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读后的课间十分钟。
沈安宁从书包里拿出盒布洛芬往前递,提醒江芋吃药。
“宁宁,有你是朕的福气。”江芋果然和许皎皎一样忘性大,这会才想起她昨天的建议,连忙双手接过。
“贫吧你就。”
“才没有……”
一串高跟鞋的哒声由远及近,何云洁人未至而声先至,“课代表,检查一下英语作业。”
江芋才到嘴边的甜言蜜语被打断,朝沈安宁递过去个困惑的眼神,乖乖起身去检查作业。
启航班很快得知此次突击检查的缘由——
何云洁脸上怒气未消,将手边揉成团的试卷展开,猛地拍在讲台上,“一个个的胆也太肥了点,还敢把白卷当垃圾扔老师桌上了?我管不了你们了是吧?”
哪位神仙啊?
众人呆。
“我还不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哎呀老师,我们学理的英语差点很正常,别的科目总能拉点回来,是不是?”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你们这个班的,就不能有一门短板,要是有,等着淘汰出局吧。”
全班静默。
在座都是数场考试筛查下来的佼佼者,花费的努力不必多说,但也不缺偏科生,比如英语145、数学105的江芋。
她正好检查到沈安宁这桌,脸色不太好看,翻动试卷的手不明显地微微颤抖。
沈安宁借着接试卷的动作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关切的眼神无须多言。
江芋对她笑了笑,脸颊两侧陷下小小的涡,伸手问祁燃要试卷。
“……上面那张,好像是我的。”他翻找半天无果,双手一摊,得出这个结论。
前排的晏连泽听了,不由感慨,“牛逼啊兄弟,打响反抗何姐第一枪。”
“是挺牛逼。”祁燃多半能猜到事情原委,说话间不自觉磨了磨后槽牙。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大方认错:“报告,是我的白卷,没完成作业我很抱歉。”
“……带上笔,去办公室拿一张,回来给我趴外边墙上写。”
祁燃手头这只笔没水了,笔芯抽到一半停在那,现在的情形也不好接着换,只好用笔套在沈安宁桌上敲了敲。
她把手里的笔递过去。
“别磨蹭,”何云洁深吸了口气,把台上皱巴的试卷揉成团扔进垃圾桶,“不查了,剩下没写的自觉出去出去,不老实的被我抓到了都知道后果。”
教室里陆陆续续响起桌椅摩擦声。
办公室没人,祁燃白做了通挨章仁亮骂的心理预设,拿了卷子回去瘫着脸趴墙上写。
罚站的其实多数是仗着自己英语好就把时间匀给其他科,知道这两节课别想进何云洁的门了,干脆边唠嗑边补。
祁燃不搭腔,卷子翻得哗哗响,用一节课补完了作业,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他最近的同学震惊:“哥,你就写完了?”
“嗯。”相当高冷。
这个难度和题量……
有怪物啊啊!!
旁边一溜自诩英语拔尖的人才你瞅我一眼、我瞄你一下,不再瞎聊,奋笔疾书。
恰好课间,启航班轰人出来不常见,尤其还有张招蜂引蝶的脸,走廊相当热闹。
又当怪物又当景点的祁燃装作不经意地往教室里面看了一眼,他那没良心的同桌正忙着教江芋写题。
什么?晏连泽?
别提,已经拎着俩水杯来回笑了他几趟。
两节英语课结束,祁燃跟着何云洁回办公室喝茶,门口的其他焉萝卜被放去跑操。
“等等,”何云洁喊住人群最后那个,“沈安宁,你也过来一下。”
三人刚踏入办公室。
“祁燃你小子现在是翅膀硬了啊,”章仁亮头抬起来才看见还有个人,“诶,沈同学来问问题?”
何云洁摆摆手,“都是我喊来的,一个学习态度有问题,一个学习方法有问题。”
沈安宁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
“行,小何你好好训,我去盯着那帮臭小子。”章仁亮又瞪了祁燃一眼,揣着保温杯出门。
何云洁应了声,坐下来,先把矛头对准祁燃,“说说吧,最近发什么疯?”
总不能坦白自己一时昏头,拿作业砸了老阴逼于是反被陷害了吧?
祁燃想了想,答,“如果我说它自己跑过来的,您信吗?”
“听你鬼话。”何云洁拿了只红笔在手上,抽过他手里的试卷来改,“要是没全对,你这礼拜下晚自习给我多留半小时。”
一百道题,怎么可能不错。
“别啊何姐,”祁燃试图拦住她即将落下的叉,“那个时间段我可答应了同桌一起练口语。”
“真的?”何云洁顿了顿,问话却是看向另一个人。
沈安宁点头,“是的,老师。”
“何姐,我还能骗你不成?”祁燃喊冤。
何云洁龙飞凤舞地在卷子上打了个98,瞥他一眼,“那可说不准。”
说罢,又表扬沈安宁,“不错,还知道自己想法子,你很拔尖,也正因为拔尖,哪一科丢个十几二十分都是致命的。”
沈安宁低眉顺眼,乖巧点头。
这下何云洁看不顺眼旁边吊儿郎当的祁燃了,“这样,你们俩压轴上台,把演讲改成辩论,题目到时候我随机给,不理想的话……”
她停顿几秒,微微笑了下,“祁燃下晚自习留半小时,这一整个学期。”
???
闲得开始折起自己卷子的祁燃同学懵了。
“何姐……”
“怎么?”何云洁眼刀一扫,“嫌少?”
“……英明神武。”挣扎结束。
“行,别傻站着,回去吧。”何云洁放人。
两人走在长廊上。
祁燃看了眼旁边乐不可支的沈安宁,抽了抽嘴角,“沈冬冬,你有必要笑成这样?”
“没有,”沈安宁敛了敛神色,又笑,“就是看着某些人想拉我下水,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觉得还蛮有意思。”
“夫人?”他挑了挑眉,故作挪揄。
她仍笑,“说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是一样的。”
语毕,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跑操口号——
“扬帆起航,乘风破浪。”
“清远北旬,尽在脚下。”
喊得最大声的不是晏连泽又是谁。
沈安宁还没听过这么狂的口号,“这是……我们班?”
“不然?”祁燃随手把刚打上分的英语卷折成飞机,哈了口气,用力朝窗外一飞,“除了我们班还有谁敢这么喊?”
语气随意得不行,带着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绝对自信。
那架纸飞机也是,一往无前。
晚修,操场。
经由铁网分割的菱状光斑散落于砖红色塑胶跑道上,沈安宁如约走向花坛边的长椅。
徐经铎已经等在了那里,提着纸袋的手朝她扬了扬,“先吃点再拍?”
“不用了,谢谢。”她摆摆手,问,“我们要拍什么?”
“还是吃点吧,全麦的,不会长胖。”他递了片吐司过去,“拍一两句祝福吧,你觉得呢?”
递到手边的也不便拒绝,沈安宁接过来道了声谢,咬了口,“到这拍吗?”
附中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在这拿出来属实有点气焰嚣张。
“最多两分钟,没关系的。”
“那我开始了?”她三两口吃完,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开始录,“许叔教师节快乐呀,又要到多风多雨的秋天了,您别忘了给膝盖弄点风湿贴。”
“最后再说句有文化的,”沈安宁笑笑,“云山沧沧,江水泱泱……”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徐经铎忽然从身后靠近,热气几乎喷洒在她的耳廓,跟着说完这句,又凑近了些,点击暂停录制。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他后退半步,面带歉意,“我说拍视频的意思其实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刚才情急之下……”
没等徐经铎解释完,飞来横球砸中他的肩膀,力道不小,生生把人砸退了几步。
晏连泽任自己的篮球越弹越远,眉拧得死紧,“喂喂,干嘛呢,刚阴了我兄弟又来阴我妹……我兄弟的同桌啊!”
沈安宁讶异地看过去——
“嗯,”祁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怎么这样,阴完他兄弟又阴他妹……他兄弟的同桌啊。”
……?
被控诉的徐经铎很无语。
确定自己没听错称呼的沈安宁眼神微动。
惨遭倒油的晏连泽飞起一脚。
祁燃闪身躲开,顺手把沈安宁的手机揣进兜里,指了指不远处的徐秉峰,“同桌,要不是我刚才帮忙转移视线,你可完了。”
“我不也……”晏连泽本想补上自己,又咽回去,看了眼徐经铎,“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祁燃扫了另外两人一眼,给沈安宁递过去个眼神:走不走?
旁边战火再度燃起,她想着也没自己什么事,果断跟着他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祁燃问:“你手机修了没?”
“没,”沈安宁摇头,“平时也没时间,周六再去。”
他啧了声,“不行,我给你修。”
“你还会这个?”
废话,他可是牺牲宝贵睡眠连肝两晚。
“当然。”
“这么好心?”
祁燃被这质疑气笑了,“嗯对,我就是怕叛逆学生不给力,到时候害我留堂一学期,行了?”
“交给我,一定会搞砸的。”叛逆学生沈安宁答。
祁燃:“……”
亏得他上午回座位时看到那只已经换好笔芯的水笔后心情好了一天,该没良心的同桌还是那么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