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
“喜欢。我都喜欢,物质充沛,精神富足。这是每个人活着的目标。”
周和音仰头看一眼揽臂环抱她的人,咬牙切齿的口吻。
“妈妈说,两条路让我自己选,一是瞒着他们,二是光明正大的修行。”
所以,她来了。堰桥告诉她,老傅因为她的一句话,不眠不休也要帮她达成这个念想。
周和音随即就下楼了,笃笃的脚步声,出去,丝毫没有瞒父母。
她也不要幼稚地发什么朋友圈,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够了。
妈妈在门口压着嗓门劝小音,“你缓缓地来,你这夜星头地冲出去,无论如何,你爸爸都要把不是算到傅雨 头上的。”
周和音满不以为然,“就是算到他头上了啊。我正因为说了一句,他才认到自己头上了。”
“妈妈,我的心又不是石头钢铁,我会感动的,也会动容。凡事,论迹不论心,陆临你还记得吧,我好几次跟他提,想带他回来,哪怕去咱们店里,他都闪躲掉了,他说还不到时候。分手的时候,更是一味说经济不足够支配他分顾感情,他要去b城了,奔前程是没错,可悲的是,他的前程从来没有我一席之地,甚至,反过来觉得我拖累了他。”
“而我,和傅雨 说的时候,是陆临没能帮我完成的一个愿望,我算到他头上了。”
邵春芳终究还是由她去了,二十出头的孩子,她不愣头青,不血气方刚的,这个世界也就老了,枯木难春那种。
眼下,周和音扑在傅雨 怀里,哭得却不是他,也不是自己。而是爸爸,阿婆,她一味哽咽,“爸爸一定心里怄死我了,怄血一般地怄。”
话这么说着,她的两只手又死死圈着傅雨 的腰。
傅雨 一只手揉在她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抚、宽慰,她言语向着家人,身体却在汲取他。
这种悖论感,即便再冷硬的人,也被她哭着了。脑袋里空荡荡的,心里却很满。
堰桥站在不远处,不无几分尴尬神色,傅雨 干脆和他说话,指指他们开过来的车子,“你先回去。”要堰桥先把车子开回去。
那……堰桥指指老傅怀里的哭包。
“由她哭会儿。”傅雨 自若地答。
不要紧,哭从来不必叫停或者劝阻。哭完,情绪才会开朗,和阴天下雨晴天出太阳一个道理。
怕只是,哭不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委屈与伤。
堰桥把那辆跑车开走了,轰隆隆的引擎声,悄然归于天际。
良久,周和音依旧埋在傅雨 怀里,她不抬头,傅雨 干脆把下巴搁到她头的“委屈”。
周和音终究是个肤浅的人,她就是没他沉得住气,只觉得,不至于吧,不至于真因为一句玩笑话,当真了吧。
她捡起衣裳,掸掸确实存在的灰,耐不住地,“你老是盯着我干嘛?”
傅雨 不语,气息里,淡淡的嘲讽。
于是,浮躁的人不禁浮想联翩,想周天那晚上的混乱,纠缠,想她胡乱作弄他,深了浅了她都喊疼,傅雨 起初还顾忌些,最后听到她喊出口,也就不管不顾了。
结束后,他捞她腿弯来看她,微微的懊悔,说都肿了。
周和音那时就咬牙地说,迟早一天她要杀了他。因为这个人,言语比身心更会荼毒人。
也是这一刻,周和音才相信,情人破镜重圆的许多契机,就是这份燃烧过的灰烬记忆残余在体内太难以剔除。
他站在你面前,你满脑子总是不禁地想起些什么。
就像那天,周和音骂傅雨 ,下流,满脑子全是这些事情。
某人严阵以待的辞令,当她口里的下流是褒奖,“明明是人在上暑假班舞蹈课,在她婆婆那头。
小音点点头,嘱咐姜太太,等阿宝回来叫她到我那里拿玩偶啊,我买了两个,匀一个给她。
姜太太好言谢过,也夸小音最近漂亮得不像话,是不是谈恋爱啦?噢哟,你谈对象可不好瞒着我们的呀,我们大家可都要等着吃你的喜糖的。
周和音一大早送上门去被催婚了,揉揉太阳穴,借口去赶车子,溜得无影无踪。
而早一刻钟前,春芳茶馆门口泊停下来一辆白色丰田凯美瑞,驾驶座上下来的男人衣冠楚楚,不疾不徐地往里头走,不到七点,早市最鼎沸的时候。
门口陆续有客人进进出出,唯独这落单的男人最点眼。他开的车子普通,甚至比不上他腕上一块表,孤身纳入这人间烟火缭绕的地方。
即便千真万确站在门口了,负责接待客人的服务员都不大确认,这位先生是不是来喝早茶的。
衣冠楚楚的先生不大受用服务员的招揽,只口里朝人家,“稍待,我找你们老板娘。”
不等服务员回头看在收银台处的春芳姐,傅雨 已经几步路走到对方跟前了。
言语坦荡磊落,形容清癯端正,“我想来尝尝她父母店里的手艺,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拨我个位置?”
几分钟后,邵春芳跑到后厨,来找万师傅,一脸神色紧张,仿佛外头有什么不可开交之事。
“不得命了,老万,前面要出人命了,你快跟我去。”
后厨忙得脚打后脑勺,万师傅一早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就沉甸甸的,没干过,全是汗。
流水般的单子一张张往外吐,他得盯着徒弟,及时出单。
“出什么事了?”
邵春芳在老万耳边拣要紧的说。
万师傅抹一脸热汗,然后摘掉厨师帽,锃光瓦亮的脑袋,心宽体胖的笑意,也是揶揄,“哦,你毛脚女婿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