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法则之力构筑的光芒摧毁之后,葛莉薇妮先是感受到一阵虚无,随后意识便重新回到了身体。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依然完好,但是却失去了支配它们的能力。
她隐隐约约有种明悟,那就是身躯似乎陷入了沉睡,而她的灵魂本该配合躯体一起做着梦,但却因为某些原因被从梦境中驱逐了出来。
现在灵魂醒了,但身体没有。
——原来这就是我的特殊性么?
她在心底想道,同时又有些担心,因为她不知道仍留在梦境中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夏亚呢?
夏亚又怎么样了?
他是否也像自己这样离开了梦境呢?
似乎是这个念头触发了某种机关,她骤然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要把她的灵魂扯碎……
短暂而尖锐的痛苦之后,她“睁开”了眼。
四周是一片黑暗,但隐隐有光芒在流动。
葛莉薇妮追着那些光芒飞舞的方向向前,不知走了多久,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回荡:
“我是夏亚。我是一个玩家。”
——夏亚?
葛莉薇妮心里一惊,急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加速奔跑过去,同时拼命大喊夏亚的名字。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她的呼喊,那声音也愈发强烈起来。
于是她也愈发用力地喊着夏亚的名字。
她想起很多古老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反复呼唤名字总能让即将消散的魂灵聚拢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有用,但此时此刻,她必须这样做。
好在那声音逐渐响亮起来,从一开始机械式的重复慢慢变得富有感情,从茫然变成坚定。
周围的流光也随之加速飞舞,然后靠拢、聚合,随着声音变得掷地有声,光芒聚合成一道熟悉的人影——
“夏亚!”
葛莉薇妮激动地冲上去,紧紧抱住对方。
然而抱住之后她才感到有些不对劲,对方毫无反应……
她看向夏亚的眼睛,发现后者拘谨地绷着身体,眼睛不知道往自己身上哪里瞧,似乎很害羞的样子。
“你……你是谁?”夏亚问。
“?”
葛莉薇妮一时间不知所措,在确认这真的不是夏亚在开玩笑后,她试着说:
“葛莉薇妮·奥森,你还记得我吗?”
“我不认识什么外国人……”夏亚本能地摇了摇头,忽然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也是来参加内测的吗?”
“内测?”葛莉薇妮更加好奇了,她不禁反问:“所以你是来这儿参加……内测的?”
夏亚猛点头:“是啊,这个游戏我期待很久了!”
听他说出“游戏”两个字,葛莉薇妮不禁泛起一丝无名火,她揪着夏亚的领口,冲他吼道:“这不是游戏,你明白吗!这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家园!你也不是来玩什么游戏的,你可是夏亚!”
夏亚恐惧地挣脱了她,退后几步。
“我……我的确是夏亚,我只是个玩家……”
“你……”
葛莉薇妮一阵头大,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想想如果是奥琳希露会怎么做……
——话说,当初她是怎么一口气告诉自己外面都发生过什么事的?似乎是某种神术?
——可是我不会啊……
葛莉薇妮抬头看向夏亚,后者似乎很畏惧她,又后退了几步,然后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
她冲夏亚伸出手指,勾了勾:“你,过来。”
夏亚忙不迭地摇头,大有见势不妙掉头就跑的意思。
葛莉薇妮眉头一拧,心道我真想给这家伙捆起来扔到我面前!
然后下一秒,便有数根藤蔓从夏亚脚下破土而出,把他捆了起来,然后丢了过来。
“哈?”葛莉薇妮惊了:“这样也行?”
于是她忽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蹲下身子,扶正被捆成了粽子的夏亚,让后者惶恐的脸正对着自己。
“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我警告你,你……”
“闭嘴!”
黑暗精灵凶了他一句,夏亚顿时哑火。
葛莉薇妮本想学着奥琳希露那样额头对着额头“施法”,但转念一想,自己压根不会什么神术,刚才那显然是心想事成,所以理应什么动作都可以……
于是,她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她勾起夏亚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对方这张熟悉的面庞。
——他可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展现过这样好欺负一面。
邪恶的精灵舔了舔嘴唇,然后轻轻吻了上去。
这个吻一开始还很正常,但随着她感觉来了,就逐渐变得不正常起来……不过好在她还没忘了正事,便在脑海中想着“把我知道的一切都通过肢体接触共享给夏亚”。
于是,思维逐渐交汇,两个人形的灵魂体各自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这无边的黑暗。
渐渐地,事情朝着失控的局面不断发展,为了追求更高效率的接触,亦或是生命体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总之两个人身上的布料越来越少,交流也逐渐深入,光芒更是愈发明亮。
倘若仔细观察的话,便不难发现,尽管这件事从一开始是由葛莉薇妮主导,夏亚生涩如初哥,但随着时间推移,后者似乎解锁了越来越多的记忆,手法也逐渐娴熟乃至于登峰造极,可怜的黑暗精灵便逐渐失去了对局面的把控,只能被动地承受,甚至逐渐沉溺在这种被动之中彻底失去了自我……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随着两人身上的光芒到达了极限,似乎整个空间都被照亮了一瞬。
等到光芒消失,黑暗重新支配这片空间,这里什么也没剩下。
==============梦境与现实的分割线
光圣灵无声地飘到仅剩的一根石柱上,让一道虚影将夏亚搬到了六芒星的正中央。
“最后,让我们呼唤真正的圣光。”
它轻声道,声音中居然带上了一丝虔诚的意味。
但下一秒,即使是这样没有五官的圣光晶体,也表现出了“惊讶”和“愕然”——它的光闪了一下。
因为就在它说完这句话之后,昏迷中的夏亚睁开了眼。
他不只是睁开了眼,他还对光圣灵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hi.”
他说。
光圣灵只是光芒闪烁了一下,但没有对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表示过分惊讶。
“所以你当初把神格和大部分神力让给米娅,只是为了让她在这个时候代替你去死是么?”夏亚问。“回归本源是一种荣耀和永恒。”
“那你怎么不荣耀?”夏亚反问。
光圣灵丝毫没有尴尬和羞愧,当然,就算有也未必看得出来。
它的声音反而更加虔诚:“我有更崇高的使命。”
“哦……”
夏亚若有所思。
尽管醒来了,但他还是被法则之力死死困住,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但这不影响他查看自己的系统提示,看看昏迷前那些完整的提示都是什么。
【编号004】的事件随着他从山德鲁那里得到完整的情报后彻底补全,奖励了他【好友系统】。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祝福:
【恭喜你,你开始完全了解这个世界了。】
这句话放在当时来看显然不够有说服力,但巧的是当时夏亚压根看不到。
当他看清时,已经是现在了。
而现在,这句话无比贴切。
夏亚打开【好友系统】,里面静悄悄躺着一个人:gm.(gamemanager.)
他发过去一句:「在吗?」
对方回过来一个:「在。」
于是夏亚问:「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
对方回道:「已经在做了。」
望着这句话,夏亚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然后看向光圣灵,竖起一根中指。
……
千里之外的圣-阿斯坦学院,米娅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少女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这一身熟悉的睡衣,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
忽然,她感觉身体里有一股躁动不安的力量在汇聚、升腾,似乎有一团发热的能量在竭力挣脱自己身体的束缚,在某种感召下离体而去……
“好烫……好、好难受……”
米娅挣扎着站起来,她本能地想要找到夏亚,但是身体的不适让她无法迈开步子,想要张嘴呼救,嗓子却仿佛被抽干了水分,挤不出一丁点声音。
仿佛是感受到了生命即将走向终结,少女眼前一度出现了幻觉,那些见过的人和事一幕幕重现,最后都寂灭于一团耀眼的火光。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随着火光一起被蒸发之际,一个严肃且熟悉的声音把她喊了回来。
“米娅。”
米娅茫然地睁开眼,然后惊讶道:“老、老师?”
少女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出声了!
“是我。”弗雷德里克出现在医护室里,他板着脸道:“我离开前让你保管的东西呢?”
“让我保管的东西?”米娅茫然地眨眨眼:“您……您有让我保管什么东西吗?”
“你真是没记性。”
弗雷德里克敲了敲徒弟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我寄存在里这里的神力。”
“哦……老师的力量……”
米娅被敲了几下,仿佛开了窍,又或是被灌输了某种认知,她顺从地伸出手,一团温和的光亮在她掌心汇聚成球,轻轻漂浮着。
“是这个吗?”
弗雷德里克严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伸手取走了光球,对米娅道:“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就转身要离开。
“老、老师!”
米娅忽然叫住了他。
“嗯?”弗雷转身:“怎么了?”
米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声,少女愣了一瞬,随后眼泪莫名流了下来。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只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弗雷对米娅笑了笑,然后转身推门离开。
直到弗雷离开数秒后,病房的门才被“砰”的一声踹开,瑟妮娅和卡莉紧张地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连串人,几乎所有的“议员”都到场了。
众人所有的惊疑之色都在看到流泪的米娅消失了,转而上前安慰她,待到米娅止住哭声后,瑟妮娅才温声问:“米娅,刚才这里有股特殊的能量波动,发生什么事了?”
这句话像是拧开了水龙头,米娅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了。
在抽泣中,少女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
“米娅……米娅以后没有老师了……”
……
身为gm的弗雷德里克眨眼间就跨越了千里,来到了夏亚和光圣灵面前。
看到居然是他,光圣灵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它并不在乎是谁贡献了圣光的力量本源,反正只要不是它就好。
但夏亚不一样,他一见到弗雷就骂道:“我他妈就知道,你当初在骗我!”
——他指的是当初在卡伦圣泉,从地下挖出来个银色立方匣子和弗雷德里克之后,这家伙一口一个自己不是弗雷。
闻言弗雷德里克翻了个白眼:“我没骗你,他确实死了啊。”
“那你算什么!”
弗雷板着脸道:“新的弗雷德里克。”
夏亚立即骂道:“新你妈个头啊!维护游戏公平的第一原则是管理员禁止入场,你难道忘了吗?”
他问出这番话时弗雷已经来到了最后一根石柱旁边。
代表圣光的规则正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抽取并压缩圣光本源,连带着整个空间中的光都汇聚于此,让圣座此时充满了神圣的气息。
在璀璨圣光的映照下,弗雷咧开嘴笑了,米娅说得没错,他笑得确实很难看。
“当然没忘,所以我这不是要死了嘛。”
夏亚被对方这不要脸的样子气笑了,他先是大笑,然后用力眨了眨眼:
“喂,兄弟,刚体会到生命的意义,结果马上就要死了,不为此感到遗憾吗?你有什么感想?”
随着圣光被压缩,那些力量之中的低语也被压缩到了极限,他的意志似乎就要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呢喃中。
“我一点都不遗憾!”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大笑道:“生命的意义,恰恰在于死亡啊!”
笑声戛然而止,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第六根石柱被法则的光芒笼罩,表面的白盔岩褪去,露出银色的柱身,线条开始延伸,连接上了其余五根石柱。
银色石柱上流淌的黑色魔纹开始一齐向下流淌,并朝着居中的夏亚汇聚过去。
夏亚闭上眼,感受着代表了六种法则的源初之光朝自己不断靠近。
他都能听到所有的规则都向自己臣服,力量中蕴藏的低语在耳边回荡、交织,最终相互中和、湮灭。
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正如它们平静地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