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铖儿时与母亲逃亡时,也曾在水沟中钓过螃蟹。
那时候母亲身上虽有钱财,却不敢外露,整日带着他往偏僻的地方躲,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他们母子二人几乎走遍了九州大地。
后来,他们来到了雍州。
母亲用秘术封住了他的血脉,想让他去剑道第一宗太阿门拜师,以寻求庇护。
他们也曾在雍州过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太阿门大选前夕,伏家人找上来了。
这次,他们不是为了抓他回去,而是要他的命。
母亲以身做盾,护住他性命,可他还是被伏家人抓去了断崖喂养魇兽。
然后,陆灼霜出现了。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遇。
他们相遇的时候在更早之前,在伏铖尚未出世的时候,甚至,连他名字中的那个铖字,都为陆灼霜所取。
时隔多年,陆灼霜或许早已忘了当年之事,伏铖却一眼就识出了她的身份。
他的人生,从认识陆灼霜那一日才开始。
他曾以为的不幸,竟促成了他此生最幸运之事。
油锅中的螃蟹已炸得金黄酥脆,散发着阵阵焦香,伏铖胡乱纷飞的思绪也已飞回。
他用笊篱将螃蟹捞出控油,装入盘中。
陆灼霜早已蹲守在一旁,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只蟹送入口中。
螃蟹炸得很酥脆,裹着椒盐,一口一只,嘎嘣脆。
伏铖回头看了陆灼霜一眼,又另起一锅,开始做第二道菜,辣炒蟹。
他突然想起,自己昨夜还在此处下了渔网来捕虾,一天一夜过去,该有不少收获罢?
思及此,他忙端开锅,映着星光与月光摸去昨日撒网的地方。
陆灼霜亦随之跟来,双手环胸,立在一旁围观。
只闻“哗啦”一声响。
网笼霎时被伏铖提出水面,晶莹的水珠在月色下流淌,浸湿一地泥土。
陆灼霜俯身,隔着网戳了戳密密匝匝挤做一团的鱼虾,满脸惊喜地道:“你竟还背着我偷偷来网鱼虾了。”
伏铖嘴角向上扬了扬,铺开网,开始挑选今晚的第三道菜。
昨日已吃过一顿鱼火锅,不论陆灼霜还是伏铖都已对鱼失去了兴趣,误入网中的鱼儿们因此逃过一劫,而那些巴掌大的肥嫩沼虾就没这么好运了,师徒二人已开始争论,这虾究竟该烤着吃还是与螃蟹一同辣炒。
天上闪着几颗寒星,陆灼霜正坐在干草堆上啃螃蟹。
伏铖已处理好所有食材,锅中烧红的热油与香辛料相遇,炝出来的辛辣味被风送往很远的地方。
第二道菜也很快就出锅。
伏铖连盘都懒得装,直接端锅放在了干草堆上,与陆灼霜并肩而坐。
陆灼霜是个吃虾好手,纵横饭场多年,鲜少遇敌手。
伏铖都不知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仅用一张嘴就能剥出完整的虾,速度也是快到令人叹息的地步。
这十多年来,他曾被动与陆灼霜发起过无数次吃虾挑战赛,最后均已失败告终。
不消片刻,陆灼霜身前就已堆满虾蟹壳,反观伏铖,剥两只虾都得花费近半盏茶的工夫。
陆灼霜又岂会放过这等调戏伏铖的好机会,她一颗一颗地将虾剥好,却不吃,全都堆在了碗里,待到碗中的虾堆成一座小山丘时,故意端到伏铖面前炫耀:“好端端一小伙子竟连虾都不会剥,啧啧。”
陆灼霜自己都不曾发现,自打来到流萤谷,她与伏铖之间的关系又恢复成了从前那般。
伏铖盯着她碗中的虾看了许久,半晌不出声。
陆灼霜也不知怎得,莫名被伏铖盯得心里发慌。
她正要收回放在伏铖眼皮子底下的碗,伏铖出手如电迅疾如风,一下抢走她好几颗虾仁。
沼虾肉肥味鲜,伏铖当着陆灼霜的面大嚼方才抢来的虾,气得陆灼霜险些要拔剑清理门户。
待陆灼霜静下心来,回想起自己的剥虾过程,她又整个人都不好了。
伏铖吃了她剥的虾,岂不是……
一想到这点,陆灼霜便忍不住盯着伏铖的嘴唇去看。
他生就一张冷峻的面容,唯独嘴唇的画风与其他配件不同。
他嘴唇偏薄,唇线清晰,嘴角处微微向上扬,是十分标准的微笑唇,奈何这孩子不爱笑,打小就是个一板一眼的小老头,生生糟蹋了这么好看的两瓣唇。
伏铖瞧着云淡风轻,实则早已在心中掀起惊天骇浪。
他当然是故意而为之,可越是刻意,就越要表现得不经意。
他家师父不经吓,稍有动静,又该缩回了龟壳里。
师徒二人各怀心事。
所幸,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
入了夜,湖两畔又是灯火通明,簪在陆灼霜发间的那只婆娑花也已舒展开花瓣,伏铖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婆娑花只开百年,他还需想法子多送些别致的发钗,才有可能留住陆灼霜的心,让她日日都戴着他送的东西。
入夜后又是一群年轻修士的狂欢,吃饱喝足的陆灼霜却乏了,一心只想回房睡觉。
伏铖今日也没缠着她。
他今晚还需要去解决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夜色渐浓,屋外喧哗声不绝。
伏铖便在这片喧嚣中缓缓拔出了剑。
剑身映着溶溶月色与那不断跳跃的烛光,反射出他的侧脸。倏忽间,银白的剑刃之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血色。
沉寂许久的寂灭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割破自己的手做什么?”
伏铖并未搭理它,又握剑在左手掌心处划下一道伤。
殷红的血渗透他指缝,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已闭上眼,轻声默念着古老的咒语。
不过须臾,那些滴落在地的血如同活过来了一般,在地板上不断蠕动。
待地板上的血滴积攒到一定的量时,伏铖方才睁开眼,低呵一声:“去!”
那些蠕虫般在地上爬行的血滴顷刻间渗入地板,消失不见。
伏铖脑海中已徐徐铺展开一副画卷,血虫所经之处皆已映入他识海。
以血为引,搜寻同族人的这项技能,是极北之地那位无限接近纯血的下任“魔神”都不曾具备的,它开启的条件纯粹就是看运气。
运气好,则生来就会弄这玩意儿,运气不好,哪怕是放干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血,都学不到半点皮毛。
伏铖恰恰好是这近千年来,唯一继承到这项天赋的伏家人。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那两个族人的位置。
竟就在那片开满荻花的沼泽地。
伏铖勾了勾嘴角,随手擦拭掉残留在掌心的血迹。
他走得急切,不曾发觉,方才有个金光闪闪的男子正与自己擦肩而过。
那金光闪闪的男子不是漳阆又是谁?
身为一块合格的牛皮糖,漳阆才没这么好打发。
白日里他先是被陆灼霜吓退,后又被族中事务绊住脚,抽不出空来骚.扰陆灼霜,而今他已处理完要务,自是第一时间就跑来找陆灼霜。
岂知陆美人在香闺中酣睡如猪,门都快砸破了,也不见她醒来。
漳阆此人放荡归放荡,倒也做不出夜探陆灼霜香闺之事,无他,他还想多活几年。
爱上一个位高权重,且还打不赢的女人,就是这么麻烦。
漳阆在陆灼霜房外等了近半个时辰,终还是决定放弃。
又何曾料到,自己竟会在这种时候撞上杀气腾腾向外冲的伏铖。
※
伏铖抵达沼泽地已是半炷香之后的事。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不再御剑前行,顺着小道,专挑荻花茂盛的地方走。
此后又过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伏铖终于看到了白日里那两个一闪而逝的伏家人。
那两人举止古怪至极。
一人扛着锄头,一人背着铁锹,在沼泽地里挖坑。
夜色太浓,伏铖又离得这般远,一时看不清多少细节。
只隐约瞧见他们二人合力刨出了个能埋下两三具成年男尸的深坑。
待坑挖好了,右手边那人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团黏糊糊的圆形物体。
乍一看,像个蛋,壳却是软的,蛋里头的东西似还在动。
两人正要将那枚古怪的软蛋抛入深坑,忽觉背后一凉。
转身,伏铖已悄无声息地逼近。
从水面掠来的风格外冷。
这二人尚未来得及张嘴说话,便已双目圆瞪,直挺挺栽倒在地。
那枚黏糊糊软塌塌的蛋轱辘辘滚至伏铖脚下。
待到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枚蛋的壳竟是半透明的,黏稠的蛋清中漂浮着一条巴掌大的“蜈蚣”。
伏铖低头望着蛋,一脸嫌恶地皱起了眉头:“魇兽蛋?”
嗅到血腥味的小东西兴奋地在蛋里动了动。
伏铖盯着那枚蛋观察许久,随手在伏家人的尸首上剜下一块肉,浓郁的血腥味一下飘散在空气里,小东西动得越发剧烈,仿佛下一刻就会破壳而出。
“你想吃?”
伏铖尾音才落,那块滴着血的肉就已砸在蛋上。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那枚软塌塌的蛋竟裂开一个洞,直接将肉吞了进去。
许是太久没开荤食肉了,小东西仍不知餍足地在蛋中撒着泼,不停撞击着蛋壁。
伏铖又道:“还没吃饱?”
那小东西似是听懂了伏铖的话,乖巧地漂浮在蛋液中。
伏铖想移动它,又嫌它恶心,索性从伏家人身上撕下一块布,包裹着那枚苹果大小的蛋,将其放置在被他割过肉的尸体上。
小东西再次兴奋起来。
蛋壁上又裂出了一张嘴,却不似先前那般大吃大爵,从那张黑漆漆的口中伸出一根拇指粗细的口器,“噗”地一声扎进肉里。
这小玩意儿进食的过程很漫长。
伏铖十分有耐心地蹲守在一旁看着。
原来,魇兽蛋吃完一个伏家人只需一个时辰。
仅需一个时辰,那具尸体就被吸得只剩一张皮。
伏铖又侧目望向另一具尸体,正想着该如何处置他。
身后徒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写到预警的地方,但今天实在太困了qaq
状态不佳,写不出那种箭拔弩张的紧张氛围,所以……我先睡一觉,明天早点爬起来写完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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