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曹操的斥候已经把该带的消息都带回去给了他们主公罢。
周瑜这般想着的时候,他们屯兵夏口,不知不觉已有一段日子了。
中军大帐内,他独自一人坐于硕大的沙盘旁边,盯着上面制作精致的战船和河岳,看的有些出神。
既然那曹军以铁锁将船舸尽皆连起,用火攻自然是最省力也是最快的办法,赤壁之处水道有一隘口,若火势能从头船处向后蔓延,其速之迅即,只怕便是船间有能松脱链扣之法,亦来不及操作了。
只是……只是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事。
也许是太累了。
周瑜按了按已经酸痛的眼角,缓缓起身,准备早些歇下,待明晨脑子清明些,再做他想。
却没想入了行帐时,塌上已有一人了。
那人抱臂靠着墙,半躺在他的塌上,早就是一副要就寝的样子。他见周瑜进来,便扯开了一丝笑,本是刚硬的线条经这一动居然显得柔和了许多。
“几日不见,公瑾可想我?”
周瑜微微有一丝诧异,但随即便释然了。
他坐到塌边,自斟了一杯酽茶,慢慢的啜了两口。
“鬼扯。这几日军议,你不都在么。”说罢便斜斜瞥了那人一眼,在热茶的雾气蒸腾中,眸子流光溢彩,竟显得这一瞥,隐着无限风情。
“也是……”那人的唇角的弧度却变得更大,忽然倾过身来,从后面一把将还在喝茶的人拦腰抱住,死死的摁进了怀里。
他压低声音,带着半分调笑“那……几夜不见,公瑾可想我?”
“你这泼皮无赖的性子,可改一改么?”周瑜无奈的蹙着眉,却也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只得低头去抹刚才因某人力道过大,被溅出茶水浸湿了的袍子。
那个依然死箍着自己不放的人却借机夺了另一只手中的茶杯。
“夜里,莫喝酽茶。”
孙瑜见那茶煮的浓的很,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这人,素来不知爱惜自己。
“我也不想啊……”
似是觉得后背有个暖暖的胸膛依靠,舒服的紧,周瑜干脆向后躺了过去,将自己的体重全数放在了背后人身上,闭上了眼。
“应该已是万无一失了……怎的总觉忘了些什么……地势,船位,水流……”
他闭着眼,眉头却未曾舒展,看起来,却是丝毫没有放松。
“公瑾。”
周瑜脑海中还是遍江巨舸的图景,却忽觉得有人在用指节轻轻揉着自己眉心。
接着,那指节便挪到了太阳穴上去,不轻不重的按着。
“现在不许想这些。”
声音很沉,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命令感。
有技巧的按摩令周瑜受用的很,懒懒的不想睁开眼,只轻轻问了句
“不想这些,想什么?”
那人的声音似变得又近了,干燥的唇已擦到了耳边。
“想我。”
那人说着这般言语,却还是维持着环抱的动作,没有动一分毫。
静默了一会儿,周瑜缓缓开口
“将军今日老实的很啊。”
那人却只是短促的笑了笑。
“屁!那是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没心情了。”
周瑜微微睁了睁眼,却觉得眼睛有些涩,有些酸。他能感觉到那人火烫的硬物顶在背后,也能感觉到那人有条不紊的给自己按摩的,有力的指尖。
这人,从来口不对心。
孙瑜忽觉得怀中人动了动,看去,不知何时,他已扭过了头,半是傲然,半是挑衅的望着自己。
“抱着我,却什么都不做,想你作甚?”
自上而下的望着那张美如冠玉的面庞。那带着玩笑的小心思,却使得这样一张素来淡泊清高的脸也变得顽劣生动起来。
将手挪了下去,在那人的腰际轻轻捏了一把。
“你真的想我做些什么?”
没有回答,后者只是忽然攀上来,狠狠的在他脖颈处咬了一口。
“你这……”
已经压抑多时的欲火一旦挑起,自然是如江水决堤。反身将那人压在身下,从他耳侧一路噬咬到形状漂亮的锁骨。
不理会他形式上的反抗,将他手臂控着压到了床头,反复舔弄揉捏着在微微敞开的散乱前襟中露出的凸起,听着身下人或深或浅的叹息。
正打算褪去两人碍事的衣物,却忽然听那人清清楚楚的喊了一句
“风向。”
不明所以的低头看去,只见周瑜已倏然大张了眼,不知望向了哪里。
正打算出言询问,那人却忽然坐起,一双雪亮亮的眸子就盯着自己。
“将军,此刻什么时节?”
心里苦笑不迭,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小雪。”
却见那人忽然重重的用双手抱住头,好看的眉又紧紧蹙了起来。还在自己额上一下一下的捶着,似是悔恨无加。
“小雪……小雪……此时江上,又何来的东南风啊?!”
一时错愕。
“将军……我……”似是过了一会儿,周瑜才反应出面前这人的存在,挤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破事儿。
孙瑜此刻,也想以手抱头了。这战事不完,自己就是要活活憋死不成?
“无事……”拍拍面前人的肩,他只得垂头道
“若要去观星,便去罢。”
床畔人只是略略迟疑了一会儿,便离去了。
走回自己军帐之时,孙瑜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曹孟德。我上辈子欠你不成?
自然,次日晨起之时,孙瑜还能自己安慰自己,今夜公瑾定然无事了,总不见得要连观三夜星辰,大可去找他。
可一名不速之客,却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曹公帐下,蒋干蒋子翼,过江拜访,与周瑜二人饮酒抚琴,相谈甚欢。
“都督说他今夜要与蒋大人长谈竟夜,杯盏叙旧。吩咐小的通知将军一声,有事明日再议。”
孙瑜坐在椅上,望着那赶来报信的近卫,连打发他走的力气都没有了。
曹孟德。我他娘的果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却没想到,第二日竟连“单独议事”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蒋干留了一夜,却似兴致未尽,竟还叫他们这一批将领陪同着参观演军。心下虽然明白周瑜是有意显示军威,却还是堵的很。
“公瑾有心,孙吴之师确是士气高昂,威武雄壮啊。”
孙瑜跟在那两人后面,听着蒋某人这明显的阿谀之词,尽了最大的力,才控制住自己没将他脖子扭断。
“子翼说笑了。”那人换上了甲胄,却倒真是一身英气,颇有大将之风。
“足下此来,不过是为曹公做说客尔,瑜清楚的很。”
这句话一出,倒真是令周遭的人大为吃惊,竟是谁都未曾料到周瑜会如此直白,那蒋干听了此言,脸色都有些变了,忙驻足摆手,似是要解释一番。
“公瑾兄……你这……”
却被周瑜抬手打断。
“烦请回去正告曹公……”
周瑜便站在那里,一袭赤色战袍在风中猎猎飞舞。他的眼神却越过了蒋干的肩膀,落在了后面站在诸多将领中的一人身上。
“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
越过众人,那人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与他相对。
“外托君臣之谊,内结骨肉之亲。”
两束目光,一朝交错。
“言行既从,祸福共之。”
却不知是谁的眼中倒映着谁的影子,不知是谁的眼角已湿润。
“纵苏张更生,骊叟复出,瑜之心意
盖不能移也。”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互相对望着。
一切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却都在他们眼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