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陪许倾之上完厕所时,许倾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踮起脚抱住了他。
“哥哥……我看你好像总是不开心的样子。”
“要开心哦,不开心的话,我以后都来陪你玩。”
说着,许倾之脸红了,支支吾吾的开口,“其实我早就想和你在一起玩了……”
“但是你看上去好像不想理任何人,我就不敢来找你。”
今晚上下雨,胆小的许倾之想要找人陪他上厕所,所以才鼓起勇气找到了缪西。
缪西听到怀里小孩的话,怔了一怔。
忘记了要杀掉许倾之,忘记了要爬上那三十多层高的楼跳下去。
他离最深沉的绝望和堕落只有最后一步……
但这时有个少年拉住了他的手,抱住了他。
——要开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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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但是,即使开心不起来,这一晚,缪西还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到自己空荡荡的内心被什么填充了。
缪西稀里糊涂的和着许倾之回到孤儿院寝室,躺上床以后,许倾之竟然也爬上了他的床。
“哥哥,抱着我睡好不好?”
水灵灵的眸子看着缪西。
许倾之自顾自的伸手抱住了旁边的大哥哥。
缪西没有说话,心底充斥着那些怪异的,陌生的情绪。
自从这晚以后,许倾之和缪西的关系越来越好。
许倾之会把别人专门送给他的玩具和食物偷偷的分给缪西。
他还会和缪西一起吃饭,不顾孤儿院其他孩子奇怪的眼神。
“许倾之学坏了,他竟然和缪西玩……”
“我们也不要和许倾之一起玩了。”
“缪西这么无聊,许倾之图他什么啊……”
渐渐的,许倾之也被孤儿院里的孩子孤立了。
孤立,又演变成了另一种更严重情况——针对。
永远都比他们更受那些领养人的欢迎和喜欢,永远都能得到更多的玩具和食物,明明和他们一样是个孤儿,身上的气质却这么出众。
大家都是,都这么可怜,唯独在许倾之的身上,看不出可怜的样子。
第一次,有人抢走许倾之的玩具。
许倾之什么也没有说,一动不动的看着别人抢走他的东西。
接下来,争夺他东西的情况越来越频繁。
而且那些孤儿很聪明,知道要在缪西不在的时候才能欺负许倾之。
不然有缪西在,没有人敢。
许倾之受了欺负却也不会告诉缪西。
渐渐的,明明很容易开心的他,变得有些阴沉悲观起来。
缪西发现了许倾之的不对劲,一直逼问。
许倾之不想让缪西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会被别人欺负都没有还手之力的懦夫。
不像缪西,从来没有人敢欺负他。
“我啊……我羡慕那些被领养走的人……”
“我觉得在孤儿院……”一点也不幸福。
以前觉得孤儿院是港湾。
现在被这么多人欺负以后……
他好想离开孤儿院。
“明明他们看上去都很喜欢我,但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把我领养走……”
许倾之双手撑着下巴,抬头看着天,死气沉沉的说,
“根本没有人是真的喜欢我。”
如果喜欢,就不会到现在,也没有人愿意领养他了。
许倾之的话,深深的烙印在缪西的心里。
坐在许倾之身边的缪西忽然开口。
“有人是真的喜欢你。”
比如他。
……
后来,缪西因为欺负了一个故意找茬的院里小孩,被叫去院长办公室谈话。
“他只是说了你一句不好,你就使用暴力。”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其他小孩都说你会欺负他们。”
“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严重破坏孤儿院和平氛围的人,是会被孤儿院送出去的,不要以为孤儿院会对你一直负责。”
“过几天,你也到了自力更生的年纪,孤儿院会把你送出去,你自己好自为之。”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以后,缪西失魂落魄。
他不怕离开孤儿院。
但他不想离开许倾之。
回去的路走到一半,缪西去而又返。
他要和院长说,能不能让他留下来。
他还要陪许倾之。
尽管缪西自己也知道,这希望渺茫。
缪西走到院长办公室,还没有进去,就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院长,我儿子手臂内里的地方有一颗痣,你一定要仔细检查院里有没有这样的孩子。”
“许夫人,你孩子多大?”
“他是六年前出生,现在六岁。”
缪西陡然想到,许倾之的手臂内侧,刚好就有一颗痣。
而且,许倾之也是六岁。
缪西躲在院长办公室不远处,亲眼看到一对光鲜亮丽,气质出众的夫妇从门里走出来。
女人大方得体,男人面向温厚。
他们丢失了自己的爱子,六年以后终于打听到了孩子的去向。
他们找到孤儿院,想要把自己的儿子接回去。
缪西刚才偷听并且理解到了这些内容。
一个猜测从缪西心里自然而然的升起,他由衷的替许倾之感到开心。
但回到寝室,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许倾之,缪西就注意到一个刚洗完澡回来,上半身还没有穿衣服的男孩。
那人和许倾之一样的年纪。
同样的位置,有同一颗痣。
命运,就是这么戏剧且奇诡。
被有钱人带回家当亲生儿子宠爱,这样的好事,不一样会落在许倾之的头上。
缪西不动声色的下定了决心,要把许倾之从这个孤儿院送出去,要让许倾之过上体面光鲜的生活。
当晚,缪西把人堵在了墙角,用刀刺破那人的手臂。
鲜血淋漓,刚好就是有痣的那个部位,被破坏的血肉模糊。
年轻的缪西看着别人的痛苦和挣扎,却麻木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从那个男人的手中流落到孤儿院,这几年没有什么改变,一样的暗无天日。
唯有那个小孩,是他漆黑荒芜生命中,唯一的光和热。
除了许倾之,再没有任何人能掀起他的情绪。
为了避免破坏那颗痣太过于刻意,缪西不仅刺伤了那人的手臂,接着又刺伤了那人的大腿,对他拳打脚踢。
依稀中,缪西已经成为了一个注定会被人唾弃的恶魔。
之后,被缪西打伤的小孩被送进了医院,缪西则被院长铁血送进检查机关,交由警方自己处置。
离开孤儿院以前,缪西对许倾之说。
“以后你就能离开孤儿院了。”
“开不开心?”
“你会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你会过上很好的生活。”
最后,缪西附在许倾之的耳边轻轻说,
“等我来找你。”
我一定会来找你。
就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任然为你保驾护航。
你照耀了我。
我要为你燃烧我的余生。
哪怕,成为灰烬。
……
再之后,许倾之被接入许家,过上了受尽宠爱的少爷生活。
八岁那一年,或许是报应,许倾之发了严重的高烧,命悬一线。
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却忘记了之前的种种。
这样也好,许倾之再也不会想起缪西,再也不会有思恋和盼望。
他忘记了缪西,缪西却从来没有忘记他。
缪西在这几年中,学习各种知识,拼了命的提高自己,拔高自己。
最终几乎成为了一个全能管家。
他会散打,会下棋,会弹琴,哪怕是针灸和按摩都有钻研,他努力变得优秀,为了能站在许倾之的身边。
他终于奔向许倾之,却发现许倾之遗忘了他。
不过,没有关系。
许倾之任然还小,他任然还有许多年,在许倾之的生命中重新留下烙印。
缪西事无巨细的照顾许倾之,帮许倾之洗澡,夜里陪许倾之去上厕所,吃完饭时候会像喂孩子一样的喂许倾之。
他恨不得把许倾之培养成巨婴,这样许倾之就能一直照顾着他的他。
他努力对许倾之好,努力维持自己在许倾之眼中风度翩翩,优雅绅士的形象。
他终于不再是多年前那个浑身暴戾,惹人讨厌的男孩。
他想变成许倾之依赖的,喜欢的样子。
为此竭尽全力,燃烧一切。
然而,事情走到今天,全都变了。
因为他杀了张敏芬,许倾之一脸排斥和恐惧的看着他,他说他是一个杀人犯,他让他离他远一点。
有人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这让缪西害怕。
他害怕许倾之被抢走,害怕许倾之的疏远和排斥。
伪装被撕开,缪西终于意识到,多年的付出并没有用,真正的他,根本不被许倾之接受和认可。
真正的他,是个漠视生命,麻木不仁的恶魔。
哪怕穿着优雅绅士的燕尾服,也依然盖不住他令人作呕的,罪恶的灵魂。
索性,缪西撕破了伪装。
他想把少年囚禁,想把少年占有,想用更符合自己行事作风的方式让许倾之知道。
这才是真正的他。
多年以前,小孩在孤儿院对他说,“你要快乐。”
可是,你从来不爱我。
我要怎么快乐。
……
回忆戛然而止。
坐在监狱里的缪西看着唯一一扇天窗。
那三十多层高的房子还在吗。
如果当初爬上去,跳下来,就不会这样的,这样的。
折磨。
……
这一边,许倾之坐在缪西的床上,
他摸了摸缪西的枕头,冷冰冰的,一点也不软和。
缪西不会给自己睡的太好,他的小少爷随时有可能会起夜。
对讲机里随时会传来小少爷的话,“缪管家,我想去上厕所,陪我。”
无论是什么时候,缪西都会醒,都会第一时间赶到许倾之的卧室,陪在他的身边。
正如多年前在孤儿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