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戚沉南还算清醒,并没有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影响到第二天上午的考试。
汉语言专业的试卷总是被各种晦涩难懂的文字拼凑填充,尽管戚沉南定下心来,可困意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升起。
整个考场里,各种味道的咖啡香气蔓延开来,逐渐凑成了酸涩与微苦。
就连监考老师,都忍不住将水瓶放在跟前,遮挡住自己打瞌睡的小动作。
难熬的三个小时,像极了一点一点被挤出来的牙膏。
刺耳却意义非凡的铃声终于响起,让近乎绝望的考生们眼里重新凝聚起了亮光。
监考老师也巴不得快点逃离,飞速将试卷胡乱地收好,接着夹在胳膊下,端起水杯便快步离开。
考场一瞬间陷入了沸腾,大多数人脸上都写满了解放般的轻松。
从小到大,不论在哪一阶段,学生们最期待的永远都是假期。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不少人都开始计划着如何去度过美好的寒假。
而戚沉南还坐在窗边的位置整理着文具,三个舍友便一同围聚了过来。
“沉南,昨天晚上说的,你考虑得咋样了啊?”开口的还是宋秋,她的眼里满满都是期待。
其他两人配合着点头。
戚沉南有些无措地抬眼,视线从舍友们的脸上逐一扫过。
习惯性地想要拒绝,可昨晚洛敬的消息却又从另一方面影响、启发了自己。
为了自己,暂时找一些事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或许,去参加一下那个生日聚会呢
对于从来不注重社交的自己而言,这算不算是一条全新的道路呢?
戚沉南短暂地陷入茫然,随后一丝微弱的光又重新在她的眼底擦过。
那其中好像多了点点期待。
“那你们去吗?”她还是有些不肯定地问。
得到的,是三个人一致的点头。
内心稍安定了些,最后戚沉南终于做出了选择。
试试看吧,反正去了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说不定还可以多认识几个朋友呢?
戚沉南破天荒地,有了开拓自己社交圈子的念头。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宋秋热络地走到戚沉南身旁,一把挽住她的手臂。
“太好了,开学到现在你都没跟我们一块玩过呢。”
很快,四个女孩子挽在一起,迎着冬日绚烂的阳光,即便有着寒风的吹拂也没有任何畏惧。
戚沉南被她们包拢在最中间,难得感受到了友情的温暖。
这样真好啊。
距离那位不认识的同学的生日聚会还有三天,戚沉南和舍友们一道留校,并没有及时回家。
这几天里她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要去查看微信,明明内心存在着抗拒,却还是想要看。
app打开以后,她抗拒又害怕着,眯起眼睛生怕看到什么会让自己难过的东西。
可事实上,沈寒延发来的消息也只有一条。
回复那天晚上,她报平安的那个表情。
沈寒延:【嗯,平安到校就好。】
再无其他了。
光秃秃的微信界面上,依旧只留下了他。戚沉南已经养成了习惯,将别人的删除。
可是如今,沈寒延的聊天框里,也只剩下了这一条若有若无,不痛不痒的消息。
看着空荡的界面,戚沉南心底的某一块领域也仿佛被掏空了似的。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亲手斩断。偶尔会有丝丝懊悔擦过内心,可现在她也无能为力。
将手机放下,她长呼一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
为了自己。
心底飘过了这样一个声音,那天晚上所的到的启发又一并占据了脑海。
嗯,为了自己。
生日聚会的位置,订在了离画室不远的一家ktv里。
刚吃过午饭,舍友们便强行拉着戚沉南在桌子跟前坐下,说是要给她化妆打扮。
长这么大,戚沉南一次都没有化过妆。
刷子柔软的毛扫过眼睑、鼻尖还有唇下,她觉得微微有些痒,却舒适又享受得忍不住闭上了眼。
不知是否为错觉,亦或是美好的假象,这几天舍友们对自己都分外照顾。就连现在化妆时,都是三个人围聚。
夹睫毛时,戚沉南不得不睁开眼。扫到了镜中自己的模样,她先是一愣,有些不相信……自己居然也有可以化好妆的一天。
她没有什么经验,看不出舍友的化妆水瓶究竟如何。只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相较于平时,好看了很多。
从未有过的体验,却在不经意间满足了埋藏于心底,那个被她认为是完全不可能的愿望。
其他女孩子完全一样,戚沉南小的时候憧憬着好看的小裙子,长大后又向往着那些昂贵的化妆品。
谁会不想,让自己变得好看一点呢?
只不过从小,戚沉南就被迫不允许接触到这些。时间久了,便也逐渐看淡。
只是看淡并不等于放弃。
“好了。”李希婷双手扶在戚沉南的肩膀上,附身与她一道出现在镜中。“我就说,沉南好好打扮绝对好看!”
被舍友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外加心底那逐渐剧烈的翻涌浪花,戚沉南感到脸颊上微微一烫,一边忙着撇头埋首,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勾起嘴角。
“我……没有啊……”
一下午,在女生们的嬉笑打闹,以及各种人工香味中流淌而过。
汉语言学院那寥寥无几的人,似乎不约而同地选在一个时间点出发。戚沉南与舍友四人拼了辆出租车,踩着晚高峰的前哨,往还算顺畅的中环驶去。
旅途才刚刚开始,女生们聊天的声音也随着逐渐放缓的车速而降低。戚沉南靠在窗边,看着东面已经暗沉下来的半边天,忍不住地想。
这么远的路途,打车会花掉自己多少钱呢?
寒假的工作还是没有找到啊。
……
晃了晃头,她强行让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消失。
开心!不去想别的!
是今天晚上的首要任务。
终于,踏入ktv那沉闷又五光十色的空间,戚沉南意识到这是自己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嘈杂的音乐声轰天雷动,老板的品味不亚于洛敬在车厢里播放的那些重金属摇滚。只站在前台等候的片刻里,她便感觉到了眩晕。
被领着走进了888号包间,依旧是封闭不透气的昏黑空间,又有不少完全陌生的面孔。当大屏幕启动,亮光一闪一闪地压迫在眼前,戚沉南觉得自己大概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在场她只认识三个舍友,可她们却几乎谁都认识,开场后便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戚沉南时不时与身旁坐着的人对上视线,却因为不认识,最后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戚沉南会惶恐,如果对方与自己说话,应该说什么好。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爱好,他们选的歌曲一首也没听过,让她突然上去选一首自己喜欢的年代感老歌……根本就不可能。
她逐渐坐立难安了起来,期待着时间快点流过。可同时,心底还并行了一道完全相反的矛盾情绪。
从未踏足过的世界,自然而然会带来新鲜感。戚沉南一边恐惧着陌生,一边又让视线扫过每个新鲜的事物。
逐渐,他人哄堂大笑的时候,她也忍不住跟着泛起微笑。最后,话筒被传递到手里,戚沉南咬着下唇,最后摇头拒绝后递交给身旁的人。
那人只是随意安慰了她“没事”,接着转头投入了歌唱。
很轻松,很自在,是戚沉南永远都在追求的那股随心所欲。
期间,ktv的服务员还送来了生日寿星专属的大果盘。看着五颜六色的水果,她破天荒地拿起手机,记录下了这难得的一刻。
然后,戚沉南就像暂时性地不受控制一般,打开微信,将那张照片发送了朋友圈。
【很好吃。】
事实上,自己并没有吃任何一口。
这是她注册微信以来,发过的第一条朋友圈。对这方面从来都没有研究过,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发送界面,照片下面的那几行字有着什么样的作用。
很快,戚沉南收到了不少人的点赞与评论。大多数都是感叹她居然也会发朋友圈,少数则完全是另一种情绪——例如戚建明与周薇芳。
戚建明:【没钱还出去玩!】
周薇芳:【她怎么可能没钱!】
……
戚沉南强迫自己,假装没有看到这两个人的消息,依旧想要维持着难得的好心情。
闭上眼,此刻刚好是宋秋在唱一首迟缓的抒情歌,节奏悠扬,歌词也满是轻快的热爱。
戚沉南感到掌心一下震动,她条件反射般地重新将手机抬起。
微信界面上,赫然显示着新消息才有的小红点。
沈寒延:【在哪里呢】
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声响皆化作空荡。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牵动了戚沉南的一切情绪。她先前做下的那些努力,都在此刻摇摇欲坠,似是要变为笑话。
不行,不可以。
说过的,要将自己放在首位。
用力眨了好几下眼,刚才那些空洞无比的声音都在此刻逃回戚沉南耳旁。她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眼前的世界,且笼罩着视野的迷雾逐渐消散。
一切都清醒了过来。
重新看向了屏幕,沈寒延简单的消息似乎也没有再激起自己心底的波澜。
戚沉南刻意草率地作出了回复:【在聚会上。】
可以了,就这样,点到为止吧。
发送完毕,戚沉南突然将手机扔下,仿佛它的温度极其之高,滚烫无比。
她的动作幅度也有些大,刹那间感觉到了几束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看着扣落在沙发上的手机,戚沉南还是久久无法回过神。
刚好此刻,宋秋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腕:“这里有点闷,陪我去趟前台点点吃的吧。”
空白一片的脑海,让戚沉南有些木讷地起身跟着宋秋走出包间。
只是她前脚刚刚离开,后脚——扣倒在沙发上的手机便震动着响起。
亮光无法逃窜,没有注意到它。屏幕独自奏响了《土耳其进行曲》,以及在那上方闪烁的名字。
【沈寒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