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以前,时予安无论再怎么心动,都不可能付诸现实。
现在……
他就犹豫了半秒钟,飞速探头,就着成斐递过来的手,小猫掠食般小小咬了一口。
旋即功成身退,在椅子上又端坐好了,一副刚刚那副模样的人不是他一般。
成斐的手还停在原处,斜眼看他,笑了出来:“时老板,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难道这包子,还烫?”
边说,他边慢条斯理地把剩下那点包子填进嘴里,一副细细品尝的样子,享受了半晌,才开口:“可我吃着正好啊?”
“嗯……”时予安端坐着看面前的镜子,“我……嘴巴比较……敏感。”
“对热度。”他赶紧补充,说着话,觉得耳膜被心脏那强烈的震动扯动着,嗡嗡响。
怎么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时予安在心里小声叨叨着。
成斐只看着他笑,回头又拿起一个包子。
时予安也不知从哪里涌出一种情绪,像有无形的手推着他一般。
他竟主动迎上成斐,偏着头道:“那我再尝尝。”
说完咬包子。这回动作慢了些,很有几分细嚼慢咽的意味。
成斐的手停在那里,有几分意外。
等时予安吃完这口,抬头冲他一本正经地点头:“现在温度正好,可以吃了。”
成斐定定看着时予安,低声道:“你倒是……大胆了许多。”
时予安抿抿唇,眼神里有光跳了跳。
成斐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顶心:“不错,我……”
后半句话卡在那里,他没说下去。
时予安有些疑惑地仰头,想听下去。
成斐却只是笑,笑得时予安心里骚动着痒。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你……怎样?
话到了嘴边,被门外一阵骚动止住了。
给时予安化妆的姐姐,在成斐递包子过来时,就识趣地躲开了。
这时候,时予安听见她的声音,在门外,带着点气:“扈老师,我说过了,我现在正忙着呢。成老师的妆还没上,咱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另一个声音虽然有笑音,但语气听上去十分不善:“今天的通告单上,我的戏份有多少你不知道吗?现在还不给我化妆,耽误了你负责吗?”
时予安听这话直皱眉。
不过眉尖刚往一处缩了那么一缩,他忽然就神清气爽了。
扈明旭这话里带的是成斐。成斐谁啊?这圈子里还没人敢惹他吧。
时予安想。颇有几分骄傲。
他带着点小得意瞥成斐,就见成斐看着蟹黄包,十分专心,一副思考人生大事的样子。
时予安一怔。成斐这是……?
正想着呢,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了。
时予安扭头看过去,扈明旭走了进来,脸上意气风发。
看到他和成斐,扈明旭的表情稍微一滞,旋即挤出一副客气笑意:“予安,造型已经做好了吗?”
他打量了一下时予安,笑意浓了些:“这造型很适合你,衬得你真像书里写的那样……面如……如什么玉来着?”
时予安不想搭话。
他又拿眼睛斜成斐。
成斐依然兴味盎然地挑拣着蟹黄包,好像那几个包子是稀世奇珍一样。
时予安“噗嗤”一声笑了。
一开始他以为成斐是不想和新人起纠纷,所以装没听见。
现在他懂了。成斐眼里就没这个新人。
果然,成斐这态度,扈明旭也察觉到了。
时予安不理他,他索性清了清嗓子,直接冲成斐道:“成老师,不好意思。今天通告单上的戏份我稍稍重了些,所以想赶快上妆,也好早点去片场和明导、予安过一过剧本。要是耽误了您的时间,实在抱歉了。”
说了一堆废话。时予安在心里吐槽。没听出你有半分歉意,倒是有种踩着成斐的洋洋得意。
他还是拿眼偷偷看成斐。
成斐终于把眼神从蟹黄包上挪开了。
他慢悠悠回身,荡了扈明旭一眼。
看着这张和自己颇有几分相像的脸,成斐一脸真诚地失忆:“你谁啊?”
扈明旭被噎得一咳。时予安想笑,刚蹦出声,连忙装咳,咳得昏天黑地。
成斐特自然靠过来,抬手抚他的背。
扈明旭看着他俩这模样,张口想说话。
成斐好巧不巧,卡着这时机开口了:“你既然早知道你通告排得满,为什么不一早就进组做剧本围读?为什么不提前和老明沟通?偏要到正式拍摄了,才来‘抱佛脚’。还有,需要提前化妆,为什么不早来?或者至少也该提前和人家打好招呼吧?人家本来有自己的工作安排,因为你临时‘敬业’,就得陪着你做戏,衬托你‘一心扑在戏上,不畏片场恶势力’的光辉形象?怎么?第一天拍戏啊?还是第一天做人?基本的职业道德和工作礼仪都不懂?”
成斐的声音不大不小,语调平平,但好像每一个问题都给了扈明旭一拳一样,打得他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时予安也顾不上装咳了,只顾得上抬头看成斐。
片场恶势力?这话让成斐自己说出来,怎么还一股子痞帅劲儿了?
时予安下意识砸了咂嘴,又抿嘴唇。带感。
此时的成斐,像个收剑归鞘的侠客一般,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痞笑着看扈明旭,道:“你连自己装的人设都演不好,还能指望你拍出来个什么玩意?”
他悠哉哉走过扈明旭身边,唇角挑着笑:“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好好把剧本再吃几遍。我的替身,哪怕是戏里的,也不是那么好演的。”
说完,他扫了眼扈明旭的脸,挑眉:“要是你不合格,不就白瞎了整这张脸的钱了?”
扈明旭身子都在抖,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怕。
成斐把话甩完,扭头冲时予安道:“时老板,别耽误人家化妆了。去片场吧。”
“嗯,就来。”时予安立刻起身追了上去,眼睛都不斜扈明旭一下。
他跟着成斐往片场走,搜肠刮肚地想和成斐说两句。
就说,他刚才真他妈帅。
时予安眼睛亮,话说不出口。
成斐却在这时候忽然扭头,一脸严肃地跟他说:“一会儿好好演。”
时予安一怔,连忙点头。
成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因为我和他的对手戏不多,没法直接用演技羞辱他,靠你了。”
那拍在时予安肩头的力道,跟什么沉重嘱托一样。
时予安怔。成斐虽然一向不敛锋芒,对谁都是硬碰硬,但他从来也不会和这种级别的对手置气。犯不着啊。
干嘛这次这么针对扈明旭?时予安不是很懂。
难道因为对方整了张像成斐自己的脸,成斐有点“恨铁不成钢”?
时予安想到这里,恍然大悟一般。
可不是么!连他想到这一茬,就生气。
他瞬间十分振作,一副要为自家哥哥上战场一样的气魄:“成老师您放心!我一定拼尽全力!”
成斐还拍在他肩上的手,变成捏了捏,不轻不重的力道,揉进时予安心底去了。
是一种能撑起山河一般的力量。
一般来说,因为种种原因,很多剧组拍戏是打乱场次的。
但明平这个导演,非常讲究“入戏”。除了特殊情况,他基本都是按照剧本发展脉络安排通告的。
《契阔》这部戏,拍到现在,即将进入重要的转折点。
戏里,都清登基不久,帝位并不稳固。最重要的就是天下尚未彻底安定。
未有多时,北境风烟乍起。付疏狂作为领兵大将,出征北伐。
都清送他离开后,在付谋的掌控下,小心翼翼地应对着朝堂的波谲云诡。
付疏狂离开旬月,一日朝堂之上,都清忽然瞥到角落里有一个人,眉眼与付疏狂颇有几分相似。
退朝后,他悄悄将那人留下,询问之下才知,他是跟随付谋起兵、被封侯加爵的一位世家子弟,叫戚经亘。
都清看着那张脸,神情一阵恍惚。
只是他把这种情绪深深压在心底,细细考察了戚经亘的学识才干,破例许了他这个年纪时,本不该有的高位。
这两段戏,是今天通告的最初几场戏。
时予安身上有成斐赋予的buff,加上最近在演技上确实认真打磨出了些经验,几场下来,连明平都对他赞不绝口。
倒是扈明旭,明平喊了几次“卡”,在片场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吼了他好几通。
时予安虽然不需要陪着挨骂,但在一旁听着,也直缩脖子。
但这个扈明旭,今天所有的演技,都发挥在“如何花式表演出成斐骂的那种废物人设”上了。
时予安也有点头疼。
他毕竟也是片子的投资方之一,扈明旭入组,是经过他的同意的。虽然他这个投资方,很多时候也就是走个过场,并不干涉剧组用人。
可现在,戏拍到这里了,如果临时换人,一时半刻想找个眉眼真的和成斐有几分类似的人,着实有点难。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成斐,心里想,成斐是独一无二的。
皮相再类似,也得不来他三分的神。
他的目光还停在那边,成斐忽然像是有所感一样,视线投了过来,和时予安撞了个正着。
时予安本能想躲,可心里忽然有另一种力量冒了头,偏偏就想这样,坦坦然然,与他对视。
成斐在他的目光里笑了笑,向他走来。
到了时予安面前,他笑道:“时老板今天的表现,实在让所有人惊艳。刚刚明平对你可真是赞不绝口。”
时予安歪脑袋道:“全靠对手衬托。”
成斐“噗嗤”一声笑了。
他抬手拍了拍时予安的顶心:“你倒会卖乖了。”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也坦然了许多。”
“真好。”成斐定定看着时予安,喃喃。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久没有更新了。感谢还在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