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落到脖子处,楚重阳颤抖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疯了。
世界疯了,人也跟着疯了。
让人想找个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
无论是疼痛还是心跳。
“靠。”
楚重阳低下头笑起来。
“坏境真能影响人,你当我没...”
‘没说’两个字还没有说完,陈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陈深弯下了腰。
温热的气息靠近,楚重阳被陈深推到窗边,后背“砰”得撞在墙上。
嘴角留下一个冰凉的吻。
额头和额头抵在一起,吻完后陈深看向楚重阳。
楚重阳低着头,压根不敢看陈深,心跳几乎停止。
“你不说话,我就继续。”
陈深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薄荷味让楚重阳没办法思考,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
“我...”
楚重阳张了张嘴。
话没说完,陈深直接用嘴封住了她的嘴。
这个吻显然比刚才来得强烈,楚重阳的手紧紧地攥住口袋里尖锐的笔杆。
好像出血了。
疼痛,缺氧。
但是存在着。
就像上瘾的人抓住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楚重阳仰起头,逐渐开始尝试回应这个吻,嘴唇发烫。
陈深愣了一下,用手揽住楚重阳的后背往上提,两人的呼吸贴合在一起。
心跳变得急促,湿润的薄荷味在唇舌间蔓延。
楚重阳紧紧地攥着画笔,血缓缓从手心往外流,眼睛也慢慢发酸。
有种活过来的错觉。
清醒后楚重阳整个人懵了,她看着镜子里整张脸发红的自己喘气。
陈深站在镜子后看着她,弯下腰从背后环绕住她。
好像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甩都甩不了的人。
“清醒了吗?”
陈深的声音很低。
“清...清醒了...”
楚重阳舌头打结,清醒到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不习惯?”
陈深敏感地察觉楚重阳移开的视线。
“多亲几次就习惯了。”
“亲你妈...”
楚重阳差点没骂出脏话。
她的手紧紧攥着洗手池。
“...你先出去,我再洗个脸。”
直到门被关上,楚重阳才把一直屏住的呼吸喘出来。
打开水龙头冲洗手心上被自己扎出的血,镜子里的嘴角已经肿了。
“疯了...”
水流声越来越大。
“真的疯了...”
所有的癫狂都被掩埋在冷水之中,往下冲刷,心里某个地方又肿又胀。
冰水浇不灭的,是几乎发颤的心*跳。
楚重阳把镜子上的水雾抹开,水珠沿着侧脸往下淌。
说不清现在和陈深之间到底算是怎样的感情,想起小女道那句‘相生相息,相互纠缠’。
水关掉后,皮肤和呼吸依旧发烫。
算是...抢夺彼此呼吸的关系?
连疼痛都要aa制的关系。
整个下午房间里都很安静,只有墙壁上的钟表会时不时跳动一下。
陈深坐在书桌前,拿着本教科书在看。
楚重阳给手机插上电,蹲在插座边看向陈深。
陈深背影很直,神情几乎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好像什么样的事都没有办法扰乱他的步伐。
从某个角度讲,楚重阳挺佩服陈深的。
如果换做她成为陈深,经历三个一模一样的十九岁,她才不会有心情读什么大学的书。
日子看起来无止境,什么都无法改变,为什么还要自己往后延续生活。
但陈深就是做到了。
楚重阳垂眼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也变成了一月九日。
她从书柜上翻出一本书,往后翻。
是本绘本。
毕沙罗平生的画都在上面展现,画着妻子的素描,画着儿子的彩绘,画着女儿的油画
特别是那幅描画女儿的油画,毕沙罗的笔法柔和到几乎和光影融合在一起。
毕沙罗女儿身体不好,毕沙罗也早就明白自己的孩子没办法在人间停留很久。
楚重阳的眼神在这幅画上停留了很久。
毕沙罗的画就像是想用画笔把女儿永远留在画里,永远灿烂活泼着,远离所有的病痛和灾难。
没有胃口,一个下午几乎是在清晰的钟表声里度过的。
时间到达‘19:19’,钟表开始闪烁蓝光。
陈深和楚重阳同时抬起头。
视线对上的那一刹,楚重阳还是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有种做了什么错事的感觉。
本来觉得自己可以坦然面对陈深,但两人坐到电视机前的地毯上,楚重阳不自然地僵直。
脸皮发烫。
啧。
楚重阳戴上卫衣帽子,把自己的神情埋在阴影下。
她显然高估了自己脸皮的厚度。
电视上开始闪烁雪花,最后形成一片无声的黑白,监控摄像在白幕上一闪而过。
大多数人看着镜头的眼睛都有些放空。
像是逐渐接受了离开不了酒店的现实。
“快点儿吧。”
陈港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离开这鬼地方。”
其他人跟着附和。
“已经在这鬼地方关了一天了,吃的东西又没有,又没办法联系上外面的人,快点让我们呢离开...”
‘不要着急’
电视上打出的字像是在回应所有人的抱怨。
‘我们先观看一段漫画来放松下心情。’
电流声闪过,白幕上铺展开电子漫画的大屏。
漫画的场景正是酒店的天台。
陈港站在天台上和赵玫争执。
楚重阳眼皮一跳,视线下意识地看向陈深。
陈深神情淡漠,看着漫画像是看着别人的人生。
“关掉!”
陈港的声音从电视另一头传来。
“怎么会这样...*”
林眉的脸凑在电视机前。
“她那天明明在我们家...”
漫画往后翻,画面上陈港的脸变得扭曲,他一步一步逼近赵玫。
“你们凭什么要卡掉我的股份,我做的那些事儿哪一件不是为了公司好?”
“你在犯法。”
赵玫的神情很脆弱,甚至带着点痛苦。
画中的女人和楚重阳印象中的赵玫完全不一样。
她记忆里的旗袍女人从来不会显露自己的脆弱,哪怕从楼上坠下去的那一瞬间,赵玫也是笑着的。
像是掌握了一切。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家里好,为我好。”
陈港睁大眼睛凑近赵玫。
“就是联合你爸把我赶出公司?联合冯老太把我买的地皮全都抢走?”
“你不要逼我...”
赵玫闭上眼睛。
“我总不能去警察局举报你。”
画面一闪,陈港的脸部被描绘成一个极致的扭曲。
接下的画面就是意料之中。
一段短暂的争吵后,陈港伸长手――
“别放了!”
监控摄像里的陈港开始砸电视,镜头裂开一道缝隙。
“不是我!不是我!”
陈深看着一切默不作声,楚重阳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味道。
有关自己的人生被这么投射到电视上,就像是把伤口一点点挖出来,展露在众人的眼下。
现实到残酷,却残酷到不是现实。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陈深的手背。
陈深显然一愣,但很快反手握住楚重阳的手,指缝顺着指缝往里攥紧。
十指相扣。
这回轮到楚重阳愣住了。
她本来只是想安慰下陈深,意思意思拍几下。
这下手指被钳制住,她抽开不是,不抽开也不是。
她试着挣扎了几下,陈深握得更紧了。
电视闪烁光芒,从漫画页面变成新闻录播。
楚重阳看向画面,手停止挣扎。
‘下面给您插播一条新闻简讯,在今日晚上七点,位于城南的酒店角落发生跳楼事件,跳楼者不幸失去生命,已被家人认领。’
‘警方表明,排除他杀可能。’
信号不好,电视上的录播一直时不时闪过雪花。
楚重阳垂下眼,房间里安静到只有新闻主播冰冷的声音。
‘赵氏集团董事长出席自己女儿的葬礼,神情悲哀,隔天他宣布退出董事...’
楚重阳感觉陈深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骨头甚至被勒到发疼。
陈深盯着电视上参加葬礼的陈港,眼神暗沉到可怕。
他的后背僵成一条线。
“陈深...”
楚重阳皱起眉,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陈深的手背。
听到楚重阳的声音后,陈深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楚重阳被抓红的手。
他抽开手,但是却被楚重阳给拽回去。
“别管他。”
楚重阳看着陈深的眼神很认真。
“他不值得脏了你的手。”
陈深看着楚重阳握紧他的手,慢慢地点头。
神情没再那么冰冷。
楚重阳盯了陈深三秒,直到确定这人没有再陷进去后,才慢慢那转过头。
暗淡的光线下,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坐得不是很近*,但两只手却紧紧地握在一起。
是冰冷空间的唯一温热。
电视光线闪动,又恢复成监控摄像的格子。
陈港已经消失在电视前,他所在的格子前只剩下一个脸色苍白的林眉。
她盯着镜头一动不动,像是被吸走了灵魂。
小女道是所有镜头前神色最淡然的,她的眼睛里似乎有怜悯。
“我说了不能收门外徒,山下人心不定,裹进红尘里最容易招惹波旬...”
她身后的小男孩儿依旧靠在她的怀里昏睡。
“道法不是商品。”
老道士顺着小女道的话往下说。
“是徒儿的错,不该因为同是一族人就心软收入了门。”
“无碍。”
小女道闭起眼。
“罪孽。”
“罪孽。”
老道士点头,一脸忏悔。
白幕上的字像是在响应屏幕外的声音。
用鲜红的色彩打出两个字。
‘罪孽’
颜料顺着两个字往下流淌,最后慢慢散去,破碎的颜料又组成一行长字。
是新的题项。
这次不是选择题,而是绘画题。
‘请屏幕前的人从电视柜底下拿出颜料盘,根据刚刚的漫画章节和新闻录播画出推下赵氏之女的真正凶手。’
‘答题时间两个小时。’
‘答对题目的即可走出酒店,答错题目的将被永远留在这个酒店。’
字体从电视上消失后,墙壁上的钟表发出‘滴滴’声,开始倒计时。
秒针走得飞快。
“不是我!”
陈港的声音再次响在摄像框前。
“你们谁敢画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要是敢画我,我陈港永远和你们为敌...有些人还在和我的公司合作,你们自己心里掂量掂量。”
他的脸在摄像头广角前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敢保证电视机后那个人说得都是真的吗,如果我们都可以通过其他办法出去,你们敢接受出去后所承担的后果吗?”
镜头前显然有几框人怔愣住,尤其是平时和陈港合作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