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结束,并没有发喜糖。
夏鸣迟单独找到正在打包饭菜的崔冕,他朝崔冕笑笑,崔冕脸红起来。
“晚上你哥哥和新娘还是在铁皮屋里住吗?”
崔冕点点头。
夏鸣迟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模样清纯无辜,“你不觉得很不方便吗?”
“我和哥哥的床中间有帘子。”
崔冕嗫嚅着,不断搓手。崔明结婚了他也羡慕,而他喜欢的人就在眼前。
“有帘子也会尴尬呀……”
夏鸣迟眉眼弯弯,朝崔冕走近,拽拽他的衣袖,示意他低下头。这番操作,就像准备交换秘密的孩童,天真无邪。
崔冕觉得自己耳边在着火,咽了几口吐沫,像中蛊似的,按照夏鸣迟的意思做了。
然后他闻到男生身上好闻的味道——皮香。
好看的皮囊就应该被做成皮影,这样才能长时间保存,而不是像肉身那样腐烂。
他的眼神顺着男孩的脖子往下,男孩的衣领有些松,能看见皮肤是白的,很细腻的质感。
想摸。
上面有微微竖起的小汗毛,只有认真看才能辨认出的纹理。
纹理似冰层,下面是淡青色的血管,里面有液体流动,如同冰层下的河流。
皮是冷的,血是热的。
夏鸣迟将衣领拢起来,嗔怪,“你看什么呀,真是的……”
崔冕嘴里拔干,舌头舔舔嘴唇,“没……没看什么……”
夏鸣迟笑:“这么暗的地方,能看清楚么?没关系,今天半夜,我自己在陈燕原来的房间,你来找我。”
他说出最致命的内容——
“我让你看个够。”
崔冕呼吸在瞬间停滞,所有思考都被软绵的话语击碎。
语毕,还朝崔冕耳边吹口气,“一定要来啊。”
夏鸣迟像猫咪,滋溜逃走,崔冕独自呆愣着捏住湿热的耳朵。
夏鸣迟的行为举止被沈季明观察到,沈季明疑惑地看向陆绮怀。
虽然沈季明不知道夏鸣迟和崔冕说了什么,但如此轻浮亲密的举动,陆绮怀居然不吃醋?
当然吃。
陆绮怀在控制,虽然知道夏鸣迟在逢场作戏,却依然无法忍受他去亲近别的男人。
哪怕是假的。
陆绮怀索性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管家为了通关,“勾引”作为npc的自己。
可自己的当前的身份是玩家,所以夏鸣迟的举动对于他来讲就是种折磨。
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回去的路上,陆绮怀没讲话,而是将夏鸣迟的手攥得紧紧的,夏鸣迟甚至感觉手要被捏碎。
两人手掌心还有颗硌人的糖。
付清愁拉着周铮走,沈季明则独自跟在队伍后。
沈季明已经独自拥有一颗保命的糖了,再也没有玩家可以威胁他。
本来云婶喊人出去帮忙搬东西,他以为会出现别的道具,结果发现搬的全是白骨。
云婶让他赶着驴车把白骨拉出镇子,在外面那片草坪上埋了,说是为儿子婚礼祈福。
这合理吗?
怎么看都像是在处理垃圾啊!
天空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队皮影,跟在玩家身后。它们像幽灵般,时不时调整姿态凑近。
因为玩家的皮肤都和糖有接触,所以皮影找不到攻击的机会,只能围着玩家,不住地朝他们做出各种惊悚骇人的表情。
夏鸣迟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去和皮影对视,脚步坚定且有规律。
周铮并不是害怕这些东西,只是他们忽然凑上来,一惊一乍的感觉。付清愁紧紧握住他的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
平安回到作坊,夏鸣迟想找个借口去隔壁,巧的是,沈季明提前发难。
“你在婚宴结束之后对崔冕说了什么?”
沈季明的语气很冲,他怀疑夏鸣迟和崔冕达成了某种约定,就像他和云婶那样。
夏鸣迟淡淡道:“我和他说,头顶三尺有神明,自己作的恶果,自己吞。”
沈季明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暴怒着跳起来。
“什么意思?你以为指桑骂槐我就听不出来??”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那我就是什么意思。跟你在一个队,真是晦气。”
夏鸣迟抱着被子,气鼓鼓去了隔壁。
陆绮怀对剩下的人说:“我去哄哄他。”
沈季明朝着门口大喊:“别以为你今天晚上骚里骚气勾搭崔冕我没看到!”
将情绪发泄之后,沈季明垮坐在椅子上,蔫蔫儿的。他的精神太紧张,心中又不断打着算盘。
他实在是太累了。
周铮被沈季明的嗓门震得耳朵疼,他抠抠耳朵,也拉开门,准备出去。
沈季明问:“你又要去做什么?”
沈季明隐隐感觉同伴们好像瞒着他计划了某些事情,也知道直接问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但他还是问了。
“撒尿。”周铮伸个懒腰,“大哥,你不会要跟着吧?”
沈季明瞪了他一眼,看着周铮走出房间。
只剩下付清愁了。
付清愁坐在炕上,身板靠墙,闭目养神,根本没打算和沈季明交流。
夏鸣迟让他做的,就是在房间待着,防止沈季明破坏他们的计划。
这很简单,沈季明不动,付清愁也不动。
沈季明看了会儿付清愁,确认他是真的在休息,才稍稍放松些警惕。
夏鸣迟来到陈燕的房间,将被子放在炕上,从被子中取出剪刀,云婶的针线包,几块今天雕刻时剩下的边角料。
夜渐渐深,走廊传来窸窸窣窣声。
距离陈燕房间越来越近,有张皮从门缝低下伸进来。
是崔冕!
待他肩膀过了门缝,夏鸣迟忽然掏出剪刀,使劲全身力气朝崔冕胸口扎去!
叮!
隔壁的沈季明警惕道:“什么声音?”
沈季明抱着胳膊靠墙,根本没睁开眼,“npc吧。”
早已回来的周铮像只狗狗,蜷在付清愁腿边睡得正香。
付清愁道:“要不你出去看看。”
沈季明虽然将信将疑,却也不会冒这个险。他只是竖起耳朵,确认没有别的声音,又合上眼睛。
在夏鸣迟用剪刀将崔冕钉在地板的瞬间,崔冕就不断缩小,缩成作坊制备的常见尺寸,变成毫无生气的皮影。
陆绮怀帮夏鸣迟把剪刀从地上拿下来。
夏鸣迟将这张皮影的脸剪出圆润小巧的下巴,再把腰和肚子部分刻细,使胸看起来突出。
取出今天藏的边角料,剪成成短裙样式,用针线缝在皮影上。
还贴心为崔冕接了截长发。
大兄弟就这样变成了小姑娘——又一个新皮影制作完成。
夏鸣迟将作品放在手中端详,问陆绮怀,“你觉得怎么样?”
陆绮怀夸得很真诚,“好看。”
两人没多做停留,悄悄跑到作坊后院一棵树的下,那里杂草丛生,有周铮借口上厕所提前挖好的坑。
把新皮影埋进去,才算彻底完成任务。
清晨起床,夏鸣迟看见隔壁房间只有周、付二人。
“沈季明呢?”夏鸣迟问。
周铮说:“不知道,他起了个大早就悄悄出去了。”
一向不喜欢单独行动的人,居然直接出门?
楼下院子里,崔伯坐在台阶上悠然抽烟,云婶急的团团转,沈季明站在云婶旁边。
沈季明问:“怎么回事?”
云婶说:“崔冕不见了。”
院子里,只有崔明一人在小铁皮屋外磨颜料,陈燕的皮影就挂在他的床头。崔明床对侧是崔冕的铺,被子什么的都整整齐齐。
云婶的脸更黄了,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很明显,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人脸。
“崔明说崔冕大半夜出去,也讲去哪里,急死了!”
她直跺脚,又抱怨崔伯,“你还有心思抽烟!他是不是你儿子了?!”
崔伯根本不在意,反而被云婶的反应弄得有些不耐烦。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你操什么心……丢一个就再做一个……”
丢一个就再做一个?
崔伯糙到裂开的手将烟蒂按在水泥台阶上,亮亮的小火星熄灭。
沈季明说:“有没有可能是,他看见兄弟结婚很羡慕,想到自己还单身,非常难过,就去镇子上的ktv散心了?”
“你们要不要也给崔冕弄个他喜欢的伴儿呢?”
他没说给崔冕娶个老婆,只是说找个伴,故意模糊性别,还强调是“崔冕喜欢的”。
再蠢的人都能听出来,沈季明暗示云婶,对夏鸣迟动手。
陆绮怀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宣誓主权。他搂住夏鸣迟,不由分说直接朝粉嫩的唇上啄一口。
“有主的就不要惦记了,我说过的。”
云婶原本对夏鸣迟热切的目光忽然变得讪讪,就像狠厉的头狼遇到更强劲的对手,她的气势忽然弱下来。
夏鸣迟意识到,陆绮怀身上有让云婶害怕的地方。
那会是什么呢?
云婶别有深意:“我知道,夺人所爱不好……”
崔伯根本不想管崔明失踪的事,不就是丢了嘛,再做个更好的不就行了。
他起身拍拍灰尘,朗声道:“开工!”
大家讲崔冕磨好的颜料抬进车间,用不知道什么液体溶解之后,开始给皮影上色。
工作才刚开始,夏鸣迟记起什么来。
“哎呀,上次借云婶的针线给阿怀缝衣服,我忘记还了。”
他放下工具,“我得赶紧给云婶,不然她会着急的!”说完就跑开了。
沈季明冷笑,“怕不是想干活偷懒?”
周铮为朋友打抱不平,“小夏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没几分钟,夏鸣迟重新回来。
男生忽然低声说:“出卖同伴永远得不到好结果。”
沈季明手中的画笔停顿,一滴彩墨顺着笔尖差点滴在皮影上。
夏鸣迟什么意思,他难道是已经知道自己去找云婶的事了……
沈季明脸上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你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