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阳光格外明媚。
一缕光束穿过百叶窗洒在丹的脸颊,白翎细细端详着他的睡颜,他似乎比多年前年分开时更清瘦,眉宇之间已经不见了少年时的轻狂,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和隐忍。她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现在的他周身散发着难以言述的压抑与疲惫,这让她感到陌生。
她伸出手指去触摸他眉间的疤痕,抬手的刹那他已经睁开眼睛,眼眸清醒利落,完全没有初醒的朦胧。
“你醒啦?”她惊唤一声,手指僵在半空。
“啊!”他忽然翻身将头埋在她颈间,她被推得撞在病床一边的围栏上,吃痛的哼了一声。
他就像个寻找母亲怀抱的孩子蜷在她怀中,她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放在了他的头上,轻抚着他的短发。
狭窄的病床,两个人静静靠在一起,空气里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病房外传来敲门声。安依先唤了一声,就带着一行医生护士走进来查房。
一群人见到两个人挤在病床上,都面露尴尬的笑容。安依干咳了几声,“刚好你们都在,就一起去检查吧。”
做了一系列检查后,来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说到丹的情况,主刀医生明显犹豫了一下,言语含糊起来,边说边瞥向安依,又不停观察着丹的表情,直到白翎直截了当的开口:“请你们告诉我他的真实情况吧。”
言毕,安依立刻看向丹,直到丹轻点了下头,医生才说:“手术效果不是理想,目前出现的模糊、重影和头疼可能不并不会随着时间得到缓解和改善。我们建议是,先恢复半年到一年,再重新手术。”
回到病房已经是午餐时间,医院的午餐已经摆在桌上。除了餐盘上的午餐,还有两个纸袋,里面装着盛满饭菜的餐盒。白翎将叉子递给丹,又把纸袋子里的餐盒一一取出,打开盖子放在丹的餐盘里。
“吃吧。”说着,白翎将一份只有蔬菜的沙拉放在自己面前,开始搅拌上面的沙拉酱。
“你只吃草?”丹一边喝汤,一边瞅着那碗蔬菜沙拉。
“我喜欢。”
“秦老师,还挺了解你。”他用叉子反复叉着同一块牛肉,一边轻笑。
白翎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着他,又扫了眼一旁的外卖纸袋子,皱眉反问:“你什么意思?”
他耸耸肩,继续扒拉那块肉,也不回答。
“秦老师......呵呵!”她有样学样的重复,又嗤笑一声,便埋头吃饭也不再理他。
“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他放下餐具,看着她。
“跟他在一起,让你有理由杀了他?”她摇头苦笑,边往嘴里塞那些苦苦的叶子。
他怔了一下,才说:“你倒是挺在乎他。”
闻言,白翎挥手扔下叉子,瞪着他:“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吃这种醋,有意思吗?”
“再怎么说,是你横刀夺爱拆散我们在先。秦悠扬不仅没有记恨,还一直照顾我,照顾你女儿。”瞟见那碗沙拉,白翎心里一阵心酸,不敢去想秦悠扬是以什么的心情来送这餐饭。
“反正你的事也不用我来管,过几天我就和他回新加坡了。”她越想越气,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始终沉默的看着她,直到她说要和秦悠扬一起离开,他的眉眼才渐渐紧蹙,抿了抿嘴唇,语气淡漠,“那么急着团聚,现在就走啊,还等什么。”
两人对视几秒,她摔下手里的叉子就起身要离开。
走了没几步,她突然停下,回身对他说:“我说想照顾你的生活是认真的,你不需要扯上别人来激我。”
“不需要,你走吧。”他低下头继续翻着碟子里的食物,冷冷的回答。
她一时又气恼又好笑,愣在原地深吸口气才平复了一下情绪,忽而嘴角荡开一丝狡洁的笑意。她走回餐桌,站在他面前,堂堂皇皇的开口:“反正女儿长大了,等过两年送她去欧洲读书了,我就和秦老师结婚。”
言毕,就见他闭了闭眼睛,放下手里的餐具,直了直背面无表情斜睨她,“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和秦悠扬结婚。”她一字一顿的回答他。
他眼里的怒意酝酿已久,几乎是被她激怒到顶点却在霎那间随着他的叹息声一并消散。最后,他轻描淡写的嘲讽:“你要是有胆子,还需要等到现在?”
“......”她看了他几秒,也轻笑了几声,“说开始的是你,说结束的也是你。这回你能不能断的彻底点?”
“不能。”他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她瞪着他,咬着牙发狠的说道。
他眯着眼睛,微怔的望着她。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叹着气,打量着她,“你愿意留在寨子过完这一生?能接受被当成毒贩?”
“我知道。”她目不斜视。她已经想好要照顾他,也知道跟他在一起将会面临什么。
他嘴唇微张,勾起嘴角欲言又止。
“我早就认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逃不掉的命运,从你捡到我,很多事就注定了。”时间可以抚平伤痛,也可以沉淀迷茫,十年足以让她从过往种种里认清自己。她垂眸凝视,说道:“我们在一起。”
他扭头望着窗外,凝思良久,才问:“你确定?”她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将他的头转向自己,郑重其事回答:“确定。”
倏忽之间,他展开双臂将她卷入怀中,指尖摩挲着她的下巴。他缓缓低头贴近她的嘴唇,只差毫厘之时却被突如其来一阵刺耳的手机响声打断。
她尴尬的推开他,捂着嘴说:“接电话吧。”
他讪讪笑了笑便接起电话,急促的铃声戛然而止后电话那端响起汉克的声音:“恢复的怎么样?”
“大嫂没跟你汇报?”丹笑问。
“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回寨子。”
丹瞥了一眼一旁的白翎,拿着电话起身走出病房。来到走廊的僻静的一角才问:“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汉克才说:“可莱怀孕了,暂时判不死。”
“......”
隔着电话,汉克已经能感到丹的怒不可遏和咬牙切齿的磨牙声。的确,丹已经怒火中烧,血液都涌进头顶。
“在里面解决了她。”丹强压着怒火低吼一句。
“她已经关在了独立牢房就医,暂时动不了她。”汉克叹口气,又说:“还有件事,他们昂素家的老二,并没有死,这次背后在保她的人就是她二哥。老二一直潜伏在老挝和中国边境负责昂素家对中国境内毒//品运输,那次爆炸死的并不是老二,可莱故意留了一手。”
“你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你让我帮你查泄露白剑军行踪给可莱的人么?”
“是谁?”
“那人是帮白剑军在曼谷收消息的线人,他出卖了白剑军以后躲到泰缅边境,这几天查可莱的事,从他买了些消息。”
“人在哪?”
“放心,人我已经抓住了。”汉克顿了顿,才说:“但还不能交给你,留着活口还有用。”
丹暗暗握紧电话,说:“我要带着铃一起回去。”
放下电话,在走廊转角处看到病房前秦悠扬正在敲门。他停下脚步,远远看着秦悠扬推门进了病房。
十几分钟后秦悠扬从病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白翎。两个人在门口告别,秦悠扬说:“我明晚的飞机,就先回去了。”
“谢谢你。”说着,白翎向秦悠扬走近一步,张开双臂。
秦悠扬与她轻轻拥抱了一下,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见秦悠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丹才推门走进病房。
白翎在正在打电话,见丹走进来便打开扬声来到他身侧,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对电话另一边说道:“在□□看演出的感受如何呀?跟妈妈讲一讲。”
“还是你自己来感受吧,只能说很震撼。如果以后可以在□□表演一定棒极了......”玉遥兴高采烈的滔滔不绝。
白翎又反复叮嘱了几句,玉遥马上不耐烦跟着敷衍几句。白翎对丹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不好管束的女儿就是这样不让人省心。
聊到最后,玉遥突然语气神秘的说:“我买了礼物给你和秦叔叔噢!”
白翎一楞,眼睛不由得望向丹,又立刻收回目光干咳了一声说:“别乱花钱了,什么都不用买。”
“妈咪,你不想知道是什么礼物吗?”
“......”白翎的余光已经瞥见丹的脸色十分难看,一时之间更不知如何是好。
“是情侣t恤噢!惊不惊喜?”听到玉遥兴奋的喊这一嗓子,白翎不自觉地又看向丹。
她怯生生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两人目光相对,他只是淡淡笑了笑,走到一旁沙发坐下。
等挂断电话,她才走到他身旁坐下。他顺势将她拉进怀中,问:“你们聊什么了?”
他的面颊贴着她的头发,湿热的呵气让她头皮发麻,她轻声说:“就聊聊她游学的见闻。”
“和秦老师,聊什么了?”他的气息随着低沉的声音,若即若离的喷在她的发间。
她微怔,片刻才说:“告别。”
“舍不得?”
她暗暗叹口气,扭头看向他,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她略带无奈的说:“你别误会......”
不等她解释,安静的房间又响彻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
他皱眉,面露不耐烦放开她。站起身向病房门口走,才接起就听到电话里传来汉克焦急的声音
这时,病房门突然被粗暴的推开,混乱的脚步声里几个人冲了进来。下一秒,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丹。丹举起双手,镇定自若的对领头的人说:“听说可莱怀孕了,二哥亲自找上门来,不会是为了给我报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