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灼霜吃到一半忽觉背后火辣辣的,转头一看,伏铖正在盯着她看,眼底似有业火在流窜。
那火足矣焚烧一切,灼得她口干舌燥,五脏六腑俱在冒烟。
这样的伏铖于陆灼霜而言太过陌生。
陌生到她仿佛从未见过此人。
她喉头一紧,正准备说些什么来缓和这一触即发的气氛。
转瞬之间,伏铖的表情就变了。
他眉眼低敛,神色淡淡,仿佛陆灼霜先前所见皆是幻觉。
“师父先吃,徒儿再去寻些野菜野果回来。”
依旧是那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陆灼霜竟暗中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转过身去拨弄着锅中的蛇肉。
口中念念有词:“臭小鬼偏偏在这种时候闹什么别扭?吃多了,我都不好意思。”
伏铖独自一人在绿洲中暴走。
他有一腔怒火想要宣泄,眼看就要走到绿洲尽头,投身到那滚滚黄沙中。
寂灭突然出声提醒:“停下!停下!莫要再往前走!”
寂灭平日里也聒噪,总在他耳边吵个没完没了,却从未似今日这般反常。
伏铖当即停下前进的步伐,不明所以地望着前方那片空地。
“怎么了?”
寂灭的声音再度传入脑海中:“你看到前方那朵花了吗?”
伏铖凝神望去。
绿洲与沙漠的交界处果真开了朵殷红似血的花,在翠绿与枯黄的映衬下格外扎眼。
伏铖颔首:“嗯。”
寂灭心有余悸地道:“对!就是它!你可千万别靠近这玩意儿?”
“为什么?”
“春.药你听说过吗?”
伏铖神色微变,想不到这花竟能与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寂灭的声音再度传入脑海:“这玩意儿的威力可是等同于百来瓶烈性春.药,沾之必……”
余下的话,寂灭也不好意思去说。
它清了清喉咙,总结道:“总之,这玩意儿危险的很,碰了它,不那啥…,就会筋脉寸断暴体而亡。”
语落,寂灭又开始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奇了怪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不是生在山里的么?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寂灭兀自纠结着,几乎就在它尾音落下的那一霎,花就已落入伏铖手中。
寂灭:???
短时间的沉默后,寂灭陡然拔高音调:“你疯了吗?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玩意儿很邪乎的!你师父若是不愿帮你,你会死!你会“砰”地一声炸开,血淋淋肉糊糊一团黏在地上,扣都扣不下来,连具完整的尸体都保不住!”
伏铖恍若未闻,他面无表情的拿着花,将那些殷红似血的花瓣一片片撕扯下来,再用指腹尖将它们碾作泥,洒落一地。
“疯了?”
呵,他早就疯了,疯得无药可救。
他垂眸望着一地残红。
心中那团火愈烧愈旺,越烧越旺,仿佛能冲上云霄,将这天与地统统烧作灰烬。
绿洲的另一端。
陆灼霜仍在纠结,纠结要不要再多吃一块蛇肉。
她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放下了筷子。
孩子如今长大了,食量也跟着蹭蹭蹭地变大,沙漠里也不知道好不好捕猎,还是多留一点给他罢。
伏铖回来,已是半炷香工夫之后的事。
他这次带回了沙枣和沙棘。
陆灼霜大喜,终于出现了两种她认识的食物。
她从伏铖手中接过洗净了的沙枣。
伏铖指腹不经意间划过她掌心,短短一瞬的接触,便让陆灼霜发现他的异常。
她右手捏着沙枣,停在虚空:“你手怎么这么烫?”
说话间,陆灼霜已开始细细打量伏铖。
他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就连那微微向上扬的眼尾都像是抹了胭脂一样,红得不正常。
陆灼霜下意识把手伸过去摸他额头:“又开始发烧了?”
伏铖别开脸:“没有。”
陆灼霜忧心忡忡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方才低声轻叹:“你先吃些东西,吃完好好睡一觉。”
她说完便起身去了泉水边洗帕子。
这样的帕子,她身上统共有五六条,全都浸湿了,敷在他身上,该也能起到些降温的作用。
陆灼霜浸湿所有帕子,再回来的时候,伏铖正双目通红地咬着自己下唇,蜷缩成一团,止不住地颤。
陆灼霜见之,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甫一靠近,伏铖便猛地向后退:“师父……你,不要过来。”
唇已彻底被他咬破,猩红的血顺着紧收的下颌一路向下蜿蜒,雪肌乌发红血,道不尽的妖冶颓靡。
他此刻的呼吸声很重,其间还夹杂着几声溢出唇齿的低喘。
陆灼霜眼睛蓦地睁大,不自觉低头,望向某处。目光触及那物的一瞬间,陆灼霜大脑一片空白,踉踉跄跄倒退好几步。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传来,伏铖又发出一声闷哼,眼中噙着泪,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望着陆灼霜:“师父,救救我,我好难受。”
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哼声不断传入陆灼霜耳中。
他这是……
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的陆灼霜又连滚带爬向后退了好几步。
堂堂凌霜仙子从未这般狼狈过。
本还好端端的吃着蛇煲,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一脸惊恐地捂住耳朵,头也不回地跑了。
伏铖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瞬止住手中动作,双目空洞地望向天空。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陆灼霜会被吓得调头就跑。
他浑身血液都化作了熊熊烈火,在经脉中奔流不息。
或许,下一刻他就会被燃烧殆尽。
“哗——”
一桶冷水猝不及防地浇在了伏铖身上。
去而复返的陆灼霜正抱着刚用金诀变出来的桶,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你有没有舒服一点?”
伏铖眼中重新聚起光。
声音依旧喑哑难辨:“师父,我可能就要死了。”
陆灼霜一个白眼翻过去:“瞎说什么呢?”
伏铖望着她清澈的眼,忍不住自嘲一笑:“是我咎由自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动了不该动的歪心。”
可他不后悔。
倘若此生都无法拥有,倒不如死去。
陆灼霜又一次皱起了眉,只当他在说胡话。
她这次没用桶,直接运起水诀,引水往他身上冲。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电视剧里也都是这么演的,中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药,泡个冷水澡就能好。
水流太强,伏铖不慎被呛到。
握着拳不停地咳,吓得陆灼霜连忙收了诀,上前将他扶住。
哪怕浑身都已湿透,他依旧很难受,烈焰不停歇地在他体内灼烧。
陆灼霜也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你若实在难受,就自己用手……”
伏铖缓缓摇头:“没用的,除非阴阳调和。”
他浑身筋脉都在剧烈收缩,犹如蚯蚓般膨胀鼓起。
顷刻间,那些青筋就已爬上他光洁的面颊。
他仍紧紧咬着下唇,咬得一片血肉模糊。
声音也断断续续,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语。
“师父,待会儿记得离我远一些,血溅出来会弄脏衣服。”
“咔——”
这次,又是什么在陆灼霜脑中悄然碎裂?
陆灼霜不知道,她手臂已紧紧勾住伏铖青筋暴起的脖颈。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漂浮在空气里。
“双修本是一门修行功法,和谁修都是修。”
也不知是说给伏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不是迂腐保守之人,也从未想过要给谁去留那所谓的完璧之身。
在她看来,爱欲不分男女,谁都有去享受的权力,既如此,便无所谓的谁占了便宜谁不占便宜,因为,在这段关系中,两二者是平等的。
即便不是伏铖,也会有别人。
陆灼霜已抬手捧住伏铖的脸。
这种时候,她该低头在男伴唇角印上一个吻。
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他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看着他从六岁长到十九岁,他成长的每一个瞬间,都有她参与。
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铺展开无数画卷。
六岁那年,他踩在小板凳上煮面,小小一只,手短脚短,仿佛在表演铁锅炖自己。
七岁那年,他与鹤潘安勾搭成一伙,偷偷躲在云层里学剑,屁点大的小人儿也不知哪儿来这么多心事。
八岁那年,他被她哄着喝了好几杯酒,与她一同耍酒疯,险些将掌门养了千年的灵龟煲成汤。
……
倏忽间,天旋地转,伏铖与陆灼霜调了个位置。
青筋已爬满他大半张脸,此刻的他是从修罗场中爬出来的恶鬼,誓要拖着她一同沉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此去再无回头路,师父,你可准备好了?”
陆灼霜沉下眼,眼睫颤了颤:“好。”
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却并无想象中那般愉悦,他甚至禁不住在心中讥讽自己。
伏铖,你果真是个不折手段的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寂灭:老子既不在车里也不在车底,被埋在了沙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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