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审判我的资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坐在那王座之上?”
“我并没有占据王座,只是侍奉在王座左右而已。”
在空旷的大厅之中,纯白的地板铺成一条笔直的朝觐之路,而在路的尽头是一条陡峭的阶梯,顶端则坐落着空闲的王座。
现在,大厅之中错错落落站着约二三十人,尽皆穿着灭却师风格的白衣和斗篷,唯有一人站在阶梯顶端,但也没有坐在王座上,而是站在左手边。
“虚伪的家伙!”
大声喝骂的是一个留着寸头、体格强壮并且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他就站在第一级阶梯边缘,向前一步便可踏上去。
而他仰视着的对象,也就是王座旁的那人,其形象则与他完全相反。
金色的披肩长发、俊俏的容颜,一双漠然而冷彻的眼睛,身形修长而挺拔,这是一个只会出现在西方骑士故事里的人物,就算不是主角也会是相当重要的配角。
就像是亚瑟王传说中的花之骑士兰斯洛特。
与怒气冲冲的中年人不一样,金发青年始终保持着扑克脸,不管对方怎么指责自己都不为所动,那淡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表演。
这种态度进一步激怒了中年人,他上前半步几乎要登上阶梯——哈斯沃德眼睛微微一眯。
中年人凶狠地对金发青年叫喊道:“你要站在那上面到什么时候?哈斯沃德!”
金发青年,也就是【星十字骑士团】团长哈斯沃德,在被质问之后只是淡淡说道:“这个问题不在于我想要站在这里多久,而是在接到陛下的下一个命令之前,我将一直坚守自己的岗位。”
“嘁!你这个谎话精!”
不说还好,中年人听到这句话后更是怒火冲天:“你还要用这种话术来欺骗我们多久?陛下……王早已经死了!
那张王座如今是无主之物,我们早就已经是自由之身了,你凭什么将自己置于众人之上,以什么立场来管束我们?”
哈斯沃德一时默然,在场的所有灭却师都将目光投向了那张王座,各种眼神所透露出来的意思十分复杂,有不屑、有贪婪、有不甘、有伤心。
不过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中年男人一个站出来和哈斯沃德对峙。
“已经过去三百五十年了,那张王座也空闲了三百多年,哈斯沃德你以王的名义,让我们执行最后的命令:等待。
——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们到底还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我在最后接受到了陛下的命令,吾等一族要隐没于黑暗之中,积蓄力量并等待时机。
这是陛下的御令,作为骑士团长,我必须忠诚地执行这一命令!”
哈斯沃德的语气有了一丝波动,上位者的威严让所有灭却师都严肃了起来。
自从当年灭却师入侵瀞灵廷结果大败而归,已经过去三百五十多年了,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哈斯沃德一直在用“陛下最后的命令”来约束残存的灭却师们,并守护着那张根本没有主人的王座。
“命令……当时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听到命令,那只不过是你自己编造的谎言罢了。”
中年人冷冷说道:“而且就算命令是真的,但陛下已经不在了,我们的灵魂是自由的!你无权继续束缚我们!”
“陛下没有死!”
哈斯沃德高高在上俯视着中年人,即是在对他说话,也是对在场所有灭却师的干部级人物说。
“我和陛下的灵魂是连接在一起的,我能感觉到陛下仍然活在某个地方,只要我们耐心等待,他迟早会回到我们身边,坐上这张王座,继续带领我们前进。”
“……又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已经听腻了!”
中年人咬牙说道:“哈斯沃德,今天你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唉——金发青年在心中叹了口气。
所谓的命令当然是假的,中年人想的没错,哈斯沃德确确实实是在“假传圣旨”,用一个编造出来的谎言维持了虚假的王座。
三百五十年前的那场大败让灭却师一族元气大伤,不仅【星十字骑士团】阵亡大半,纯血精英也损失殆尽,只有少部分逃脱到了断界里。
只是当时山本一心赶尽杀绝,灭却师残部在断界中再次遭受打击,这一次甚至连友哈巴赫——严格来说是怀着友哈巴赫的黑崎真姬,都在混乱中失去了踪影。
哈斯沃德当时带领着残部本以为会永远迷失在断界中,要么活活困顿而死,要么被山本带领的死神追杀到死,总之已经绝望了。
然而天意弄人,命运在这时眷顾了这群走投无路的人,让他们在断界中逃亡时意外遇到了现在所生活的这片奇异空间——【叫吇谷】。
这并不是像虚圈或者尸魂界那样完整的时空,而是魂魄在转生过程中出现了意外,既没有进入尸魂界也没有变成虚,在断界之中以灵子的形态四处漂流然后聚集起来,慢慢就形成了夹在尸魂界和现世中间的小世界。
这种小世界的基础构成是灵子,这点和尸魂界相似,只是规模要小上很多,而且并不稳定,顶多也就维持个几百上千年的样子。
哈斯沃德率人进入【叫谷】后,意识到尸魂界的追兵也不可能在危机四伏的断界中找到这种小世界,更不可能那么巧碰上灭却师居住的这个,所以就干脆在这里安家落户。
虽说这个地方十分荒凉,但既然到处都是灵子,那么对于擅长操控灵子制造物体的灭却师来说就可以生存。
他们利用影之领域的技巧,将【叫谷】隐藏了起来,彻底断绝被尸魂界找到的可能,然后用灵子集束在内部创造了宫殿,开辟了灭却师的大本营。
这三百五十年来,哈斯沃德等人也曾经悄悄潜入尸魂界,寻找当时被留下没来得及带走的同族——当然收获甚微,毕竟护庭十三队不会对失败者手下留情,基本抓住就是个死,顶多留几个当标本和稀有动物。
倒是在鱼龙混杂的流魂街找到了一些同族及其后裔。
而后他们也前往现世,将纯血族裔收拢了起来(友哈巴赫只是带了战斗人员侵略尸魂界,自然有族裔留在现世繁衍)。总之,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叫谷】中的灭却师已经喘过气来,甚至有了再度兴盛的苗头。
只是,在存亡危机过去了之后,一些被生存压力所掩盖的矛盾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出来。
如今灭却师的精英干部汇聚在大殿中,所有人都冷眼旁观,放任中年男人在那里挑衅哈斯沃德,虽然没人出来支持中年男人,但这种沉默便是一种无言的抗议。
对此,哈斯沃德所能表示的只有无奈。
虽然是他一手主导了灭却师一族的复兴,但他在族内的权威还是不够啊。
当初他认为自己不一定能服众,便谎称有友哈巴赫最后下达的指令,以“王的左右手”的身份来统领灭却师一族。
但这终究是有隐患的,大家为了生存或许会选择无视,但如今已经没有那种压力,自然就不能忍下去了。
而灭却师内部最大的矛盾还是源于他们的创造者:
友哈巴赫!
友哈巴赫既是灭却师的创造者,也是所有灭却师的“祖先”,尤其是纯血家族,更是个个体内都流着他的血,按理来说肯定是他绝对的死忠。
事实上,在友哈巴赫还在的时候,他在灭却师内部确确实实有着说一不二的威望,众人不仅将其当作“王”,更是当作“神”一样敬仰。
然而友哈巴赫已经死了!
这点哈斯沃德一直不承认,但大家心中都有数。
且不说友哈巴赫自三百五十年前就没再出现过,灭却师里血统越纯的与友哈巴赫的联系越紧密,骑士团的成员,也就是被赐予了圣文字的人,更是能直接感受到其存在。
为啥灭却师发展了那么多代,但所有人的忠诚度都很高呢?
因为他们是真的能感受到“神与我同在”!
然而在三百五十年前,这种联系就不复存在了,灭却师们再也没有感受到那种被神的慈爱所包围的安心,友哈巴赫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们。
这种情况下,灭却师自然不可能再沿袭之前的政治体系,必须做出改变。
说白了,正如那个中年人的观点一样,他们如今是“自由”的,想要做什么根本不需要让哈斯沃德来管!
“你若是自己登上王座也就算了,但你不仅对王座无意,更是不允许别人上位,守护了那张空白的王座整整三个世纪,你到底想干什么?”
中年人大声问出了所有干部的疑惑,但哈斯沃德依旧是一脸的冷漠。
“陛下的威严不容侵犯,他终将有一日会降临在吾等为他准备的王座上,而在那之前,作为王的左右手,我必须保证不让任何人触犯规则。”
“……既然这样,那就是没得谈了。”
中年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凶狠的目光瞪视着哈斯沃德,他知道这位骑士团长并不是个样子货,实力十分之强大,能带着人硬生生从那种必死的局面存活下来,就是最大的证明。
然而那又怎样,已经过去三百年了,从未见过哈斯沃德如何努力修炼,而他作为武力派的代表,在过去三百年里为了收拢族人经常出入现世和尸魂界,不仅借此扩张了势力,更是将所有碰到的死神都封了口。
三百年没用过剑的人,怎么可能赢得了一直活跃在最前线的他?
“我不相信你的话,哈斯沃德。”
中年人咧嘴一笑,伸手握住了腰间的西洋剑:“如果你坚持自己的立场,那就拿出陛下仍然存活于世的证据吧!”
“我就是证据。”
哈斯沃德坦然道:“我能感受到陛下的存在。”
“……冥顽不灵!”
中年人大声喊道:“我可是很尊敬你的啊,哈斯沃德。是你带领族人找到了新的家园,也是你这些年来在维系平衡,小心经营……然而时代变了,还抱着过去的执念不撒手是不行的!”
“那……尔等意欲何为?”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弱小了,何必非要一直屈身在【叫谷】之中呢,现世、虚圈……以我们的力量完全可以建立一个更加强大的帝国!”
“等待——这才是陛下的命令。”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中年人情绪激动之下一脚踏上了阶梯,顶端的哈斯沃德眼睛微微睁开,周围的灭却师们也脸色微变。
“你不愿意的话,就让我来带领——”
铮!
蓝色的灵子光刃掠过虚空,仿佛闪电一样迅速而后又立刻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一样。
而中年人则身形一僵,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然后缓缓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踏上阶梯的右腿——
嗤!
“啊!!!”
血液先从细长的伤口中喷薄而出,然后这伤口迅速扩张,将皮肉与骨骼一并切割,自膝盖以下整个断开。
“唔!哈斯沃德你——”
“王的威严不容冒犯。”
金发青年站在阶梯尽头,身形似乎都没动过,但所有人都知道刚才就是他出的手。
“在陛下回归之前,登上阶梯便是死罪!”
“你这混蛋……”
“当然,是除了作为王之辅佐的我。”
“我要杀了你!”
纤细的丝线从伤口处伸出,中年人用相当熟练的技巧将断腿重新缝上——这种伤对干部级的灭却师来说不算什么。
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十分恐怖地瞪视着哈斯沃德,灵压波动被释放出来,引得在场众人一阵侧目:
此人确实也有挑战哈斯沃德的本钱。
“如果再次触碰阶梯,你的血必将在上面流淌。”
哈斯沃德若有深意地说道:“我不想玷污陛下的御座。”
“陛下早就已经死了!”
中年人身后展开一只由灵子所构成的巨大翅膀,竟是一上来就进入了灭却师的最终形态。
“既然你如此忠心,那就追随他一起去吧,哈斯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