来了。
“误会?”锦绣怔了怔“可刚才我明明瞧见――”
“你瞧见什么?!”宋孟琮没好气的冲声道:“给人家瞧病要钱,给你家小姐瞧病,要命!我、我真是倒八辈子霉!你吐血关我什么事!你爱喝药不喝药!我、我才不管你!”
说完,气呼呼的就往外走,可走到一半却又转过身来,恶声恶气的道了句:“那药一日三顿,饭后用!”
锦绣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会动了,好半晌才扭过头――
“小姐,他真的没欺负你?”
“没有。”
薛音涵是不会说谎的,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但那样子明显就不是受欺负。
静下心来,再想想之前的画面,哪是宋孟琮欺负人,分明是自家小姐扯着人家打。
锦绣心都凉了半截――
“惨了,我把他头打破了。”
说完却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
“小姐,那既然他没有欺负你,你打他做甚啊?”
薛音涵扣着手指,眉头蹙起――
“他逼我喝药。”
“啊?!”
宋孟琮的本意是想让她发泄,结果这下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瞧着已经温了的洗澡水,再看看自己这一脸的伤――
果然,好人做不得。
简单的上了些药,便合衣而睡了。
那厢,屋里头。
蒋幼清卸了首饰,散了长发,倚在薛晏荣的怀里,时不时往她手里的杂记瞄去一眼。
“今儿我从东院儿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高墙,听见月霞哭了,哭的可惨了,还听见打人的巴掌声,隔那么一堵墙,都能听见,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光想想就 的慌,一个劲儿的喊什么少奶奶我没有,估计是那齐若兰又寻事儿了。”
“齐若兰的母亲家世好,齐家就容不得姨娘,齐若兰自然是秉承了她母亲的作风,月霞当然也不可能安稳,打巴掌恐怕还只是小事。”
“这还是小事?她才嫁进来第一天啊。”
“所以啊,更要下马威,你没听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更何况新媳妇呢。”
“那她这样,朝哥儿也不管吗?月霞可是他的妾。”
薛晏荣嗤笑一声“二叔母瞪个眼睛,晏朝都得颤一颤,他把自己摘干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去管月霞。”
蒋幼清蹙着眉头,默不作声的若有所思起来。
片刻后,忽的出声道――
“你说,要是把音涵也接到这里行不行啊?”
薛晏荣手指一顿,就说一个晚上绕着自己,又听话又乖巧的,连看书都不打扰,这要换做平时,手里的书早被她扔去一边了,原来是想说这个。
“行不行吗?”
薛晏荣合上手里的杂谈――
“音涵虽是我妹妹,可她自小是被养在胡姨娘身边的,你若接她来玩几天倒无所谓,可要是让她常居于此,就怕胡姨娘会不悦,再生出些嫌隙来,对音涵不好。”
蒋幼清深吸了口气,瓮声瓮气道:“规矩真多。”
听出小姑娘的不满,薛晏荣只得把人往怀里揽了揽“月霞是晏朝的妾室,所以齐若兰才会针对她,音涵是我大房的妹妹,现下又分了家,八竿子打不着,你怎么就这么担心啊?”
“不知道。”蒋幼清撑起身子,定定的看向薛晏荣“直觉吧,我心里的直觉很不好,齐若兰虽面上笑着,但总给我一种阴恻恻的感觉,像是随时要背后捅人一刀。”
“你这,说的也太邪乎了吧?”薛晏荣高抬眉角,明摆不信的表情“她一个二房的媳妇,手伸的再长,也伸不到大房里头,不说胡姨娘,音涵有我这个哥哥,你这个嫂嫂,还有母亲,齐若兰就是再能闹腾,这尊卑秩序也不能忘吧。”
蒋幼清垂了垂眼眸“可能我想多了。”
瞧着她这番忧虑重重,薛晏荣的心不由自主的便被扯疼了,定是发生的事太多,才让她变成这样,娶她时,说要让她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奶奶,如今还是食言了。
“别想那么多,有我呢。”
“嗯。”
胡桐一整夜都没合眼,满脑子都是薛音涵的那句――‘望姨娘能保全到自己,不要牵累到我就好!’
胡桐仔细回想着薛音涵的举动,恍然大悟,难怪她会那么抗拒天师做法,会那么介意自己过去。
可她怎么会知道?
自己这些年做的已经这样隐蔽,竟还能被她发现端倪。
这孩子闷声不吭,却把这么大的一件事藏在心里这么久?
难怪她一直夜里不得安寝,胡桐早就奇怪,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少心事,无非就是少女怀春,思慕谁人,羞于说出口罢了,怎的就让她患上了不寐之症,原来是这样。
若是这样算来,她岂不是早就知道了。
薛音涵的不寐之症已经五年之久。
胡桐倒吸了口凉气,同时却也松了口气――
五年都没有说,宁可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出病来,哪怕是对我这个亲娘也不透露半个字,可想,她是打算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的。
既然如此,那自己又有什么害怕的?
还是阿言说的对,我是她的亲娘,她还能去告发自己不成?
况且她若是告发了自己,那她这个三小姐怕也做不成了,这个污点会跟她一辈子的。
想通了这些,胡桐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熬了一夜,终是来了困意,如此便睡去了。
――――
宋孟琮顶着一脸的伤,头上还包了一圈细布。
若是乌眼青也就罢了,偏都是指甲挠的血印子,伤口不大,但一时半会儿却也下不去。
这可心疼坏了秋翠,自打上回宋孟琮替她治好了脸上的痘子,她便偷偷的芳心暗许,平日有事没事总能顺路的绕到这来,不是送吃的就是送喝的,最重要是打听他家里可有妻室。
弄的宋孟琮一瞧见她就头大。
“宋郎中!你这脸是怎么了?”秋翠眼含水汽,似乎伤的不是宋孟琮而是她,瞧着就要落泪的模样。
“哎哎哎――”宋孟琮怕极了,直往后躲。
恰巧这一幕让常旺看见了,他这两年长得越发壮实,虽不丑,但同宋孟琮在一块,却显得笨拙。
哼了声“还能怎么了?估计是被哪家的小姐挠的。”
“常旺你不要乱说!宋郎中不是那种人。”秋翠说这话的时候,眼含秋波,似水还柔。
不过,宋孟琮却破天荒的没吭气,自己不善说谎,倒不如让常旺帮一把。
果然,他一沉默,常旺的说头就来了“你看他都默认了,定是招惹了哪家的俏小姐,恐怕挠成这样都是轻的!”
秋翠咬着嘴角,扯着手里的帕子,似是期盼宋孟琮可以出声反驳一句,哪怕就是摇摇头都行。
可他就是什么都不做,甚至还低下了头,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承认,秋翠的心当场就碎成了两半。
霎时伤心离去。
常旺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终于让这小子吃了回亏,幸灾乐祸的揣手也走了。
但他们都不知道,刚一走,宋孟琮就长呼了口气,那样子就像是送瘟神。
堪一转过身――
“宋郎中。”
宋孟琮一怔,是她。
“屋子里乱,我还没收拾,茶、茶水也没有,我平常都是直接舀缸里的喝。”
薛音涵瞧着屋里不修边幅,很难与他联系到一起,未婚娶的男子都是这样吗?
“你有事?”宋孟琮语气生硬,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薛音涵看着他脸颊跟额头的伤,自知理亏,再想方才被人误会,他也闭口不言,连句解释都没有,心里更内疚了。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昨日――昨日你不该那么逼我喝药,虽然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把心里的怒气发出来,可是那样也不对,咱们、咱们算扯平了。”
这是道歉?宋孟琮诧异的看着她,这是把自己摘干净好不好!
薛音涵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心虚的要紧,不然也不会说到最后一句,就没了声音。
片刻后――
她拿出银子放在桌案上,本想做些补偿,却惹恼来宋孟琮。
“你什么意思?”
“我――”
“我差你这点银子?!”
“我不是,我是真心给你道歉的。”
“把银子收回去!”宋孟琮皱皱着眉,负手立在原地,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半晌扔出来一句话“你要是真心跟我道歉,就回去好好喝药,也不枉我受这些皮肉之苦。”
作者有话说:
上火啦,起了一个好大的痘子,碰都不能碰,疼死(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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