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过去,云雾中妖美的少年长发松松一束,穿着的麻布长袍一并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
每每注视子鹤,他都忍不住反复感怀。
内心无法平静。
“怎么了?”他问。
子鹤站在原地没有动,反而朝着赵胤招了招手。
“?”赵胤虽然疑惑,但见子鹤不动,心里嘀咕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又走回子鹤身边。
子鹤这才凑到赵胤耳边,低声道:“你不牵着我的手,我就不走。”
“……”赵胤脸瞬间通红,耳朵发热。
他怎么也没想到,子鹤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脑海里纷乱记忆飞窜,时而是自己孤零悲寂的带着一具尸体四处迁徙的影相,
又或是上一世师徒一场的日常,
时而是师徒终不得不你死我活时的悲怆……
最后回忆定格在今晨的那个吻上。
他眉头微微皱起,红着脸狠狠起肘,往子鹤胸口就是一拐子。
他这一肘击绝不是少女式含羞带怯的假把式,他是少年式实打实的戳心肘——绝对大劲儿!
结果,下一刻,被肘击的子鹤没有捂着胸口嗷嗷叫。
倒是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撞击了钢板,胳膊肘一阵锥心刺骨的疼,险些没忍住自己的呼痛声。
他匆忙咬紧牙关,苦苦忍耐,脸瞬间由红转黑。
疼痛让他失忆。
什么迤逦遐思,都去tm的蛋吧!疼死老子了!
去他娘的旱魃尸!
这tm如何消瘦的起?
子鹤没想到赵胤会肘击自己,不用想也知道小要命肯定要疼死。
他忙放下玩笑之心,拉过赵胤的胳膊就是一通轻揉。
“疼不疼?”子鹤有些心疼。
“……”赵胤咬紧牙关,男子汉顶天立地,绝不呼痛。
“……”子鹤忍着笑,将自己的手塞进赵胤的手,“走吧。”
赵胤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却终于没有松开手,反而是一用劲儿,拽着子鹤便往法拉利边走。
子鹤一边走,一边回头,身后是巨大的厂区,一家又一家的工厂,一栋又一栋的厂房和高楼。
云雾笼罩之中,钢筋铁骨影影绰绰,朦胧的面容带了几分科幻神秘的色彩。
死物也因着这雾气,仿佛有了生机,随时会变身成机器人,奔跑起来一般。
望着这些建筑,和忙碌中的警i察时,他表情淡淡的,桃花眼不笑时没有曲线,是冰冷的勾人态。
他眨了下眼睛,再回头时,仿佛将那张冰冷的面具丢在了身后,此刻又挂上了笑容。
走在他身边的,是高大又青春年少的俊美少年,青涩却又刚强。
淡然傲娇的表象下,是丰富而悠长的情感。
他手指微收,因着赵胤指尖传来的回握力量,和涌入他掌心的温度,而逐渐扬起笑容。
眉眼弯弯,勾人的妖冶中,掺杂进天真的喜悦,是干净漂亮的美少年模样。
风雾翻卷,讲不尽过去和今朝的情意绵绵,道不出这群人生活中万分之一的喜怒哀乐。
过去匆匆,当下也不是永恒,可未来却很长。
子鹤想:
无论赵胤变成什么样,投胎百世,作为永生不灭的旱魃,他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照护他。
就这样吧。
从今天开始。
风从海上来,渐渐变大,吹散天地间大雾。
太阳露出头,普照暖芒四射。
番外1观主印
子鹤的别墅里,刺目的阳光透过轻纱窗帘,洒在地上时,柔和又温暖。
子鹤坐在地毯上,将自己的宝贝们摆在面前,一个一个的跟小要命炫耀。
“这是一截断剑,我从子盐那里得来的。那会儿我刚下山,他突然从黑暗中跳出来,把我吓够呛。结果是出来跟我讨封的。”
回想那时候狗子那个脏兮兮、不人不狗的模样,子鹤就想笑——是温暖,是心疼,是一切雨过天晴的轻松。
赵胤点了点头。
“这剑是你送我的。”子鹤摸了摸一截铁片儿,实际上,现在已经看不出,它曾经是一把剑了。
子鹤又捞过一个符纸袋,“这是有一年过年……”
他一个一个的拿出来,在赵胤面前晃悠,回忆自己如何捡回它们,曾经它们又是如何成为他的东西。
结果,说了半天,子鹤才发现,小要命的目光,似乎一直在那个不规则的金属盒子上——他一直没能打开它。
那是在立交桥边的环福大厦养魂地发现的东西,他想尽各种办法打不开,就一直放着了。
这铁盒子,也是赵胤上一世时,送给他的。
那时候,他就问师父要如何打开,师父说到了特定的时刻,自然会打开。
可至今……
“这是什么,你还记得吗?”子鹤将之拿在手里,问赵胤。
赵胤抬头看了子鹤一眼,这才伸手接过那不规则的铁盒子。
他在盒子上摩挲了下,唇角微微挑起。
“你之前老是问我,会让谁接任我的位置,做紫玄观的下一任观主。”
赵胤一边说,一边在辨认过盒子的多个角和面后,轻轻的扭了起来。
伴随着金属机关咔咔声响,赵胤继续道:“有时候,你还会问我,你能不能当观主。”在拧最后一下时,赵胤停顿了下。
他转头看了看沐浴在阳光中,面色苍白,却双眉舒展,唇角带笑的旱魃徒弟。
子鹤微微挑眉,有些疑惑不解。
“咔吧!”随着最后一拧,金属弹簧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胤打开金属盒子的不规则盖子,露出里面放着的一样东西。
小十一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二师兄虽然在上一世死前,对子鹤说在他那儿,但实际上,二师兄也未曾见过。
翠绿色的玉石雕刻成一个剑柄把手的形状,扣在盒子里。
正是赵胤建立紫玄观,设置守山大阵时,自制的法器观主印。
在灵气丰沛的年月,只有拿到这东西,才能操控守山风水大阵。
拥有它,才是紫玄观的观主。
赵胤将之拿出来,玉石光泽依旧,温润而幽深。
他把它放在子鹤手心里。
子鹤低头看着观主印,回想前世种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暖阳温润,微风拂面。
是春天来了。
番外2一颗蝾尘珠
蝾尘珠,又叫火烟珠。
以阴火烧制而成,珠子内部像是拢住了火丝和烟气般,有特殊的纹路。
珠子不漂亮,无法当首饰。
甚至有时候盯着它看久了,还会觉得有些阴森吓人。
容浩有一颗蝾尘珠,已经带在身边许久了。
即便是他昏沉的百多年,蝾尘珠也一直在身边。
在回谭山市的车上,他捏着蝾尘珠,独自一个坐在车后排。
“有计划吗?”蝾尘珠中传出苍老却健稳的男声。
“也许吧。”容浩把玩着蝾尘珠,目光望着窗外的风景。
一切都变了,世界变了,曾经熟悉的人也变了。
“已经找到张子鹤和张尘阳了?紫玄观其他的小子们呢?”蝾尘珠又问。
容浩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怎么?”蝾尘珠中的声音问。
“找到又如何?没找到又如何?我的计划成功了又如何?没成功又如何?关你什么事?”容浩轻声道。
“容二……”蝾尘珠中的声音似乎也有些不耐。
容浩手指一抖,一股阴煞气猛钻入蝾尘珠,使珠中声音因疼痛而戛然而止。
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能动用的人不多,但是会设两三个局。能成功,我便会成为最后一个旱魃。如果失败……”容浩抿着唇。
“想办法逃走,再潜伏一阵子也就是了。”蝾尘珠中的声音因为刚才被容浩攻击,而显得有些沙哑疲惫。
“没意思。”容浩冷嗤了一声。
“如果我成功了,一切好说,我只要张子鹤的旱魃身,和魂火。待到那时,我已经是无敌的存在,没人能撼动我,也就不需要灭口,不需赶尽杀绝……或许,会与师弟和师弟的徒弟们玩儿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也或许远走……”
容浩想,若真的得偿所愿,成为旱魃尸神,那世俗的生死,对他来说,也该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那他去做什么呢?
接下来,又为了什么而长生不死呢?
他揉着蝾尘珠,若有所思。
“如果失败了呢?”蝾尘珠中的声音问道。
容浩皱了皱眉。
他因为魂魄不稳,时而沉睡时而清醒,这百年间能凝聚的人力有限,现在又被张子鹤他们一一击破,所剩不多。
失败之后,再要凝聚教众,恐怕又要动辄百年。
而且,前提还是他的魂魄有清醒时的情况。
可这样的等待,又有什么意思?
“那便去死。”容浩淡淡扯了扯唇。
不想蜗居在灰色地带,所以……要么永生,要么魂飞魄散吧。
“那我怎么办?”蝾尘珠问。
容浩嗤笑一声。
“师父,我若都死了,你便在这珠子里,永远被封禁下去吧。”
这蝾尘珠,是容浩用自己的魂气炼成,只有他能破。
他若死了,这将成为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牢笼。
“这样也不错,我魂飞魄散,消失便罢。你却永生永世被囚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容浩突然笑了起来。
仿佛这样的结局,才是最让他满意的一种。
风吹过车身,从车窗缝隙钻进车内,混杂着灰尘和汽车尾气的味道。
容浩回想过去岁月里的种种,面上无论是嘲讽还是仇恨神情,都渐渐消失。
只剩下眸中迷离,唇角微垂。
番外3来啊,快活啊!
这一年,赵胤寒假。
子鹤陪着他到江南h市玩儿,第一天,在林栖找了个小院儿,晚上在天井边,他陪着穿了羽绒服的小要命喝茶。
南方的雪很秀气,落在漂亮的绿盆栽上,银装素裹,白绿相见,有雅致的美。
子鹤想,无论如何这辈子都要到h市赏一次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