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下了一天一夜。翌日午后才放晴,只是天空中那声声惊雷从未停止。
丹回来时,已经是傍晚。白翎一个人坐在二楼廊边,看到他满身污泥疲惫的走回来。
她走下楼,在楼梯口撞上他,这儿才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像是灌木刮蹭出来的血口子。
“你受伤了。”白翎看了眼他的手臂,又扫到他脖颈附近的划痕。
“没事,女儿呢?睡着了?”他扬了扬头声音嘶哑的问。
“玩累了,刚睡下。”
丹“恩”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让人准备热水给你,洗一下?”她跟在他身后问。
丹站住,抬眼与她四目相向,忽而轻笑着说:“一起?”
她蹙了蹙眉,略带无奈地说:“你洗好,我帮你擦药。”
“帮我擦背。”说着,他费力地抬了抬手臂。
她犹豫了几秒才点点头。
大木桶盛满热水,兑入冷水后,白翎将木舀放在桶里,对靠在门口的丹说:“可以了,洗的时候小心伤口。”
闻言,他利索地扯掉t恤仍在地上,又剥落其他衣物。见他一丝//不挂,她似乎也没有了之前的尴尬,只是默默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
“帮我洗......”他们背对背,他伸手去牵她的手,声音中带着含糊的恳请。
他轻轻摩挲握在掌中的她的手指,用指尖轻轻捏她的指腹,就像个撒娇的孩子。
她怔怔站了片刻才转过身,他拉着她走到木桶边,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她。
她的目光扫到他那些伤痕和污泥,咬了咬嘴唇拿起了木舀盛着热水淋在他肩膀上。温热的水淋下去,他颤抖了一下发出绵长的低//吟。
“太烫?”她问。
“不会。”他还是保持着一只手牵着她的手,顺势便将她往身前拉近一步,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覆在他脸颊上。
她低头俯望他,一只手被他握着抚在他的脸颊,他眼睛湿热,温柔的目光里带一丝惬意的笑。
她轻叹口气,另一只手舀起水给他擦洗,又仔细的清洗了他身上的伤口......而他,只是静静望着她。
她绕到他身后帮他擦背,一边淋水一边用肥皂擦洗。擦到他肩膀时,他骤然钳住她的手臂,她被拉着不得不环抱着他,他轻喘着低声说:“一起洗。”
说完,他把她拉进怀里。她跌坐在他腿上,长裙被他一点点剥落,打横抱起她放进木桶,随即他也跨进木桶。霎时间,木桶变得十分拥挤。
他从身后环抱着她,头靠在她的颈窝。水温并不热,甚至还没有两个人的皮肤烫。泛着绯红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安静的淋浴间只有彼此的“砰砰”心跳声。
嘀嗒的水声像时钟秒针一般,悄然带走了时间。
在离开寨子前一晚,他们回到那间屋子。
她第一次,主动的吻他,就像小时候的她,窝在他的臂弯想与他亲昵。她吻得生涩笨拙,却让他不受控制的战栗。一场由她主导的欢爱里,两个失控的灵魂,相拥溺毙在欲海情潮之中。
半生爱恨纠缠,最终回归原点。
清晨,鸟群飞过林间,发出声声清脆的鸣叫。
白翎悄悄睁开眼,看着身边安睡的丹。她伸出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面颊,停在他的嘴唇,感受着温热的呼吸喷在指间。这一瞬,她才恍惚觉得,这副伤痕累累的成年男人身躯之下,一直都藏着少年的内心,那颗心里的她,从未离开过。
她轻轻抬起他缠在她肩膀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却看到窝在他另一边臂弯里的女儿也醒着,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睁着大眼睛瞅着丹。母女俩对上眼,女儿一边偷笑一边用小手捂着嘴继续瞅着丹。白翎笑着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丹,女儿马上捂着嘴点头。
母女俩就这样静静的一左一右靠着他的肩膀,直到他醒来。他睁开朦胧的睡眼,扫向枕边人,碰上白翎清醒的目光不禁一楞,又转头去看女儿,女儿正睁着汪汪的大眼睛,他怔怔几秒才揉了揉眼睛。起床后,白翎开始整理着行李箱,装好常用的婴儿用品。
丹将两个文件夹交给白翎,说:“这个是入境需要的文件。这个,是在开曼的账户资料,保留好,除了安妮,谁问你要都不能拿出来。所有的生活开销都用安妮给你的那张卡,安妮会定时把开曼的钱转到那张卡上。落地后,接你的人会送你到住的公寓,帮你办好所有的事情。以后,一切重新开始。”
白翎瞥了眼他手中的文件,踌躇半晌却没有去接,只是低声说:“那么重要的资料,你还是自己保管吧。”
“现在给了你,哪天我死了,也不用担心没交代好身后事。”丹将文件夹放在她的行李箱上,淡淡的说道。
提到“死”,白翎难免有些抑制不住哽咽,她紧咬牙关,良久才问:“你确定?以后都不见你女儿了吗?”
“就当我死了吧。像你说的,给她什么,都没有给她一个清白的身世来得重要。”他轻笑着,那样轻描淡写。
“那你说我可以结婚,也是认真的?”她猝然看向他。
见她慎重其事地盯着自己,他干咳了一声,摇着头意味深长地笑笑:“这个是骗你的......你不能结婚!就算我死了,女儿也只有一个父亲。”
白翎讪讪一笑,调侃:“你倒安排得明白......”
丹抬手,轻捏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着她,似笑非笑地问:“已经有了打算?打算嫁给谁?”
“无聊。”她甩开他的手,埋头继续整理东西。
他从身后环住她,将她裹在胸前。他的嘴唇吻着她的耳垂,舌尖捻起耳垂轻舔,在她耳畔说:“当我死了,为我守寡,好不好,铃......”
傍晚的飞机,从曼德勒起飞,一个小时的飞行后落地仰光。
他们一家三口走出机舱,停机坪已经有几辆车在等候。白翎望过去,看到汉克正从一辆加长轿车上下来。
走到近处,待汉克看到玉遥,他立刻展开笑颜。
“好久不见,铃。”汉克笑着说。
“你好,汉克!”白翎点头问候,然后转头对靠在丹怀中的玉遥说:“遥遥,要叫uncle。”
玉遥怯怯的瞅着汉克,乖巧的叫了声“uncle”。
闻声,汉克大笑着揽过丹的肩膀,招呼他们上车。
车辆平缓的行驶了十几分钟,绕到仰光机场国际出发的航站楼。
汉克和丹一起将白翎母女俩送进机场,他们一路走到海关闸口。
“一切顺利!”汉克摸着玉遥的脑袋,跟白翎告别。说完便走到远处打电话,留给丹和白翎单独相处的空间。
丹抱着女儿,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和小手,不舍的松开女儿。
白翎接过女儿,静静看着他。两人相视无言,怔怔望着彼此半晌。
丹叹息了一声,上前一把抱住白翎,女儿被夹在两人之间。
喧闹的机场大厅,他咬紧牙关的声音,还有急促的呼吸,她却听得清晰无比。
丹将她们拥在怀中,久久没有松开。直到女儿被压得难受,挣扎了几下他才放开。
白翎咽了咽干疼的喉咙,低声说:“我们走了。”
他瞩望着她,眼眶发红,紧抿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她长吁一口气,转过身便朝闸口走。她隐约听到了一句“我爱你”,是他的声音,却无力飘渺得仿佛只是幻觉。
她一步不停的大步朝前走,头也不回的走进汹汹人潮。
“可以了,女士。”海关的工作人员将护照递回来,又微笑着用英语安慰:“别太难过了。”
闻声,白翎才迷茫的望向玻璃窗里的人,这才瞧见隐于玻璃流光深处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