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市。
天色渐渐暗下来,黯淡的天光穿透稀疏布料制成的窗帘,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灰尘,只接触到空气都能察觉到无可躲避的寒意。
昏暗的房间内,简陋的床上坐着一道人影。
泛着淡紫色光芒的光球静静地漂浮在陆朔身边,机械音不耐烦得很,“喂!他妈的傻了?”
脏话系统成功唤回了陆朔的神智,他从沉思的状态觉醒,抬起头看了眼明显不属于这个时空产物的、情绪极其不稳定的、出口就是脏话的光球。
1748察觉到落在它身上的视线,不高兴道:“看什么看?再看去死。”
陆朔:“......”
上一秒车祸横死,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五年前。
他的一生可以概括为落落起起,十四岁杀人进入少管所,也在监狱待过,二十三岁提前释放出来,一无所有,后来......终于看准商机做起了小生意。他的运气不错,不出十年事业就小有所成,逐渐成为市区首富。
他自问做生意虽然什么手段都用,但是总归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心公民,从没有恶意构造陷害他人,他自认为他短暂的一生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为什么会重生?难道是他的善良感天动地了?
“呵。”1748冷笑一声,“我看你是被人捧多了,脑子被洗坏了。”
陆朔挑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1748:“不然呢?你别给我偷偷耍小心思,安分点。”
陆朔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对眼前的系统确实没有任何办法,他也就释然了,不做无谓的斗争浪费力气。伸了个懒腰起身,查看房间的摆设,“所以,你的回答呢?”
“这是哪里你记得吗?”1748郁气不算好,甚至算得上冰冷
陆朔借着昏暗的光线四处看了看,熟悉感浮现在心头,却丝毫没有印象,但是看这破破烂烂的装修,也许是他曾经居住了十几年的老家,松市的旧城区吧。
“哪里?旧城区?”
1748打破他的猜想:“这是江牧的家。”
江牧......
淡淡的两个字仿佛一道骇人的咒语,开启了一段他刻意封锁起来的记忆,陆朔瞳孔微缩,慢半拍抬眼:“什么?”
“你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那江牧呢?江牧。”1748问道,“良心公民?摸摸你的傻逼良心,再说一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一字一句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强行将陆朔防线撬开,刚刚还状态悠哉的陆朔霎时浑身僵硬起来。
“死软饭男。”
陆朔:“......”
1748骂道:“我让你重生,是为了让你改过自新,对得起江牧!”
陆朔硬骨头发作:“要是我不想改呢?”
1748:“滚回去做你的那一滩烂肉泥,怎么死的继续死。”
能活着谁想死呢?更何况是回到惨烈的车祸现场。陆朔的骨头立马悄悄缩回去,一时间沉默住。
1748看在眼里,哼了一声:“接下来,我将要好好监督你,你要金盆洗手,听见没有?听不见去死。”
一人一系统交流间,外面天色更暗了。陆朔光着脚去拉开窗帘打开门旁的灯,下一秒,强烈明亮的光线猛地刺入眼球。
站在窗前可以看到,结了霜花的玻璃窗外是一片破旧的楼房区。斑驳的墙面上粉尘下落,露出暗红色的砖块。现在俨然是寒冬,未融化的积雪堆在各家各户的围墙上,往下滴着冰水。
陆朔转身打开床边的衣柜,从整齐的衣服收纳中找到放袜子的纸盒,拿出一双袜子穿上脚。穿上袜子才感到几丝暖和,陆朔又翻找出毛衣和一件黑色棉服套在身上。
1748飞在半空看着这一切,“你不是不记得这里吗?翻东西这么熟练?”
陆朔的手一顿:“现在记得了。”
穿好衣服,陆朔打开门出去。
1748:“你去哪里?不会想跑掉吧?”
陆朔锁好门,将钥匙揣在兜里往外走去:“你不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1748脾气不好,顿时怒了:“那你怎么不想?”
他脑子里竟然没有任何想法,它丝毫查探不到。
出门就是一条融化的积雪后泥泞不堪的小破路,陆朔尽量走在没有化泥巴的地方。
路的两旁都是一模一样的二三层小楼房,不远处,几个半大的小男孩穿得圆滚滚地拿着打火机和小鞭炮追着一条瘦干干的小奶狗,不时点燃鞭炮丢到小奶狗的身上,小奶狗跌跌撞撞,不断哀嚎。
“炸死它!”
“哈哈哈哈!它怕了!”
两个小男孩咯咯笑着,因为没有路灯光线暗所以没看见陆朔,撞上了陆朔。
陆朔黑着脸甩开两团胖乎乎的臭孩子:“滚一边去!”
微胖的小男孩被甩得一个趔趄,却不甘示弱,吸着鼻涕举起手上的打火机和小鞭炮大喊:“你敢推我!我炸死你!”
陆朔眼神微眯,他心情本来就不好,眼下更是恶劣,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炸死我?”
话音刚落他就瞬间收了假笑,一把夺过小男孩手里的打火机和小鞭炮,捏着他的脸将打火机和鞭炮都塞进了他大张的嘴里。
“我先炸死你。打火机要在嘴里炸掉咯,把你的嘴炸开花。”
小男孩瞪大眼睛又挣扎不开,吓得哇哇大哭,哭声震天响。
1748看得哈哈大笑,却瞄见一边的小楼人家门微微开了,跟放风一样连忙提醒道:“家长来了!快走!”
陆朔放开手,小男孩吐出嘴里的打火机和小鞭炮,跪倒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旁边几个小男孩一边惊恐地偷瞄陆朔,一边往后退。
1748:“小畜生,真活该。”
身后响起洪亮尖利中年男人的怒骂,陆朔头也不回。
“他妈的,打了小的来了老的。”1748气呼呼,“宝贝太子在外面炸小狗跟聋了一样,该死的老东西!”
寒风吹拂,陆朔双手揣在口袋里,深邃的双眸里瞳孔漆黑,身上气质无端多了几分冷峻。
走了没一会儿,脚下的道路逐渐变得平整,两旁的楼房逐渐变得高大整齐,越来越繁华。
穿过风声萧瑟的几条街,陆朔来到人流量较多的广场上。广场上除了跳广场舞的中老年人,最多的就是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各色各样小吃、零食和饰品的小推车。
“你傻站着干什么?”
陆朔站在绿化带里一棵凋零的香樟树下,视线越过一个个精致华美的推车,最后落在靠近篮球场角落的小推车上。
那辆小推车是用最简单的木板钉成的,很简单,却被装饰得很漂亮。微黄的闪亮的灯串绕在牌子上,照亮牌子上两个简单的大字:鲜花。
两个字是用黑笔简单在白色塑料纸上写出来的,笔画稚嫩可爱,配上小推车上被包装成一束一束的各种鲜花前的价格牌子,竟然出奇的和谐。
鲜花推车的主人是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男子,带着蓝色的针织帽正仔细地现场包装着花,他白得过分、瘦得过分,脸上被冻出两坨薄红,低头垂眸的动作却认真恬静,无端显出几分乖巧。
广场上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团雾气将他笼罩。陆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住又放开,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江牧,眼眸沉沉,让人无法看透他神色。
半晌,他微微歪了歪脑袋,也挑起一个不达眼底的恍惚轻笑:“又见面了,傻子。”
最后两个字消弭于齿间,轻不可闻。
江牧鲜花生意不算冷清也不算热闹,他的小推车实在精致好看,被吸引来的顾客一个接着一个。他似乎不会介绍,每当有客人过来他就抬起头看着对方。
来的顾客五个里面总会有一两个会买一束花,江牧收钱的时候丝毫看不出迟钝。他接过钞票,无论是折的还是皱的,他都仔细将钞票抚摸平整,珍之又重放进腰上的小包里,又抬脸对顾客露出笑容。他的笑单纯又柔软,搭上他那张唇红齿白的漂亮脸蛋,实在很有感染力。
陆朔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说这个傻子会做生意吧,他偏偏一个字不说,只知道傻笑。说他不会做生意吧,他却长了一张鲜妍明媚的脸,只用傻乎乎地看着顾客,多半顾客也会顶不住掏钱购买。
“哼。”陆朔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妈的,笑什么!”1748看了眼陆朔,骂骂咧咧,“站一个半小时了,你他妈才是傻子吧?”
陆朔回神:“嗯?”
晚上八点,休闲的上班族与爱玩闹的孩子都出动了,广场上的人流量达到了顶峰。
陆朔身上有种无法形容的桀骜痞气,他靠在香樟树下,肩上落了几片黄叶子也未拂掉,看上去就是溜大街的小混混。广场上越来越多的人来往,都下意识避开他,分潮一般从他身边绕过。
“走吧。”
陆朔跺了跺酸麻的脚,转身就要离开。
“干什么去?”
陆朔:“回去睡觉。”
1748:“死软饭男,八点你就睡?早点去死你能睡二十年。”
陆朔不耻下问:“为什么只能睡二十年?”
1748:“你这种遭天谴的死渣男,坟早晚让雷劈炸掉。我直接送你去死?”
陆朔:“......”
想起两个多小时前重生醒来时,浑身被电击到静脉血管差点炸裂身亡,陆朔彻底屈服于1748的高压威胁。
正要说什么,就见鲜花小推车前聚集了几个人,张牙舞爪的,似乎在争论什么。江牧急得直摆手,脸上出现了几分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