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灯光大亮，祁危坐在管理局等候大厅的椅子上，治安队长塞给他一杯温水，“他已经被我们逮捕，你现在很安全，现在请配合我们把前因后果讲明白。”
“你认识他吗？”
祁危：“不认识。”
“你家庭怎么样。”
祁危：“没爸没妈，有点小钱。”
“有点小钱是多少钱？”
祁危：“两栋空中楼阁和七十七张日用金卡吧。”
治安队长：“……”
三区的地不够用，所以一种悬浮聚合物被开发，用来搭建空中楼阁。但聚合物昂贵，一间厕所能抵得上普通家庭合力辛苦工作十几年的薪酬，更不用说普通平房。
但这位开口就是两栋楼。
治安队长上下打量祁危，发现这小子长得有点俊之外，背心裤衩脚踩拖鞋，看着不太像富人家的孩子。
他怀疑祁危在撒谎，但没有证据。
他继续说：“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
祁危看向白光地板，犹如c109金属指尖闪出的银色光芒，捆着他大步向前走，金属脚板碰地的清脆声回荡毕业典礼举办大楼的走廊。
祁危两只拖鞋落在后面，光着脚跟他走，“同学，绑我你亏了，真的没带钱。”c109终于回头，把已经快被祁危解开的麻绳再次收紧，一连打了七八个死结。
祁危：“……”
好吧，挣扎也挣扎过了，随便怎么地吧。
“在那里！”身后拐出一群治安队，冯备站在治安队长身后，冲祁危遥遥大喊：“祁同学冷静，稳住歹徒情绪，我们来救你了！
祁危和歹徒都挺冷静的。
歹徒听完冯老师的话，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冲了出去，瞬间跃出大门，太阳光倾洒下来，祁危在歹徒怀里抬头，见到了月光。
祁危被捆的双手环着歹徒的金属颈，腕边就是歹徒的下颌和颈部的连接处。
如果他现在用角度闭合的方式双手交叠折断歹徒的金属颈，能不能获救？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但发现歹徒金刚铁骨，掰不坏，反而对方低头瞥他一眼，没有情绪的目光硬是被祁危看出了一点嘲笑意味。
好吧，我尽力了，剩下的交给那位紧追的治安队长。
治安队长气喘吁吁，嘶吼：“找他身上的电源键！让他关机！！！”
祁危抬头，将歹徒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除了发现对方特别好看之外，全包金属表层看不到一点类似电源键的凸起。
远处警笛尖啸，十几辆治安机车朝他们围过来，c109带着他踹了一名治安队员抢夺机车扬长而去，祁危坐在机车后方，双手没有攀附的地方，耳边风声呼啸。
虽然已经自由，但他盯着底下飞快后移的地面，觉得还是不要跳车为好。
机车飞过一条大街驶进小巷，拐角处突然冲出五六辆机车堵住前后路。
歹徒脑子不好，去哪不好偏进小巷，这里是最容易被截堵的地方。
歹徒揽住祁危的腰弃车而逃，奔出小巷，但大路已经被全面封锁，四面八方都是治安人员，队长冲祁危吼：“不要怕，冷静！”
祁危一直很冷静。他甚至觉得待在歹徒怀里有点舒服，还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躺。
全部的治安人员围上来，歹徒背后的钢片突然打开，三条可控金属鞭如游龙呼啸甩飞一大片人和机车，金属鞭外层是细密的银色锋利片，和龙鳞一样在光下闪烁。
龙尾重重鞭挞地板，地板夸张爆裂，甩尾间将十米多高的虚拟网络联通杆甩了下来，横贯四面八方的联通线齐齐断开，行人尖叫逃命，治安队长杀红了眼，开出大型作战机一炮轰出——也不管祁危是不是还在歹徒怀里。
歹徒带着他轻盈跳跃，在一群治安人员的追杀中像玩游戏那样应对自如。
刀光掠影，大炮轰鸣，尖叫连天。
在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祁危想。他抬头扫视四周，忽然发现这片地方离三区著名海域很近。海不一定能把机械人淹宕机，但机械人一旦沉海，只要不给他向上攀附的东西，凭它那身金刚铁骨绝对游不起来。
祁危看歹徒脑子不好使的样子，开始哄骗，“一个小建议，海域没人，下去了很难被找到，可以去躲躲。”
以这位歹徒逃命选小巷的智商，听取建议的概率极大。
果然没一会儿，月光抱他跳海，祁危从他怀里游出，借着歹徒还没收进去的钢鞭划断捆绳，如鱼跃水般逃了出来。
治安队长：“他没对你做什么？比如要钱。”
祁危想了想，“没有。”
治安队长收起记录本，“机械人来历不明，劫了你这个富豪却不为财，难道觊觎你那双拖鞋？在我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你们呆着吧。”他把祁危送进了c109那间监管室，大铁栏门在眼前重重关上。
天降横祸躲也躲不过，那就——祁危和c109对视。
c109身上带的武器少说也有五六件，全被搜出来扔了，包括那三条钢鞭，被硬生生拔了出来，操纵线从后背的开口中掉出长长一条，没人给他收回去。
他四肢被缚倒在地上，瓷白的面庞搭着几缕湿发，双目划过微蓝信息流，突然面无表情地唱出一段欢快小曲，嗓音清冽：“小花今天不上学，铅笔画出蓝天白云，小鸟今天不上学，和树上小虫捉迷藏……”
这是毕业典礼上冯老师放的儿歌，据说他两岁大的儿子喜欢，天天播天天放，边听边跳舞，以至于自己也被洗脑，打算在所有的热闹场合中放这首儿歌。
所以歹徒为什么要唱这个？
视线移到歹徒胸前，那里还有一块信息框，上面显示——相遇小曲：《未知》；作词：未知；演唱者：c109。
祁危对音乐没什么感觉，但在这么无聊的地方听到一点动静也不错。
他坐在c109对面，安静地听。
监管室的时钟显示21：59：59。
22：00，欢快小曲戛然而止，c109坐了起来，面无表情说：“休息时间到了哟~早睡早起身体好，我们开始讲故事啦~”
祁危顿住。
“从前有个王土豆下地种田……”清冽嗓音和欢快语调的结合，让这间监管室诡异起来。
c109滔滔不绝地讲，一直讲到王土豆老死的那一刻停止，“故事讲完啦，睡觉了哟~晚安！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呢！”他说完盯着祁危，似乎祁危不睡觉，他今晚就不关机了。
祁危在c109空洞目光的凝视下，觉得还是给个面子睡一下，不然又是唱歌又是讲故事的，还没有演出费，多辛苦。
正准备躺下，治安队长就急匆匆来开门，态度和之前大不相同，“祁同学快带着你的机械人出来！你父母请了连通屏要见你！”他一手扯起祁危一手解开c109四肢的锁扣，“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自己没有爸妈呢，早说是祁夫妇我就放人了！”
祁危没撒谎，他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他爸妈了，联络次数也不超过五次。
治安管理局灯火通明，祁危坐在等候大厅里，面前是一块联通屏幕，映出陌生男女的身影。
男人眉目温和，将祁危上下打量一番，微笑说，“你长大了。”
“c109是我和你妈妈送给你的十七岁生日礼物，使用说明我发在你的信件箱里了，生日快乐。他还好吗？听说他沉海了。”
一边的治安大队长对祁危双手合十，挤眉弄眼示意不要把他抖出来。
祁危：“谢谢礼物，我今年十八。c109暴力伤人，损坏公共设施一百余件，我只能把他摁进海里方便治安人员逮捕，顺便把他的刀具搜走，拔了他身上的所有钢鞭。”
父亲尴尬笑笑。
十多年没见，老爹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沟通，连家常话都说不出口。所以寥寥几语说完，通讯屏在双方的沉默中熄灭。
祁危站起来看向队长，“还有事吗？”
治安大队长连声，“没了没了，感谢祁同学，我准备了专车送你回去，今晚好好休息！”他送走祁危和c109后，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夜晚的三区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空中楼阁代替天上繁星映出璀璨光芒。
悬空机降停在一栋别墅中，祁危抱出已经能源耗尽关机了的c109开门进去。
别墅空荡静谧，地面的白色晶板映出祁危抱着c109的身影，孤零零的脚步声回荡大厅。
机械人并不少见，祁危家就有一个机械管家，但因为权限人是他远在天边的父母，手长管得宽。
而祁危懒散惯了，吃不消管家这种强制性机械人，于是花了小半年时间自学机械运行手册，成功篡改权限人，从此管家被扔进杂物间半报废。
这位来自他父母手中的c109亦不能幸免。
祁危将c109扔进顶楼的杂物间，准备让他和管家一起吃灰。没想刚退出来，杂物间里一阵乒呤哐啷响动，仿佛闹鬼。
开门一看，c109在一堆杂物里直挺挺站着，面无表情，“学习时间到啦。”说完越过祁危，下楼打开巨大的虚拟空间板，坐上沙发双腿屈起，十分认真地看了起来。
虚拟空间板上正在播放美食制作视频。
“独居饭菜首选酱香冷面！今天它来了……”空间板里锅碗瓢盆一阵乱碰，祁危站在楼梯间，不知道c109怎么又开机了。
市面上的机械人大多配有能源桩。而祁危从大厅到顶楼，没看到新的能源桩出现。
还是说c109是升级版机械人，不需要能源桩，刚才的关机只是待机？
想不通，那算了。
祁危上楼洗漱睡觉，第二天被楼底的爆炸声惊醒，他顶着乱蓬蓬一窝头发下楼。
糊味从厨房传来，浓烟滚滚，c109从厨房走出，端着一坨黑乎乎的不明物体，面无表情地对他打招呼，“早上好呀！这是今天的早餐，你的独居酱香冷面～”
祁危接过盘子放在桌上，“谢谢。”随即提上灭火器转进厨房切电源，对着窜天高火苗的电锅一通喷，最后抓着报废的电锅，一身干粉地走出来。
c109坐在椅子上，闪着金属冷光的手指捏了一根‘你的酱香冷面’就要放进嘴里，祁危立刻上前夺过来。
他没有饥饿到要和机械人枪一坨不明物体的地步，只是机械人内部没有消化系统，吃进去的东西如果不能清理，那么食物有可能腐蚀内部机械零件。
这个机械人不太一样。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是机械人。再加上学习系统的加持，看了一期人类的美食视频，也把自己当成了人类去品尝食物。
所以随着学习的深入，他会越来越把自己当人。这和其他机械体不一样，其他机械体有自我认知，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人类的区别。
c109有点笨。
祁危不自觉吃了一口冷面，心说有点意思。
突然，某种化学反应在腹部迅速发生，他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
酱香冷面天下第一难吃，难吃得空前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