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予安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
时意说的事情他已经没有记忆了,但时意的描述,让他如同看电影一般,看着那个画面。
他看见了小孩子眼里单纯的、炽烈的渴望,那是毫无保留的爱。
时予安低头笑了笑。他轻声道:“有点晚了,妈妈,早点休息吧。”
时意喝掉最后一口酸奶,抬手摸了摸时予安的头发:“你也是,晚安。”
时予安乖巧地点头:“碗放在那里吧,我来洗就好。”
时意没有推让,笑着起身离开。
时予安一个人仰头望着窗外。他没有俯瞰璀璨的人间灯火,而是看向无垠的夜空。他在想,上天给他重活一次的机会,让他体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又予他梦境中才敢肖想的一切,或许是让他更洒脱一点,无所顾忌一点。
就像成斐那样。
这一晚时予安睡得很踏实,醒来时天已大亮。时意没有叫他,任由他懒床。时予安猜测这是久未归家的孩子,在刚进家门前三天所拥有的特权。
幸好他就呆三天,不至于母子感情破裂。时予安偷乐。
他舒舒服服地缩在被窝里,拿着手机随便翻翻。群里还是挺热闹的,明平的收尾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大家聊天的情绪都很昂扬。
放了假的姜谊直接在状态里挂了个“不发红包不要找我”,配图是一直睡到掉口水的猫。时予安想要原图,于是发了元的红包给姜谊,附言:在吗?猫猫头给我两只。
姜谊立刻点了红包,过了三秒钟才发了一连串的“……”,然后怒发了n+猫猫头表情包轰炸。
时予安快乐地收着表情包,意犹未尽补充:还有没有?
姜谊:老板,要不是看在你给我发钱,我就把你拉黑了。
时予安又把从姜谊那里收的猫猫头甩回给他。
无所事事的废柴一天就这样开始了,时予安感觉自己仿佛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无事可做却安逸充实的平静。
曾经他也每日无事可做,但那时他手上扎着滞留针,输液管仿佛枷锁一般把他困在病床上。他不仅无事可做,他甚至一生都要这样痛苦消亡。
如今能得来这半日宁静,时予安已是很感激了。
傍晚的时候,成斐给时予安来了微信:我去接你吧。
时予安想了想没有拒绝,他对这个城市还是陌生的。更何况,他总是记得成斐的话,“给他机会,让他证明,是成斐爱上了时予安。”那多一些任性随意,少一些客气的疏离,或许才是最适宜的吧?
时予安把地址发给成斐,一小时后,满天的霞光中,成斐抵达了时予安家。
时意也迎了出来,成斐看见她,从车里走出来,冲时意欠身打了个招呼,而后笑道:“时总放心,我保证晚上十点前就把小时总送回来。”
“没事。”时意也忍不住笑,“他挺大的人了,我又不担心什么。”
说着她帮时予安理了理领口,笑着小声道:“但是不管做什么,先要想清楚哦。”
“妈,你想多了!”时予安正色。
时意点点头,拍了拍时予安的肩,目送着他坐进成斐的车里。
下山路略有些难走,成斐车开得不快,随口和时予安聊着天:“时总没有怪我吧?你在家总共就呆三天,还要把你拐出来这么长时间。”
“没事啦。”时予安笑,“我妈今晚上越洋电话会,其实她还不希望我在家打扰她呢。”
“嗯。”成斐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见什么人?”
“呃……”时予安诚实道,“主要是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因为我肯定没去过那个地方,没听说过那些人,倒不如到了现场现认吧。”
成斐低低笑出声。
他瞥了眼时予安,转换了话题:“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歌?”
“嗯……我找找。”时予安说着点开了音响。
他翻着成斐的歌单。这个世界的歌曲他反正都没听过,就根据前奏的顺耳程度,高兴了就听完整首,或者听到无趣了就切掉。
成斐安静地开车,偶尔瞥一瞥自得其乐的时予安。两个人都没有找什么话题聊。车开下了山,进入了人声喧闹的街巷深处,走过霓虹、路灯、车水马龙,停在了一家外观上根本分辨不出是餐厅的门面前。
成斐停好车,找过来的时候,看到时予安还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街对面一群正在遛狗的爷爷奶奶们。
成斐扭头也看了两眼,抬手揽住时予安的肩:“想养狗?”
“想想而已。”时予安道,“还没养好自己呢,不能随便领养其他生命。连小乌龟都不能喂的。”
“也是。”成斐点头,“下次送你点球藻,放在水里一年长两毫米,养个千八百年就能成巨型大绿球了。等那时候你找条牵引绳,牵着一串绿球球在水底游来走去,多帅。”
时予安想了一两秒,笑出来:“我竟然还认真去想了……明明都是不可能的事。”
“也是。”成斐点点头,“那就等它们长70年,长成一只小狗崽那么大。那个时候我们可能只能手拉手瘫在床上了,也没法牵着它们在水底散步了,那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好了。”
时予安看着成斐,他想说点什么,可一瞬间好像忘记了该如何说话。
成斐回望着他:“小安,我很想在未来很久很久以后,还能和你像刚才车里那样,你在我身边,安静的听歌、看风景,或者什么也不做。”
时予安眼睫毛都在颤抖。
成斐的声音低了下去,温柔如暮光:“好吗?”
“好。”时予安说。
成斐笑:“那我要当真了。”
时予安慢慢地扬起笑:“好。”
成斐不再说话,推着时予安走进餐厅。
这里与其说是餐厅,时予安倒觉得更像美术馆,房内灯光昏暗,墙上挂着的画,旁边摆着的艺术品,每一件都充斥着两个字——“逼格”。
他们进来了也没见有服务员迎出来,但成斐显然熟门熟路。他扶着时予安肩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来,轻柔地推着时予安绕了几圈,推开了一扇门。
门里已经坐了五个人,正聊着,闻声都转头看了过来。
时予安认出了雍子舒和羽砚,另外三位都是男性,他却一个也不认识。
其中一位胡子很长,看上去就非常艺术家的狂野壮汉,一见时予安就站了起来,冲成斐道:“这就是那谁?”
成斐没回答,手一挥,反倒冲时予安介绍起来:“这个冒出来的,叫庄慈,姑且算我发小吧。”
时予安点头。庄慈这个名字他倒知道,看《高能影帝》的时候出现过很多次的重要配角,一个学金融转美术最后跑去当厨子的神人。这么一来,时予安倒是知道这个看上去非常不餐厅的餐厅是谁的了。
庄慈被成斐忽略了,倒是十分习惯,直接来抓时予安的手猛握:“时予安吧?你好你好,久仰大名,终于看到活人了!”
“去。”成斐一把拍掉他的手,“说话做事客气点。”
庄慈头一拧,看样子就要和成斐耍嘴皮子了。
他还没开口,坐在最里端那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士就浅笑着先说话了:“好了庄慈,别闹了,让人先进来吧。”
说着他站起身,迎着时予安走来,主动伸手:“你好,我是韶正信,时总,接下来一段时间请多关照了。”
“啊!韶老师。”时予安慌忙伸手和韶正信握了握。
韶正信是《契阔》现代部分里重要配角,和时予安有重要的对手戏。而这个人时予安倒是真正的“久仰大名”。他在《高能影帝》书中是重要配角。
韶正信略大成斐一些,与成斐识于微时。彼时成斐还是个跑龙套的小透明,韶正信却已经成了二线演员,有了一定的基础和实力。早期韶正信为成斐提供了不少帮助,在成斐遇到风波时也总是最坚定站在成斐一边。后来成斐成了影帝,韶正信稳扎稳打,虽未成最炙手可热的那一批演员,却有了足够的作品和口碑傍身。无论两人际遇如何变幻,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却从未改变过。
对成斐来说,韶正信是他圈内最好的朋友。而对时予安来说,仅凭这一点,他就对韶正信充满了好感。
如今亲眼看到韶正信,时予安觉得本人比书中描写的还要平易近人。
韶正信与时予安礼貌地握了手就立刻松开,退开一步,冲成斐笑道:“今天还算休假吧?我就不和时总聊工作了。”
“你就别聊了。”成斐也笑,头一歪,冲着在场最后一位道:“许修齐你就别休假了,都歇两三个月了,也该工作了吧?”
“哎!”一直坐在那里含笑看他们的许修齐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我就知道今天这顿饭贵着呢。”
“你又不会亏。”成斐挑眉,把时予安轻轻往前一带,扭头冲他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许修齐,圈内最顶尖的经纪人之一,我雍姐亲手带出来的得意弟子。”
时予安愣了愣,扭头看成斐。
成斐道:“我觉得,你是时候考虑重新建立你自己的工作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