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陆灼霜是被一阵聒噪的鸟鸣声给吵醒的。
昨日那只白孔雀又掐着点来送早膳,因陆灼霜未能及时出门领饭,它便扯着嗓子不停地在外叫喊。
满屋子都是那嘹亮的“嘎啊——”声。
陆灼霜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慢吞吞从床上爬起。
她昨夜其实睡得不甚踏实,现在整个人都恹恹的,打不起半点精神。
屋外的鸟鸣声却不知因何故戛然而止,下一刻,又传来了七零八落的磕碰声与急促的扇翅声。
陆灼霜纵使再困也遭不住这般折腾。
她木着脸下床,正欲披衣去开门,却在枕畔摸到一个冰凉柔软的物什。
竟是一朵泛着淡淡银辉的婆娑花。
婆娑花只在夜里开,而今是白日,三片莹白的花瓣紧紧收拢,缩成一个拇指盖大小的花.苞,瞧着像颗胖嘟嘟的铃铛。
陆灼霜捻着这枝花思索良久,心道:难不成是昨日那群女修丢花时挂在了她头发上,顺势带了回来?
她越想越觉有这个可能,思及此,又低头嗅了嗅这枝婆娑花。
婆娑花有股淡淡的清香,气味很特别,介于小苍兰与栀子之间。
待陆灼霜发现婆娑花之时,屋外的动静恰也消失。
她此时已彻底失去了睡意,手中把玩着婆娑花,趿着鞋,不紧不慢地走出卧室。
小客厅外的门甫一被推开,晨风与阳光一同涌来,伏铖正端坐在小木椅上含笑望着她。
“师父,早上好。”
陆灼霜纤长的睫颤了颤,亦随之翘起了嘴角:“早上好。”
伏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婆娑花上,明知那花是如何来到陆灼霜身边的,他却故意问道:“这花是谁送给师父的呀?”
陆灼霜当即摇头;“不知道,许是昨晚那群女修向你砸花时留下的。”
听陆灼霜这般说,伏铖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未表露分毫,神色平静地与陆灼霜道:“想来这花与师父有缘,恰好师父又是个爱花之人,不如用水将它养起来。”
陆灼霜面露疑色:“可这玩意儿至多也就能养个三四天罢?”
她爱花是没错,却不想为了一朵注定只能活几日的花大费周章。
伏铖摇了摇头:“婆娑本就是无根之花,用水可养百年,师父有时间养别的花,倒不如来养它,有水就能活,夜夜都会盛开,岂不比旁的花好养?”
陆灼霜还不知婆娑花竟这般好养,登时眉开眼笑:“既如此,我再去折几枝回来,可别说,这小花生得还怪好看的,插一束放房里还能当夜灯用。”
伏铖一大早守在门外,就是为了哄着陆灼霜留下这枝花,又岂会料到她的思维竟这般跳跃。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起身,道了句:“师父!”
正要下湖去捞花的陆灼霜不禁回头,瞥他一眼:“怎么了?”
伏铖纵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要对她说,却也只能藏在心底。
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个狭长的锦盒放入陆灼霜手里。
时隔三年,他终于又送出了一份正式的礼物。
它本不该这么早出现在陆灼霜眼前。
伏铖的计划已彻底被打乱,可这又能怎么办?
不待陆灼霜开口说话,伏铖已伸手打开锦盒。
盒中卧着一根白玉雕琢而成的簪,簪头造型很奇特,是个中空的圆肚小花瓶。
陆灼霜恰巧识得此物,颇有些惊喜地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花瓶簪?”
花瓶簪流行于元宋时期,宋朝簪花盛行,不论男女都酷爱戴花,可若直接将鲜花簪于髻上容易勾乱发丝,渐渐的,就演变出了这种中空,可用于插花的花瓶簪。
伏铖垂着眼睫,答得很随意:“路边随手买的。”
他这话说得可就假了,陆灼霜也曾想过要买支花瓶簪回来堆着,都找了十来年,也没找到一款类似的。
虽不知他这花瓶簪是怎么来的,陆灼霜看破不说破,笑着与他道了声谢。
果然,有了新鲜玩意儿,陆灼霜便不再想着要去摘花。
她往花瓶簪中注入水,再将那枝据说是与自己有缘的婆娑花折断一截,插入花瓶中,意想不到的合适,即便是将簪身倒过来,瓶中的水也不会流出。
陆灼霜得了一支别致的新簪,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伏铖目光在陆灼霜空空如也的髻上停留半刻,又道:“师父不如试着将它戴在头上。”
陆灼霜果真进屋去戴发簪了。
她从前总嫌弃伏铖做的那根木簪不好看,而今倒对这支花瓶簪喜欢的紧。
伏铖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时不时看两眼被陆灼霜戴在头上的花与簪。
师徒二人又坐在了一起用早膳。
早膳依旧如昨夜的晚膳那般精致且寡淡,陆灼霜嚼完最后一口糕点,突然问了句:“你们筑基期的比斗何时开始?”
伏铖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一边道:“一个时辰后。”
陆灼霜点了点头,又端起桌上的温茶抿了一口:“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夺个筑基期魁首回来就好。”她说得其实是玩笑话,也没想过伏铖会当真。
伏铖嘴角又向上翘了翘:“好。”
这次比斗的场地设在湖面,倒不是让人飘在水上打,而是湖底藏了个神奇的阵法,能在一瞬之间将湖面的水冻结成冰。
比斗的擂台早已搭建好,七七四十九个占地约两百平的方形擂台整整齐齐地被码放在冰湖之上,瞧着还挺壮观。
这次,太阿门的独孤铁柱因身子不适没来,金丹期魁首也不知会花落谁家,练气期与筑基期倒是每年都轮着换人,不似金丹期那般,几乎年年都被太阿门的独孤铁柱霸占。
为此,甚至还有人偷偷设了赌局,来赌今年的金丹期魁首究竟是谁。
陆灼霜戴着幂篱缓缓行走于冰湖之上。
许是大家都忙着谈情说爱去了,前来围观的年轻修士比想象中还要少,她都围着这冰湖走了大半圈,也没能寻找一个入得了她眼的男修。
不知不觉间,陆灼霜竟已走至伏铖所在的擂台之下。
许是台上对峙的两个少年都生得格外好看的缘故,围在这个擂台下观战的女修明显比其他擂台多出数倍,陆灼霜好不容易才挤到前排,险些挤掉了她戴在头上的幂篱。
高台之上,红衣少年正在收剑入鞘。
这一战,他依旧赢得很轻松,不过短短十招,就已逼得对方丢盔弃甲。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又有一人带头往台上扔花,且拔高了嗓子在喊:“伏铖!伏铖!”
这一声吼,犹如引燃了爆竹的火星子,场面突然就失了控,其他小姑娘纷纷效仿。
有些小姑娘手中无花,又不甘落后于人,索性拔下发间的金银钗直往台上扔,若不是伏铖身手矫捷,怕是得被这些呼啸而来的金钗银钗扎成刺猬。
他一边躲避,一边在擂台上寻找着陆灼霜的身影。
机智如陆灼霜,才不会来蹚这滩浑水,她早就在场面失控前溜走了。
至于她家徒儿是否会受伤,这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指不定还能因祸得福,收获一个小女朋友回来。
陆灼霜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风在这一刻拂来,掀起了遮住她面容的轻纱。
她这张脸其实也生得很矛盾,不笑时冷若冰霜,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可远观不可亵玩。
可一旦笑起来,又是另一种画风,眉眼弯弯,五官都挤作一团,瞧着莫名的亲切,一下就柔和了她过于锋利的眉眼。
她这一笑恰好落在某个途径此处的男修眼中。
那男修也生了副好相貌,身量颇高,又清俊儒雅,修为亦不俗,身份更是不得了,乃是隔壁某法修门派的信任掌门。
他目光痴痴地盯着陆灼霜看了好几息,奈何那风不通人情,再未遂他心愿。
轻纱只被风扬起了一瞬,此后再无动静。
男修本不是贪图美色之人,今日却不知怎么的,如同被鬼迷了心窍般,不受控制地朝陆灼霜走去。
他内心仍在犹豫,是否该上前搭讪,故而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眼看那男修就要靠近那女修,却半路杀出个气势汹汹的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如风一般掠来,眉眼间带着骇人的煞气,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格挡在男修与陆灼霜之间。
男修看了眼杀气腾腾的红衣少年,又看了眼被幂篱遮挡住容貌的陆灼霜,终于不再纠结,默默走开了。
可那红衣少年仍像只护食的狼崽子般狠狠瞪着他,他失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人的爱恨果真最是浓烈,似他这般沧桑的糟老头却早已忘了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陆灼霜尚未弄清状况,不知伏铖怎就突然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伏铖却冷着脸,闷声闷气地道:“师父明明要我去夺那筑基期的魁首,却连徒儿的比赛都不愿看。”
陆灼霜觉得自己可冤了,连忙拔高了音调,替自己辩解:“哪有?明明是你眼神不好,我还特意挤到了前排去看,你都没看见。”
伏铖将信将疑:“真的?”
陆灼霜白眼一翻:“煮的,你别信。”
她这话说得不大中听,伏铖却弯着眼笑了。
“我又赢了。”
瞧他这一脸期待的模样,陆灼霜便知,傻孩子正在等师父的夸夸呢。
忙竖起大拇指,道:“我家徒儿真厉害。”
伏铖的嘴角越翘越高,毫不谦虚地道:“这是自然。”
陆灼霜又岂能任他一人揽功,亦道了句:“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十二点前写完了!
感谢在2021-08-0918:39:55~2021-08-1023: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操作也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整天5瓶;华染墨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