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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

  c109看不懂人的情绪,硬拉着祁危冲出门,泼瓢大雨迎面浇来,祁危一手扒住门,“等等,商量一下。”

  c109在雨中停下,雨滴顺着脸颊滑落下巴,在金属颈中闪出光芒。

  祁危:“下雨不适合跑步,你看能不能省掉这个环节,直接进入下一个?”

  c109嗓音冰冷:“不可以哟,要战胜困难。”说完抓着祁危手腕冲了出去,祁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雨浇了个透,昏沉了几天的脑子瞬间清醒,“不是,我刚病好?”

  暴雨声盖过了他的声音,c109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带他冲下天桥。

  暴雨声充斥耳边,滑落c109手臂的雨珠闪出月的冷光,人造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颊,c109神情漠然地疯跑。

  祁危承认,在暴风雨中拉手狂跑有种不怕死的潇洒。但他不知道多少年没运动过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少有的勤奋岁月还是为了篡改管家权限人,方便他睡得更自由而发生的。

  现在要他大病初愈冒雨狂跑,无异于向阎王单挑。

  一辆出租车减速行驶在祁危身边,“嘿,要不要打车?下雨天打八折优惠。”

  祁危抹了把脸,“不用。”

  司机看了眼祁危苍白的脸,“确定不用?看你快晕了。”

  祁危:“饿出来的,我们在跑步。”

  司机:“……”出租车扬长而去,顺便给祁危和c109滋了一身水。

  祁危看着望不到底的天桥,绝望地想让c109给他个痛快。

  正要开口让c109给他喘口气,c109就自己停了下来,转身看他,“累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祁危点头。

  c109声音突然欢快,“我给你加油哟。”一阵惊天动地的音乐声突然从他的胸腔里播出,“加油好汉,胜利就在眼前!加油好汉,终点有鸡腿……”来来往往的司机原本昏昏欲睡,听到好汉歌后像被人敲了一板子脑袋,齐齐朝这边看来。

  祁危默默捂住半边脸,就又被c109攥住手腕往前扯。

  一路跑,一路好汉追鸡腿,一直跑到居民街。c109带着一身吵闹风雨冲进包子铺,对吓一大跳的老板娘说:“一根鸡腿。”

  周围在吃早餐的人都停了下来,祁危低声,“你先关了好汉歌,还有这里没有鸡腿。”

  c109如他的愿,但对鸡腿有莫名的执着,“不可以不吃早餐哟。”说完盯着老板娘,再次重复,“要鸡腿。”

  “不好意思。”祁危挡在c109面前,“他内部系统出了故障,您给我来份小笼包吧。”

  买完小笼包,c109就一刻不歇地带他进入下个环节——学习考证。

  他被c109塞进抢来的出租车时,甚至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小笼包。司机在外面哭,“抢劫!有人抢劫!”出租车飞快驶去,司机的声音消失在后方。

  祁危默默翻找司机留下的包,拿到对方的个人id后,自己登录个人空间给对方赔了一笔钱,并许诺给对方换一辆包送到家的新车,对面才结束鬼哭狼嚎。

  c109在路上超车抢道狂飙,引来前后左右司机的怒骂,祁危听着这些话,麻木地想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拆了c109。

  “你要去哪?”祁危看着陌生的街道,发现c109越开越偏。

  “机械战力训练中心哟,要好好学习呢。”

  好。真机灵。

  机械战力训练中心直属三区战力库,分有正式机械军和非正式机械军。前者直接投放战争,后者培养社会治安小队。如果能在里面考到一级机械证,就能当保安给直属权限人挣钱。

  但唯一的限制就是,权限人一定要到场监督,以防机械人突然失去控制暴力伤人。

  c109做足了准备。

  祁危虽然不是权限人,但他人到场了,别人看在他父母的份上一定会直接放他和c109进去。

  原来所谓的学习不是给祁危学的,而是给他自己学。

  说c109笨吧,他在坑人方面天赋异禀。

  说他不笨吧,偏偏在很多时候又听不懂人话。

  很快到了训练中心。祁危和c109的面孔早被圈内人熟悉,他们认出俩人后就开了门。

  带领人是个比c109要高一截的机械人,但智能化程度显然已经趋近于人。

  “您的机械人智能化不足,需要先做社会化训练。在此之前,您先换身衣服吧,避免着凉。”

  瞧瞧人家。祁危点头,跟着机械人走进了休息室,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等再出去时,发现外面一片大乱。

  祁危困惑地朝人最多的地方看去。那里似乎有人在打架,周围一群人想拉架又不敢拉架的样子,一下进一下退,像跳舞似的。

  祁危靠在门框,想摸点瓜子儿嗑,就听人怒吼,“c109是谁的机械人!个智障送来这里干什么,没人领我拆了!”

  祁危放弃瓜子走出去,“不好意思,我带来的。”

  人群给他让出一条道,金属重响声从中心处砰砰传来,祁危在圈外听得肉疼,进去一看,c109摁着地上的另一个机械人拳拳送出,地上的机械人已经不动了,里面交错的连通线暴露在外,信息处理器的外壳和内部零件被打得粉碎,好比人血肉模糊的样子。

  二十一岁的祁危看到机械人那张脸时愣了一下。这不就是霸总l吗?

  十八岁的祁危摁住c109,“停下吧,他没救了。”

  c109面无表情地看向祁危,闪着冷光的金属拳头发出清脆动响,似乎也想把祁危狠揍一顿。

  祁危松了手。

  他毕竟不是c109的权限人,不敢百分百保证c109不会连他一块揍了。

  他站起身对刚才怒吼的青年说:“真不好意思,c109在家不这样。你看是要换个机械人还是保留原装信息,只换机身?”

  c109在家时比现在凶多了,墙板都给你打烂。

  青年冷哼,“原装。”他把霸总l从c109手里扒拉出来,在里面翻找信息储存载体递给祁危,“权限人连自己的机械体都控制不好,还带来干什么。”

  祁危:“误会。我不是权限人,而且我是被迫来当权限人的。”

  青年一愣,怒了,“你不会反抗?你和他什么关系?”

  祁危:“你和c109对打吧,打赢了我叫你爸爸。我和他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一定要有点关系,那就是砸烂摊子的儿子和任劳任怨收拾烂摊子的爹。”

  青年不再说话。

  “我也问个问题,c109为什么突然打人?”祁危看向c109,c109扭头看向一边不回话。

  青年冷声冷气,“社会化训练需要确定身份。但c109的权限人和核心信息被层层加密过,我们志愿者找不到具体位置,为了省时间只能亲自问他,他不仅不讲话还挑最重要的管理机械人揍,不是智障是什么。”

  之后祁危和c109被客客气气地轰了出去,二人的名字被添在黑名单上最醒目的地方。

  祁危坐在出租车副驾,看c109在大开的腹部钢片内掏来掏去,最终掏出一小块白色晶片,插进了胸口的信息处理器中。

  “他在窃取信息源。”

  祁危转头,丁妤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后座,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轻轻咬了一口,“组织密报,l曾经是机械训练中心的信息管理员之一,很多机械战斗资料都储存在其晶片载体中。”

  “不出意外,c109会很快学会资料里的东西,比如枪法。并且他内部特殊,学起来比一般机械人要快,所以他的枪法在机械人中是最好的。因为这个,组织派我来保护你。”

  话里槽点略多。

  “你说他枪法准,但他追杀我这么久,曾经连开数枪我也没挨过子弹。崽他爸,他枪法准和你来保护我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还有一句话祁危没说——丁妤不像是来保护他的,更像拿他当个有用的破烂儿,天天拿枪指他也不怕走火。

  丁妤微笑,递给他一根胡萝卜,“我是组织里枪法最好的,可以勉强和c109周旋。”

  祁危接过胡萝卜啃了一口。

  出租车远去,祁危在车上昏昏欲睡,再被c109叫醒时,丁妤已经不见了。车窗外有小儿嬉笑拍门,“给糖吃!不给不让下!”

  祁危心说何苦,你不让下会被c109揍一顿吧。

  果然,c109猛地推开车窗,小孩惊叫逃开,祁危麻木地拦住准备冲出去拎小孩的c109,“c109。”

  c109回头。

  祁危:“商量一下吧。”

  “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我想讲点道理。你打机械人可以,我有钱赔。但你要打活人,掏空七十七张卡我也赔不起,到时候你干脆把我一起揍趴吧。”

  c109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反正祁危没抱任何希望。他转身看c109带他来的地方,更加头疼。

  这是一所幼儿绘画兴趣班,因为7岁以下的小孩脑精神粒子不稳定,被隔绝在虚拟空间外,只能在实体院校呆着。

  这里小朋友扎堆,滑滑梯的玩刺球的骑木马的,尖叫的哭喊的怒气冲天的齐聚一堂,齐天大圣当年大闹天宫时都没有这种阵仗。

  他和c109两个大孩凑什么热闹?

  “对不起。”身后突然传来c109的道歉声,很郑重。

  c109上前一步,跟他面对面站着,认真盯着祁危的眼睛,“对不起。”

  嗯——倒也不必这么认真。

  祁危刚想说没关系,就见c109越过他,一拳砸烂出租车车顶,满院子的小孩齐齐停下,朝这边望来。

  祁危看着凹下去好大一块的车顶,默默闭紧嘴巴。

  机械人还有脾气?

  兴趣班上,c109和祁危两个大孩坐在最后面,前排老师的目光频频朝这边望来。

  祁危一手支着头昏昏欲睡,而c109自顾自地在自己那块电子绘画板上画画,画着画着,电子绘画板位置不够用,他扔开画板拿起水笔,抓住祁危的手一通乱画起来。

  祁危半梦半醒间感觉手有些痒,睁眼就见c109离他不过咫尺,抓着他的手不知道在画什么。

  盯着那坨东西看了很久,才认出是一颗巨大的黑色爱心,爆丑无比,和酱香冷面的难吃有同工异曲之妙。

  “c109爱你哟,不要不开心呢!”c109画完后扔了水笔,祁危看了眼水笔上的字,心叫不好——持久型水彩笔,留下的你的热爱。

  他爱惨了。

  一节课毕,老师下来收作业,收到c109的绘画作业时,c109递过去一张和祁危站在一起的二人画像。老师一愣,“我说的是介绍你自己……”c109突然掀翻课桌一拳挥出,祁危眼疾手快拦住。

  “不好意思,我现在带他走,费用我交官网了。”这里都是小朋友,真打起来他就是有九条命都赔不起,只能硬拉着c109出去。

  他重新租了一辆悬空机,抢占驾驶座飞往家里,c109坐在副驾,又欢快画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祁危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突然动手?”他就知道c109听不进话。

  c109幽幽看来,“这是c109的隐私哟。”

  他还知道隐私?

  祁危点头,“好吧。”

  回去后,祁危连夜接通虚拟空间,入侵c109的信息源。

  三区虽然鼓励机械发展以辅助人类更好地管理社会,但前提是必须对他们有百分百的控制权,以防他们失控而暴力伤人。

  因为他们比起原生人,战力和逻辑分析、信息处理速度都远远胜过原生人,不加约束的话,总有一天原生人会成为机械人的奴隶。

  祁危腿边全是机械运作书籍,他边翻边搜索c109的内部系统,竟然找不到权限人一项。

  他对着满房的数据头晕眼花时,c109突然踹门,“健身时间到了哟。”

  祁危回头,见c109的目光落在虚拟空间上,胸前的信息屏罕见地灭了,他盯着祁危,“祁危在做什么呢?”

  祁危:“管家坏了,我看能不能修好。”

  “没有哟。”c109提来一直喊“故障”“故障”的管家,机械手在空中疯狂乱晃,管家摇摇欲坠的金属头颅要掉不掉。

  祁危心说掉、掉、掉!我用十年寿命换管家头颅休克!

  老天眷顾,在c109快停下时,管家的金属头颅呈一个弧度飞了出去,里面的连通线被连根拔起,电火花在c109指尖闪烁一阵,彻底消散。

  “现在坏了。”祁危笑笑,收起摊了一地的书本,突然被c109拉住手腕冲了出去,祁危扒住栏杆,“现在是晚上,还有什么项目?”

  “我说了哟,健身。”c109边走边说,“好好运动,才能有好身体呢。”

  c109力气不是一般的大,祁危甚至反抗不了,就被他塞进了悬空机,在晚上19点整踏进了健身房。

  他望着一排排健身器材和一群肌肉暴起的魁梧大汉,捏了捏自己常年嗜睡养出来的软肉,觉得日子到头了。

  c109强硬地把他摁在跑步机面前,盯着他跑,哪也不去,祁危想开小差都要忌惮一下c109的金属拳。

  跑步机,椭圆机,动感单车,划船机……c109一个不落地摁着他上,杠铃压垮祁危半边身子,仰卧起坐板将祁危的身体从中间斩断,c109冷漠地放着加油好汉歌,鸡腿从天而降淹没了整间健身房。

  一个魁梧男人从另一边走来,炫耀似的冲祁危挥了挥肌肉臂,笑得欠打。

  一整套健身项目走完,祁危是被c109抱出健身房的。

  他在c109怀里和其他健身者的大笑中面无表情望天,觉得生命到头,生活无望了。

  来吧阎王,今晚打麻将,输了命给你。

  第二天起床时,腰腿酸痛,精神不振,c109不管死活,拖着软趴趴的祁危空腹跑步两小时,回来奖励他一坨“你的酱香冷面”。

  接着再次被轰出机械训练中心的大门,兴趣班的小朋友见到c109时如见恶鬼,碰面尖叫大哭。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

  短短小半个月,祁危不再是祁危,而是床上的一具干尸。四肢被锯似的动弹不得,咳嗽声惊天动地,嗓子里开了拖拉机,再一次发了高烧,比前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c109准时踹门,“又是美好的一天呢,早睡早起身体好,快去跑步吧~”

  祁危不止一次怀疑c109存心报复,但看他欢快的样子,觉得机械人应该没有原生人阴险。

  c109再次把他拖下床,一拳砸烂碍事的门,抓着半死不活地祁危下楼,突然间不动了。

  祁危脑袋昏沉,见c109不动,勉强掀开眼皮看了眼,忽然大喜。

  关机了好,关机了好!

  他立刻来了精神,将一连多日没关机过的c109平放在地,掀开c109腹部的钢板,正准备拔了里面交错的连通线。

  可手指刚碰电源线,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映入眼眶。

  他停在楼梯间,手掌上翻,c109给他画的黑色爱心洗也洗不掉,这么多天过去,也就轮廓稍微模糊,仍然保留着最原始的难看。

  祁危坐在楼梯间,目光穿过楼道口的玻璃窗,看到蓝天白云,想到了c109在山上给他画的小丑人。

  “c109爱你哟,不要不开心呢!”

  “早睡早起身体好,要坚持运动哟!”

  “加油好汉,胜利就在前方;加油好汉,终点有鸡腿……”

  ……

  祁危抹了把脸。

  拆不拆?

  “今天讲愚公移山!”

  拆不拆?

  “今天是3010年10月11日,是祁危的十八岁生日,生日快乐!”

  拆不拆?

  “小花今天不上学,铅笔画出蓝天白云”——演唱者:c109。

  算了。

  祁危站起来,准备回去睡觉,独留腹部钢片大开的c109。

  片刻后他又从门口边慢吞吞走到楼梯口,觉得还是拔了c109的连通线比较安心,否则c109突然开机,再把他从睡梦中拎起来在暴风雨中狂奔,那也太为难自己了。

  思来想去,三番为难,左右不定。

  最终他走下楼,拔了c109的几条重要的连通线,确保他没坏的同时又开不了机。

  他将c109提到顶楼杂物间,下楼痛快地睡上一觉。

  半梦半醒间,一道灼热的目光逼得他睁开眼睛,眼前迷糊中,银白色金属冷光让他稍稍清醒。

  抬头,就是c109长得十分不错的脸,面无表情又欢快地说,“不可以偷懒哟。”

  我在做梦。

  祁危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岂料被子突然被掀,c109在他额头上浅浅一吻,“现在是三区时间19点整,健身时间到啦。”

  祁危再次被拖下床,迷茫中被塞进了悬空机,直到车窗外的风把他一头卷毛吹乱,他才木然地拨出一个号码。

  “对,祁危。麻烦帮我转告我父母,再不转让c109的控制权,他们独子今晚就和阎王打麻将。”

  “我知道,我精神很好,我精神从没有这么好过,我现在是清醒的,不用叫心理医生,我脑子没问题。”

  “到底要怎样你们才相信我?他真的不一般,再不转让我把他拆了。”

  ……

  吵吵闹闹间,健身房到了。

  祁危在昏沉中上了跑步机,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再醒过来时,天地一片白。

  还活着吗?

  c109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啦。”

  好,还活着。祁危翻手拨号。

  “对,是祁危,祁夫妇怎么说?我不想等,一刻都等不了了,要么今晚把控制权给我,要么c109现在把我掐死,你们选一个吧。”

  “我最多撑三天。”

  通讯挂断,c109老老实实坐在床边,“生气会长皱纹哟。”

  哪里,命都快没了,谁还在意眼角几笔皱纹。祁危不回答,死鱼似的躺在病床上,鼻尖是他这辈子都喜欢不起来的消毒水味。

  一团糟。生活的盼头在哪。

  “对不起。”c109低声道歉。

  祁危掀开眼皮,见c109再次重复,“对不起。”说完站起,拳头对着他高高扬起。

  受不了了。

  祁危彻底崩溃,掀被子冲出了病房,扎在手背上的针断在了肉里,玻璃吊瓶从挂杆上被扯下来碎裂一地。他在走廊狂奔,光头医生和护士在身后猛追,他一脚踏出医院,扑面而来的空气从来没有这么清新过。

  他连夜逃去外区的另一栋别墅中,世界终于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