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牌记");
1)
顾岐安近来也开始莳弄起花草,
梁昭深感意外。
他几乎隔三差五就会带回来些,或种子或植株,有的梁昭全没见过的品种。
比如马缨花,
说是捎云南朋友在斗南买的。
那地方买花好便宜,四舍五入不要钱,百来块能批一车花。
梁昭心动了,
“真的假的?”
“真的啊。”
次日顾某人微信就进账四百,
她让他再找那朋友多买几车,寄过来,她们几个姐妹淘插花要用。顾岐安自然没收,原路退回还倒贴了五百。
梁昭不明白,“好端端给我钱干嘛?”
花瓶花杯花袋的钱。总之,
要她下班采购些容器,就买先前她选的那几样,
眼光不错,也很实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
笑他越发有上海弄堂老男人的腔调了。就是那种老了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端着个紫砂壶,
白背心大裤衩,在院里摆弄花草,高兴就来两句评弹的……
顾岐安不服气,
凭什么白背心大裤衩?
“不知道。反正老谭在家里就爱穿成这样。”
二人摸鱼聊天的时候,周琎恰好路过,瞧见手机里梁昭的备注。还是傻猪猪。
只不过“猪猪”二字改成了自带符号,两个猪头。
和婷婷冷战中的周某人表示:
把我杀了给你们助助兴!
一周后,
花就如期到了。几车皮的量不是开玩笑的,醒花的桶都用去十几只,还是不够,
家里也没地方搁了,天热又怕生虫,怎么办?
大晚上才冲完凉,顾岐安说去找对过老大爷借几只桶。
一向再矜贵不过的二少爷就真真背心加中裤地出门去,梁昭给他开门的时候,笑得直接把自己送走了,
只见门外的人两手拎着桶,和那老大爷复制粘贴般地撞衫了。
“我说什么来着?”
顾岐安上手来捂她嘴,不给提!
当晚,家里所有白背心和不过膝的裤子就被打包扔掉了。
往后的顾某人,每每洗完澡多紧急也会头一个把衣服穿稳妥,哪怕是那什么,也得先穿,再脱。
2)
都知道顾岐安写得一手好字。
在这点上,饶是赵先生也得甘拜下风。
说起来还有层缘故。赵家夫妇新婚没多久乔迁,顾岐安就贺了一幅黄庭坚《君宜帖》的临迹。赵太太看完赞口不绝,赵先生再不服也得乖乖闭麦。
过后兄弟俩打牌。那场赵先生毫无悬念地把把胡,不到下半夜呢,梁昭催回家了,顾岐安接到电话就撂挑子要走。
赵先生不依了,“赢钱跑缺德,输钱跑更缺德!”
“你不过是看我有人催,而你到现在还没人找。”
“放你狗屁!她不催是对我足够放心!”
好端端一场麻将最后成了比比谁更恩爱现场。幼稚!
终究,赵先生放这厮走了,但条件是他将来得给小囡当书法先生,免费那种。
顾岐安家去问昭昭,我写字有那么好看?
“你膨胀了。”
“嗯,但你夸一句能让我更膨胀。”说着,抱她落在书案上,铺陈宣纸的同时,翻出一枚新刻的押角章,
印在她眉心。一时月色俏,月下人更俏。
梁昭问他,“刻的什么?”
卿卿。
敞开的窗子吹进来熨帖南风,案头上两支鲜切的棠棣花在风里簌簌地落。
悬笔之**手一挥,纸上两行字:
淡而弥永,久而弥笃。
顾岐安方想解答意思。梁昭抢白说知道,她也一样,喜欢这平淡出真味的日子,喜欢柴米油盐有商有量,喜欢她每晚夜读不当心睡着了,翌日醒来就能看见那书被好好地搁在床头,书签也嵌在最准确的页码里,不偏不倚……
像许多不合口味的饮食,多吃吃就惯了。
到此,有人不甘心地问,我以前不合你口味哦?
那是!光嘴巴欠这点就该判**。
对话后来不了了之。而那枚胭红的押角章,也用在了昭昭各种她想不到的地方……
3)
饶是梁女士逢人就夸,姑娘样样随我。
但有一点她不得不认,就是厨艺方面梁昭还是袭谭主任多些。
都属于天生不足,后天加成,结果雏凤清于老凤声。
光是老傅生日这天,昭昭亲自下厨做的一道清炒菠菜,梁女士都要说道半天。其实也是旁敲侧击给顾某人听,她因着“小两口”太曲折的缘故,这回远比当初严苛许多,头一关,你想当回我姑爷就得学做饭。
不能净指着老婆下厨。
娶老婆又不是娶灶妈子;
她生不出孩子,你俩当真要成了,指不定在你家那头受多少气;
当然也不能过火,最好两个人平摊着来,否则你父亲又要说她处处拿捏你……
一顿饭下来,口水淹**的絮叨家务经。
梁昭在车上问顾岐安,“没吃心吧?我妈那人就这样,也因为我少个爹的缘故,凡事总要想得细一些杂一些。”
“怎么会?”顾岐安说他其实是在想,一道“红嘴绿鹦哥”能出什么花头来,好吃到哪里去啊?
“红嘴绿鹦哥是什么?”
“就是菠菜。书里看到的典故。”
“好吧!说实话没有很好吃,我盐放少了。”
说着就给他脍不厌细地讲解这菜该怎么烧才好吃。必须焯水,不然会涩,大火爆炒,起锅前最好点几滴白酒。
别看它是小菜。实则舌头上的乾坤可大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几天里,顾某人都可着这道菜练手。
出师那天就把梁女士请到家里来尝。
梁女士尝完一言不发,直到梁昭送走她折回来,有人才提着口气问,怎么样?
梁昭效仿妈妈的傲娇嘴脸,学给他听,
“我才知道你那天盐放少了呀!”
无形中被夸的人即刻翘了尾巴。
从此,顾岐安最拿手的菜就成了这道“红嘴绿鹦哥”,且再没被超越。
4)
遥遥死活搞不定那谢易昂,无奈之下,只能向“二嫂”取经。
梁昭说,你得相信真香定律。
只要你敢死皮赖脸地跟他耗,
铁杵早晚磨成针。
遥遥:救命!感觉你在开车,磨成针还要他干嘛?
昭昭:……不是这个意思,喂,你怎么和你二哥一样老色胚?
遥遥:这里面好像有故事,要不你铺开来讲讲罢!
铺开来讲讲倒是算了,但梁昭愿意做回东道主,请那谢同学和遥遥吃饭,给小姑子助攻。
结果助攻没成,反给谢的另一位男同学看上了,遥遥给二哥打小报告,乖乖,不得了呀,看你老婆行情多好,二十出头的小男生也吃!
那男的临走还请客送了昭昭一杯咖啡,太会了!他就知道这些都市丽人工作狂喝什么才提神。
是日晚间,顾岐安面无表情问昭昭,今天喝咖啡了?
嗯呐,每天都喝呀!
喝的什么?
你还别说,第一次尝试,确实好喝,网红总有它网红的道理。
“不给喝了!”
梁昭闻言好疑惑,什么鬼?而顾岐安坚持,他说从今晚起dirty这个品类就被他单方面踢出咖啡界,滚蛋!
5)
家里有猫有狗确实甜蜜,
但也确实,甜蜜的负担。
****要比彭彭年长几个月,绝育也提前。手术做完老想舔伤口,梁昭不得不给他买头套,她好心疼,“顾岐安,你说我们人类决定自己的生育权就算了,干嘛连它们的权利也要剥夺?”
顾岐安不以为然,“不绝,等着他在外面四处留情下一堆崽?到时候就是单亲妈妈被渣男抛弃的戏码了。”
“哦,这在网上有个更通俗的说法,带球跑。”
“嗯,我知道。”
“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梦见过。”
梦见过?梁昭来了兴致,盘着腿坐到他身前追问,你倒是说说啊!梦到谁给你带球跑了?
他拒绝回答,双手枕着后脑勺就仰躺下来。
梁昭干脆趴着他求解,这招不行,那就豁出去骑上他。
顾岐安满脸正经,正经地说教她,别闹,“你觉得我还能梦到谁对我带球跑?只是不想说,这个答案对我们而言也没那么重要,这样就很好,就足矣,你和我,两个人,最最纯粹的生活。”
说着,抬手帮她捻开汗湿的头发。
顾岐安说,赶紧闭眼歇个午觉。他们今晚都要开夜车的。
“好吧,我也觉得这样很好……”梁昭难得沾枕就睡,下颌才搭上他胸口就盹着了,嘴里支支吾吾地,像呓语。
后颈在他的掌心下,而背上不知何时盖了张小毯子。
一室午后日光,风吹帘动。
6)
“同居生活”的第二年初,单位例行组织体检,顾岐安取报告回家那天,还特为打包了振鼎鸡的白斩鸡。
鲜白的鸡肉浇上咸美的卤子,葱姜蒜末,齐齐整整地码在盘里。
梁昭摆上桌后问某人,结果如何?
因为习惯了无风无波的生活,所以也很少去多虑,至少年纪轻轻地总不该摊上什么大病。总之,她问出口就没想过坏的结果。
熟料顾岐安一脸心事重重,没说话,报告也不给她看,就把自己关进书房。
梁昭无疑被吓到了,敲开门,就听他肃穆地说,不好,很不好。
什么不好?倒是说呀!
她急得想哭,伸手就去抢报告单,被他一把搂怀里。有人几乎是临终遗嘱般的口吻,交代她,往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无论如何,好歹还有一猫一狗陪你,再不济……
我也允许你爱上别人。
没听完,梁昭的眼泪就簌簌地掉下来,像树袋熊般四肢都缠上他,说我不管,什么鬼啊,明明平时好得很呢,怎么就这样了呢!
“什么病?你告诉我!现在就找人给你治,找最最厉害的医生!”
“治不好的,昭昭,我还不知道吗?”
套路来到最最要紧的情节点,有人西子捧心般地恹恹状,等着梁昭认命地问他,那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嘛?
想看你重新戴上戒指,和我复婚。
哦,行啊,……,诶不对!
梁昭从他身上蹦下来,就看见顾岐安得逞的鸡贼样,奸佞且憋笑,啊啊啊啊气**!她才知道被骗了,随即就赶他出门,“好啊,学什么不好学人家骗婚,你今天别想进门了我告诉你!健康是能随随便便开玩笑的嘛?我吓**呀,当真以为你要**,顾岐安,你个老混蛋,戏精!”
说着,收拾他的细软,砰地一声,关他在门外。
顾岐安等了半个钟头,她还是不肯开门,还是气,气他拿这种事骗她。
利用别人的恻隐心最最可耻。
二人隔着门板话赶话。
“你今天敢用苦情计,谁知道结婚以后大尾巴狼会不会露相?”
“那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还说!你根本没认识到错误,问题的关键是我不肯嫁嘛?是你方法就不真诚,况且你这样骗我吓我,我真的很害怕,我想象不到你会死。”
“是,你想象不到我会死。可我们的生命就是有限的呀。好比我俩住在一起,看着是没多久,其实睁眼闭眼一年就没了。”
“……”
“昭昭?”
“……”
“还哭吗?我错了,你先放我进去,结不结婚另说,我现在肚子好饿。”
里间久久不得回音,顾岐安硬着头皮敲门,没敲两下就开了。梁昭眼圈还红红地,她没好气,“自作自受。”
气头上他也不敢多招她,只一味强调,先吃饭,别管结不结的事了。话说回来都等了一年多又有什么好急的。
有人从身后圈抱住他,没揩干的眼角,还在他背上蹭了蹭,语带哭腔,
“顾岐安……”
“嗯?”
“我们结婚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