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天迈着步伐靠近。
柔弱女子没有声息躺在那里,地面上铺洒开来的血迹将泥土染成红色,变得蓬松。
越是靠近,他的步伐就越是缓慢。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明明.......自己只在意本体的啊。
不管是方冉还是其他新生分.身,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寻找。
他,是魔族。天生血液中就有着暴戾因子,喜欢用拳头说话,喜欢打斗时那种血液被激起冲上头脑的感觉。
爱情、友情,在他面前不值一分。
只有本体,才能牵动他冷漠无情的心。
可是......寻天将手捂着心跳。
这急速跳动的心脏,又是为谁呢?
所有时间都被一双巨大手掌拉得漫长,不过几米距离,寻天好似已经走了漫长一生。
女子怀中抱着的物件逐渐展现在寻天的眼底。
一个柔弱的孩子毫无声息安睡在那里,嘴角带着一抹怯生生的笑意,和从前一模一样。
如果不看与过去大为不同的脸色,他都以为这个孩子只是睡着了,做着他人不知道的梦境。
他的身上,还穿着自己买给他的衣裳。
寻天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他只感觉天旋地转,世间所有色彩仿佛在这一刻,变成灰白色。
寻天赶忙将他拥在怀中,嘶哑着喉咙小心翼翼地询问,“喂,何问?”
声音几不可闻,带着颤抖尾声消散在空中。
“别玩了,我带你放烟花好不好?”
“还有,你不是想吃门口混沌吗?我带你去。”
冗长时间过去了,怀中的孩子还在没心没肺地睡着。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寻天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撕裂开。
他将如得了帕金森综合征的手,用力合上,紧紧揽住孩子,头部埋在他的颈部。
冷冽寒风呼啸刮着,卷起地上树叶,发出凄冷飒飒声。卷着寻天如弃兽般呜咽声,飞向天际。
隐藏在暗处的鬼王,眼神冷淡地看着幻境中的记忆。
不管是明处站着的唐岚等人,还是幻境中的魔王,都无法撼动他。
“你不去见见他?记忆一旦融合,我们就不存在了。”前世方冉的记忆站在他的身后,抱着剑,难得说出很多话,“你都躲了他一千年,连最后一面也不见吗?”
鬼王面色没有任何波澜,冷淡地说,“我为他死了两次,早就不欠他什么了。何必再见上一面。”
方冉面色带着动容,他轻叹一声,不再相劝。
鬼王闭上眼睛,化作一丝黑烟,融进幻境中。
魔王还没搞清情况,便被不明物击中,倒在一旁。
站在他身后的唐岚面色难看地接住他。
他在意识界用神识戳了戳,魔王内的神识没有任何回应。
三人对视一眼。
唐岚:“现在该怎么办?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鬼王和方冉沉默了。
他们都受到记忆得到影响,本该漠不关心的他们,心中逐渐升起继续看下去的渴望。
鬼王将整个身体埋进黑暗中,内心的波澜无法静止,他忍不住开口,“我想继续看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段记忆对我很重要。”
方冉抱住画师的手紧了紧,眉心皱成一个个沟壑,“继续看吧,我总觉得我们马甲的秘密会在其中找到答案。”
唐岚点头。
竟然身为最为稳重的方冉都这么说了,那就先看看吧。
对于自己的诞生,他也很好奇。
毕竟,在这些记忆中,唐元应该早就不存于世了。
可是,如果唐元真的不存于世,那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唐岚心中有着隐约的感觉,如果错过这次机会,自己身上的秘密可能再也无法寻找了。
周围的黑雾渐渐弥漫上来。
看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雾体,三人心脏一下子被提起,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画面再次展现出来。
鬼界
鬼界一直是一个没有生机的地方。
除了一条流向世界源头的灵魂之河,其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罪孽的灵魂,沉入灵魂之河,随波逐流地涌进世界源头,而那些生前有着罪孽的灵魂,眼神麻木地站在河边,只能在漫长的等待中被河边曼珠沙华花蕾卷成碎片,沉入河底,变成泥沙,积攒千年才能投胎。
这是一个寂静,寂静到绝望的地方。
何问睁着没有神采的眼睛,被花蕾牵扯地往河边走。
脱去笨重身体,他的灵魂竟然格外耀眼。
曼珠沙华在这河流旁驻守千万年,都没有看到如此纯粹的灵魂。
所有的花蕾都兴奋扭动起来,争先恐后地靠近何问,在他脚底铺上一层红色大道。
何问停下脚步。
花蕾开始不解扭动,在私下如一个个人类窃窃私语,有些胆子大的,拉扯着他的手腕,将他往河里拖去。
何问皱着眉头,迷茫的脸上满是纠结。
花蕾们终于忍不住出声,“怎么不走了?”
“快来啊,我们会一路守护你的。”她们柔和攀爬上何问的灵魂,亲密地蹭了蹭。
何问脸上带着点落寞,“我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那都是生前的事情了,”花蕾语气带着点诱惑,“别怕,只要你跳下去,生前所有悲苦都会被洗净,我们在下一世会守护你的。”
何问面色有点动容。
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是心中的那块空洞告诉他,生前的自己,并不开心。
也许,投胎后的自己,会更加幸福。
他向前移动一步。
何问离灵魂之河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花蕾挥舞的速度逐渐加快,欣喜若狂地等待着他跳进河里的那一刻。
在左脚即将迈进河流时,过去的记忆如闪电般从脑海中快速浏览过。
身体被贯穿死亡的恐惧让他表情扭曲起来。
何问后退几步。
“快啊,快点啊。”后面的花蕾急忙催促。
何问再次后退。
被突如其来的记忆吓住的他,没有发现,自己雪白没有瑕疵的灵魂,逐渐被河边罪恶灵魂所污染。
谁也没发现,岸上无法投胎的恶灵眼神阴毒地看着何问。
花蕾不安地扭动,大簇大簇推搡着他,语气更加急迫起来,“快!快!再不进去你就没法投胎了。”
何问站在河边,脸色被水波照得没有血色,森冷发白,带着不详的青紫色。
他愧疚地摇摇头,为拒绝了花蕾邀请而伤感,“对不起,我想回去。”
这句话仿佛是吹响战争的号角,也仿佛是□□燃烧的导火线,嫉妒的恶灵如滚烫的开水开始沸腾起来。
他们伸出乌黑的爪子,伸出罪恶斑斑的双手,拉扯着何问四肢,想要将他污染,成为无法投胎的一员。
花蕾一惊,赶忙挥舞起来,鞭打这些胆敢冒犯她们宠儿的大胆之徒。
鬼界一层不变的天空仿佛暴风雨前一般,刮起剧烈风暴,杵在四面八方的恶灵逐渐朝何问的方向汇聚而成,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天际,将还算明亮的鬼界压成一片灰暗。
花蕾在怎么奋力绞杀,也无法阻碍这些恶灵的靠近。
他们仿佛没了痛觉,这一波被无情绞杀,下一波马上补上空缺,对何问进行污染。
花蕾组成的半圆壁垒,在恶灵不要命的架势中,终于被击散。
恶灵流淌着唾液,全部流进何问的灵魂中,带着邪煞之气的鬼爪撕扯他的灵魂,吞噬着他的心灵。
何问回过神,见眼前凶神恶煞的恶灵,眼中闪过惊惧,他挥舞着四肢,希望能够逃脱这如被撕裂般的痛苦。
得手的恶灵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见儿童反抗尤为剧烈,他们的动作凶残不少。
何问挣扎的动作逐渐停止,在停下的最后一刻,所有的恶灵一扑而上,将他包围成一团黑漆漆的肉球。
三年后
包裹着何问的肉球,仿佛吃坏肚子般开始流动起来。
一个惨白的手霎时破壳而出,深乌色的指甲将手衬托得更加白皙。
黑色肉球逐渐被撕裂开来。
一个成年赤luo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面色一片惨白,俊秀的外表如一个尸体般毫无生气,全身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的冷漠。
黑色肉球如遇到天敌般开始朝四周褪去,纷杂的脚步能够让人了解到恶灵此刻慌张恐惧的心灵。
男子没有表情地挥了挥手。
红色细丝如三月天情人的手腕,缠住逃跑的恶灵,将他们如数击杀。
无数的灵魂碎片在空中飘荡,如雪花般洒落到地面,化为泥土永世无法超生。
男子抬起隐晦无情的眼睛,锐利的眼角仿佛要将时空切割开来。
他扯扯嘴角,露出十分僵硬的微笑。
以秋在鬼界游荡了三年。
她生前因为饥饿偷过东西,如今受到惩罚,无法投胎,只能深深忍受周边灵魂啃食自己的痛楚。
很疼很疼。
细碎的疼痛,无数张嘴巴啃食着自己的身体,森森白骨暴露在空气中,可以透过伤口,看见白骨山残留着的红色血肉。
以秋无神地看着天空。
她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后面的妥协,不知道花去多少时间。
早知道,救不救那个孩子了。
她眼角溢出泪水。Ηttps://wωω.1㈢⑧tχt.nΕΤ
她的灵魂在私底下怒吼,不知道向谁发泄自己的不满。
无数的恶灵趴在她的周围,用饿狼般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地扒拉着自己身上新生长的肉片。
——就在这时,红色丝线在空中迅速挥洒成一根弧线,将四周的恶灵拍散开来。
以秋眼睛倏地睁大。
她扭动三年没有动过的脖颈,不顾脖颈的酸疼感,眯着眼睛朝着远方望去。
刺眼的光芒让她眼中流出生理性泪水,透过朦胧泪水,她能看到,一个男子如同神邸降临一般从光芒处走过来。
强大又充满安全感的气势包裹着她,令她感受到一阵早已忘却是什么滋味的温暖。
男子逐渐靠近。
天上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照进他带着柔情的眼底。
他站在她的身边,吐出两个字,“秋姐。”
以秋眼里满是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