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祁危回神。
对面的丁妤迟疑问：“你的脸色……你还好吗？”
记忆中的子弹擦过脸颊，c109身影渐淡。
祁危捋了捋过长的头发，换了个姿势躺，“还行，有点怕他，你继续。”
丁妤点点头，“c109一旦任位，就默认了三区机械人的地位比原生人更高。我观察过l，他背后有中心指令控制者，对方应该是个能讲道理的人，所以才这么容易哄走。但大部分机械人没有控制者，完全凭学习系统拼凑出来的性格办事，再加上三区没有出台关于机械人的行为法律，这已经对原生人的生存造成了威胁。”
“所以，组织要你扰乱任位仪式的秩序，为全区原生人争夺反抗时间，其他的事情组织另有安排。”
祁危反对。
中区势力的头目就是c109，唯一的执念就是杀他。
假如末日降临三区，而他刚好站在c109面前，c109一定不会选择逃命，会选择和他一起死的那种执念。
所以组织的话简单翻译过来就是——为了全区原生人的幸福，你去死吧！我们会把你的墓碑雕成一朵小红花纪念你，我们的英雄！
“我拒绝。”祁危闭上眼睛，忽然又睁眼，一把枪已经抵在了头上。
丁妤的神情有些为难，但拿枪的手稳得一批，“对不起啊，这是组织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祁危：“……好的。”
太阳从地平面升起，空中楼阁将太阳光剪成狭窄的金色长条，作画一般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抹出一小片高光。
大街小巷挤满了人，他们抬头望向空中的悬浮高台，机械人的金属骨架闪出亮光。
祁危挤在人堆里，“没有别的办法能吸引他注意吗？”他扶正了被撞歪的仿胸带，脚踩高跟艰难地朝高台走去。
丁妤的枪被包装成了地瓜，始终抵在祁危后腰，面上一如既往的为难，“组织密报，c109的捕光器出现了问题，他很难识别50米以外的东西。所以你必须尽可能地拉近和他的距离。”
不如让死神强吻我。
祁危郁闷点烟。
等他们挤到高台边，四面八方的喇叭突然播放欢快小曲。
“小花今天不上学，铅笔画出蓝天白云，小鸟今天不上学，和树上小虫捉迷藏……”
周围议论纷纷。虽然幼稚又欢快的小曲不合时宜到让人想笑，但原生人笑不起来，因为这更像一种讽刺，宣布机械人在三区的夺权之战告捷。
祁危听着听着，不自觉跟着哼了几声，突然小曲戛然而止，高台上的一群机械人下撤，金属碰撞声环绕四面八方。
议论声渐渐变小，所有人目光投向高台。
悬梯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像樵夫提着斧头一刀一刀砍向柴火，突然刀光乍亮，拐角处出现一抹清瘦月光。
长风衣束腰划出漂亮曲线，金属骨架闪出冷亮锐光，齐肩短发遮了小半张脸，双目划过微蓝信息流。
时间停止，人群褪色。
天地只剩高台月光和晨光下的祁危，两种光芒相互碰撞出夺命火花。
突然腰间的地瓜撤走，白月光翻身下台如风刮来。
“祁先生！”丁妤开了一枪，扯着他飞快跑。等祁危反应过来时，叼在嘴里的烟没了，一只高跟鞋脱了脚。
白月光和灰姑娘的童话演出要开始了，出场费有几张新货币，后续福利怎么样？祁危混乱间想。
眼前的丁妤抓着地瓜朝后方连开数枪，路过一辆大卡车时顺手将他扔进了后车厢，自己翻进了驾驶座。
卡车沿悬空道向天桥废墟驶去。
祁危在一堆纸箱里坐起，往后看了眼，那抹月光越来越远，手里提着他落下的红色高跟鞋。
路途无聊，祁危把被自己压爆的化妆箱打开，往脸上涂抹。突然卡车一个急刹，口红在脸上划出重重一笔，断在了祁危脚边。
“祁先生，前面没路，先——”下车的丁妤看到祁危脸上那笔鲜红，忽然哑声。
祁危扔掉口红管，留下几张赔偿票下车，蹬掉剩下的一只高跟，光着脚上前，“任务完成了吧。”
完成了就好聚好散。
“还没有。”丁妤不好意思笑笑，“丁先生先穿上鞋吧。”说着手掌翻出悬空屏，上面是二维平面的三维图片——一双小皮靴。
他两根手指穿过悬空屏，将图片中的小皮靴提出来放在祁危脚下，“这就是升维。”
“维度有两个说法。最初的说法是一维点线；二维平面；三维空间。新说法是三年前祁夫妇定义的，一维是只有空壳的物品，比如口红；二维在一维的基础上多了自然运行系统，比如植物；三维则在两者之上多了意识。”
“升维计划，就是让意识从三维升上五维，脱离□□绝对自由，控制所有三维物质，包括机械人。所以组织的目标是让三区原生人再次居于主导地位。”
祁危：“也包括二维图片里的三维物品。孩他爸，你给我变碗酱香冷面吧。”
丁妤又害羞起来，红着脸提枪对准他，“抱歉，时间不多了。”
好。利用完就杀。太邪门了。
祁危抹掉脸上的口红，打算死得体面一点。
砰！一声枪响，祁危又被拽着穿过一大片废墟，直到一抹清瘦身影挡住去路。
废墟之上有月光，祁危仰望。
白月光风衣翻飞，提着冷枪杀来，祁危来不及躲闪，死前唯一一个念头是——命给你，但是先让我吃完最后一餐酱香冷面。
时间回溯，废墟重建，周围人声嘈杂，放着欢快小曲。
“小花今天不上学，铅笔画出蓝天白云，小鸟今天不上学，和树上小虫捉迷藏……”
祁危忍不住哼出来，片刻后忽然回神，看着眼前大舞台的红横幅，金色字体闪闪发光——第十八届毕业典礼。
他到底是死是活？
“祁先生。”幽幽声音从身旁传来，祁危扭头一看，生出抄拖鞋的冲动。
丁妤身体如水透明，幽灵似的坐在他身旁的大红软椅上，“组织需要你把c109拖上至少两个月，所以任务才刚刚开始。”
祁危摸着自己扎了一个小啾啾的短发，一身休闲装脚踩拖鞋，和周围穿正装的人格格不入，明显是睡晚了快迟到时匆忙爬来参加的。
这年他十八岁，正是高中毕业时。
三区发展九千年，实体院校淘汰，所有课程都在虚拟空间共享，老少皆可在家自学，自考学历，公平竞争，拼的是天赋。
但有条件的家庭还是给孩子报了虚拟教学班，祁危就是其中一个。他的老师是个爱热闹的中年男人，一结课就召集了全班学生来参加毕业典礼。
“所以现在怎么回事，”祁危四处望，“c109呢。”
丁妤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一个腿瘸男孩，“上个月你误入空间场，那是空间撕裂后连通了一区的结果。”
一区是神秘废墟和无边海域，没有人知道上面有什么。
祁危有幸捡回一条命，全靠那位高傲老哥。
“这次也是空间撕裂，但连通的是你以前的时空，这个现象叫空间回溯。空间回溯有限制，需要主人公和主场景融合，才能回到过去。所以我把你和c109引来了你们生活过的地方。”
“由此得知，你和c109以前是怎么见面的，现在还是怎么见面。”
话音落下，老师上台激情开麦：“同学们，我叫冯备，专业修理机械二十年，给你们展示我的机械飞车！”
……
冯备展示了一堆机械物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展示完毕，就是让人羞耻的自我介绍环节，轮到祁危时，冯老师眼镜片反光一瞬，“祁危，我记得你。七十八个课程中你缺了七十七个，剩下的一课还是我讲到和老婆一见钟情时你睡觉中途爬起来听的。”
全班哄笑。
“你上来，跟大家分享一下梦里都有什么。和机械人一见钟情还是精神粒子团聚方式。”没人问他愿不愿意，话筒已经塞到怀里。
好，男人你也很霸道嘛。
祁危按着这个世界的剧本走，上了台一言不发，目光始终盯着门口。
三。
冯备戳了戳他，“祁同学？”
二。
冯备：“祁同学不用紧张，门外没有丧尸。”
一。
钢铁大门轰然倒塌，扬起漫天尘埃。
一个高挑身影逆光踩在门板上，金属骨架闪出冷亮锐光，齐肩短发遮了小半张脸，目光停在祁危身上，微蓝信息流划过。
祁危将话筒塞回冯备手里，心说没有丧尸，但有机械人。
尖叫四起，周围学生惊疑不定地看着杀进来的c109，不确定要不要逃，因为对方看起来没有攻击意图。只是走向祁危，打开胸口的外层钢片掏出里面的麻绳，将祁危两手牢牢捆住。
在需要主人公发挥情节推动作用时，祁危没办法控制身体，只能照着以前的剧本愕然说：“同学，我没带钱，你换一个人绑？”
c109一言不发，将他捆出了毕业典礼。
丁妤目瞪口呆，手里的地瓜枪险些走火。
那天，虚拟空间爆出一条新闻——新型机械人暴力犯罪，劫持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拦车离开，期间破坏公共设施一百余件，目前已被治安人员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