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色深邃,霜雪飘摇。
江离垂下了眼睑,卷翘浓密的眼睫轻闪,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山峰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风一刮,冷意就止不住地往脖间钻去。
江离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因为冷,又像是因为过于害怕。
这般僵持了片刻。
沈霁云容色冷峻,目光沉沉,但并未出手。
江离的眼瞳转动,心中有数了。他唇角轻启,嗓音细微,差点就被吹散在风中:“不管您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骗您。”
这句倒真的是实话。
只能说,沈霁云并不在他的计划里,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
他:“此去山高水长,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还恳请郎君留下一信物,我好睹物思人。”
沈霁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年颦眉,眼中充满了微茫的哀伤:“云郎,你就连一点念想都不愿留给我吗?”
沈霁云知道这是梦境,可对上少年的目光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摘下腰间的玉佩,郑重地交了出去。
少年握着玉佩,眉眼弯弯:“见此玉佩,就如见云郎。”
沈霁云的喉间莫名生涩,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你,等我。”
少年满心满眼的都是依赖:“好,我等你。”
话音落下,眼前云至烟散,四周泛起了一阵阵涟漪。
等到涟漪散去,已是别样的景色。
屋檐积水滴落,打在青石板上,街上行人脚步匆匆,忙归家去。
沈霁云一身风尘仆仆,不知从何而来。他在原地停留片刻,似有所感,沿着长街走去。
在长街的尽头,一座小楼屹立。
远远凝望,少年倚靠在窗前,额前发丝散乱。他注视着手中的玉佩,眼波哀愁,不知在思念着谁。
少年的身影更为消瘦,距离上次离别,像是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沈霁云这才恍然记起,自己是来赴约的。
他来到小楼前,莫名生出了一股近乡情更怯的念头。
徘徊了片刻,还未来得及推门,就听见“吱嘎”一声,有人从内侧打开了门。
“云郎!”少年眼睛亮了起来,明如星子。
他先是不可置信,然后踉跄跑上前来,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身影。
“我不是在做梦吧?云郎,你真的回来了……”
沈霁云的动作一顿,慢慢地抬手,搭上了少年的后背。
“嗯。”他唇角的弧线柔和了下来,“我回来了。”
少年的眼角冒出了莹莹泪珠,闷声问:“再也不走了吗?”
此时,沈霁云再也想不起肩上的重担,也不记得师长的殷殷教导,眼中只有少年期盼的目光。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给出了回答:“是。”
窗外雨声依旧。
淅淅沥沥,织成一幅江南水乡画卷。
……
江离缓缓地松开了手。
沈霁云躺在雪地中,不知他梦见了什么,容色不似往日冷峻。
江离收回了手,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霜雪萧瑟。
一道身影从悬崖边上掠过,踏上了嶙峋的怪石,飘然落下。
从高处往下望去。
深渊深不见底,黑雾翻涌。
凝视得久了,总有种深渊有一道目光正在与他对视的感觉。
江离后颈一凉,随即装作什么事都被发生过一样,默默地将目光投向别处。
群山重叠,一眼望不见边。
以望舒峰为什么?是在唤我夫君吗?”
江离咬住了唇角,别过了脸:“我……”
他:“嗯?”
“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耳边响起了一声冷哼。
叶景闲一个激灵,迟疑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江南烟雨、什么洞房花烛都烟消云散。
眼前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江离的身影?
叶景闲怅然若失,一时间难以回过神来。过了片刻,他才挣扎着爬了起来:“阿离?”
一抬头,面前哪里还有阿离?
只有一袭白衣,散发着冷冽的寒意。
叶景闲喉咙一紧,咽了咽口水:“……师祖。”
沈霁云扫了一眼,冷漠问道:“他人在何处?”
叶景闲努力地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我不知道。”过了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怔怔道,“我被骗了。”
说完后,四周一片寂静。
他犹豫片刻,壮着胆,悄悄看了一眼。
沈霁云神情冷峻,白衣出尘,只是眼瞳中浮着一抹赤色。
莫名让人想到了火山。
在火山喷发前,总是这般的平静。在爆发前,谁也不知道,底下翻滚着的岩浆是如何的炽热灼烧。
叶景闲下意识地开口:“师祖,难道……您也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