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第十天,摘下纱布,白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夹在医生之中秦悠扬正焦急的望着她,视线中的一切似乎比手术前看的更清晰。
安依问:“感觉怎么样?对比术前呢?”
“更清晰。”白翎努力睁大眼睛或远或近的张望。
为白翎做完检查,安依带着一行医生又来到另一头丹的病房。拆掉纱布后,丹的眼前模糊得厉害,并且伴随着头疼。与主治医生沟通完,安依告诉他:“这种情况可能不会好转了。”
“铃呢?她恢复的怎么样?”丹扶着额头问道。
“很好,比术前视力更好。”
听完,他淡淡一笑。
自从拆了纱布,白翎就有些呆不住,白天躺多了晚上就时常睡不着。这一晚,她翻着玉遥发来的照片,看到女儿笑得那样开心,她整个人也跟着心情大好。将照片发给秦悠扬,他回复了一句:怎么还不睡?
马上他又发来一条:是不是饿了,想吃宵夜吗?
白翎本来已经敲下“不饿”两个字,转念又删掉,只回复了一个“好”。
很快,秦悠扬又回了句“马上送到!”。
秦悠扬辗转几个地方买了吃的,带到医院时已经是深夜。入夜的医院十分安静,守在电梯口的保镖也已经昏昏欲睡。秦悠扬蹑手蹑脚的穿过电梯间,路过护士站后朝着白翎的病房走过去。抬头一瞬,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病房前竟站着一个人。
一片寂静的走廊里,那人也察觉到脚步声,警惕的转过身。
秦悠扬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逆光之下无法看清男人的五官,清冷颀长的轮廓却散发着来者不善的危险。
两个人隔着数米的距离,对峙了片刻,那男人先迈开脚步。见状秦悠扬也朝着病房走了上去,两个人相向而行,在擦身而过的刹那,秦悠扬看到男人斜睨的目光里明暗交错,微微扬起的嘴角似笑非笑。
秦悠扬心中一震,停住脚步,忽然对着那背影开口:“方便我们聊几句吗?”
窗外淅淅沥沥的飘起雨,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的闷响,室内的气压都变得沉重。
走廊转角处,两个男人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
“谢谢你。”秦悠扬转头望向丹。
丹嗤笑一声,冷冷的扫了秦悠扬一眼。
秦悠扬暗暗深吸口气,用一种无力的口吻说道:“如果真为了白翎好,你就应该放手了。”
丹不置可否,许久才面露戏谑的低笑道:“我就不放呢?”
秦悠扬咬了咬牙,嘴角溢出无奈的笑,“你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是希望她过得好吗?”
顿了顿,秦悠扬叹口气,“当年,安妮找到我,将她们母女安家的事情都交托给我,不也是你授意的吗?”
闻声,丹僵了一下,须臾又直了直后背。
“也许你固执的认为她们母女俩需要你,可除了钱,你还能给她们什么?白翎一直在赚钱养女儿,她连你的钱都不肯用,可见她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秦悠扬目不斜视的注视丹,敛容摒弃说道:“当初你也已经断了这关系,现在何必再纠缠?你的出现,对白翎、对玉遥来说都不是好事。”
丹缓缓抬眼,冷冷瞥向秦悠扬,嘴角带着浅笑不紧不慢的开口:“既然她态度明确,你担心什么?”
秦悠扬一楞,不成想被他一针见血的拆穿,无奈只有讪讪的干笑两声。
丹沉思片刻,低笑道:“有我、没我,她都不会选择你了,不是么?”
“她对你,未必是爱。”
“爱不爱又如何?我爱她就够了。”丹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秦悠扬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带着一些乞求开口:“爱她就放过她吧。你不能像一个丈夫、一个父亲那样照顾她们,但我可以!你放过她,成全我们。”
丹不及不徐朝着秦悠扬走近一步,比秦悠扬高出半头的个子,俯首冷眼打量了秦悠扬几秒,才说了句:“我没有那么伟大。”
说完,丹转身准备离开。转瞬又想起什么,扭头气定神闲的说道:“你大可以陪在她身边,只是别痴心妄想做夫妻......”
“白小姐,你怎么还不休息?”突然,远远传来护士声音打断了两个男人的对话。
声音穿透安静的走廊,两个男人不约而同转头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
在丹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穿着病号服的身影从墙边走了出来,仅凭那一抹轮廓他就可以判断是白翎。“铃?”丹轻唤了一句。
白翎走向尽头处的两个人。待来到近前,看到同样穿着病号服的丹,联想起刚才听到的对话,她才意识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快步从丹身边走过,径直来到秦悠扬面前,沙哑着嗓子问:“你早就知道?”
“我......”
不等秦悠扬解释,白翎就说:“我想和他单独谈谈,你回酒店休息吧。”
说完,没有丝毫停留大步绕过丹的身边,只是远远丢下一句:“我们谈谈。”
两个人回到病房,白翎靠墙边注视着丹缓步向她走近。
直到,他霍然将她拉进怀里。她的头被他的手掌按着,贴在他的胸口。
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再想起刚才听到的一切,她的鼻子一阵阵酸。她一边挥手捶打他,一边哽咽着骂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我活在对你的亏欠里?”
他沉默的拥着她的肩膀,让她紧紧贴着自己,任她怎样推搡捶打也不丝毫不放开。
良久,她才停下来,靠在他怀中上气不接下气的啜泣着。
他捧起她的脸,那张素净的脸蛋上是一双肿成核桃的大眼睛,眼角已经挂着几条浅浅的鱼尾纹。他必须要一遍遍聚精会神的端详才能透过模糊重影的视线看清她,聚焦久了眼睛就会灼热刺痛,因而他只能不停的眨眼缓解。
这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她慌乱的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追问他:“你是不是看不清?”
“没有。”他有些尴尬地别过脸,避开与她对视。
“你骗我,安依都告诉我了。”她死盯着他,试图从他的情绪里找寻答案。
果然,他听完愣了一下。他迷茫的望了她几秒后缓缓扬起嘴角轻声笑起来,“她告诉你什么了?”
“......”他这样一问,反倒是诈的她哑口无言。她直勾勾的瞪着他,片晌才说:“我要听你说。”
闻言,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骤然低头在她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鼻息之间,他的嘴唇又落在她的鼻尖,沿着鼻梁的弧度而上,最后徘徊在眉心额头。
他无法看清她湿润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但却可以确定这一刻她眼中的泪水只为他而流。
他拥指腹擦掉她脸上的泪水,低声细语说:“不能哭,会把我的眼睛哭坏。”
她微微一怔,含在眼眶的泪水顷刻间决堤般奔涌。她低头抵在他的胸口,捂着脸放肆的痛哭起来。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如同受伤的小兽,发出痛苦压抑的低吼。
渐渐的,白翎感觉周遭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呼吸哽在胸口,憋得她脸通红,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在此刻随着眼泪一同得到了释放。
哭得昏天黑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将她拉进怀中,她环着他的腰靠在他肩头。良久,她哽咽着抬起头凝望着他,“看不见了,你怎么办?”
他揉着她的头,语气轻松从容,解释道:“只是看的没有那么清楚,不是看不见。”
她倒抽口气,“看不清,生活怎么办?”
“不影响。”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显然是不想她担心。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片刻才开说:“我照顾你吧。”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凝固在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他语气如常,”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和女儿吧。“
见他神色恢复淡漠,她不由得心口一疼。她后退一步,轻轻推开他,与他隔着一臂距离,垂着头低笑起来。她微微颤抖着瘦消的肩膀,笑声难掩失望。
这一瞬,矛盾在他心中急转而下。他猝不及防一步跨到她身前,拦腰横抱起她。她一动不动任他抱着放在病床上,他支着双臂将她困在身下。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吻着她眼泪,慢慢褪下她身上的病号服
褶皱的病号服被丢在地上,一张狭窄的病床两具身体紧贴着纠缠在一起,病床摇晃碰撞发出持续不断的”咯吱“声。
天翻地覆的快意袭来,她清醒的坠入爱欲横流之中。她轻抚着他额前的碎发,滚烫的汗水从他发间滴落,滴在她的皮肤上又融入在她汗液里。
他们目不转睛地凝望彼此,久别重逢才知道,要多久才能放下一个人,或者从未放下过。
声声暧昧的嗟语,夹杂着绵长的喘息,穿透紧闭的房门隐约飘到走廊。
一动不动站了很久的秦悠扬用力攥了攥手中的纸袋子,最终还是挥手将袋子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