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学后，卫辰还没有回来，好在因为曲昭的沉默，倒也没有人找她的麻烦，于是一个人去了饭堂就餐。
君兰书院的饭堂十分雅致，绿竹掩映，别有一番风韵。
她打了份最普通的饭食，坐在堂中用餐。里边的人形形色色，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时不时还能听到议论她的声音。曲昭低头不语，认真地吃着饭。
可刚吃了几口，就有人坐在了她的对面，是铃兰。
“曲昭，你猜我昨日去干什么了？”铃兰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曲昭眨了眨眼，“不知道，我昨日在酒楼等你许久，也不见你回来。”
“对不住啊。”铃兰面露歉意，“我昨日做了件好事，一不小心把你忘了。”
“做好事？”曲昭故作不知，“你做了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铃兰一副神秘的样子，想着等卫辰回来再同他说。继而又提起借钱的事情，“那银钱我暂时先欠着，等有了马上就还给你。”
曲昭点点头，也不在意，继续扒着饭。
突然外边一阵喧闹，继而一个少年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小铃兰，这么久不见，想我了没？”
正是昨日在街边遇到的那个少年，檀川。
此时他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架势，反而十分谦和地走到铃兰身边，蹲下身凑上前去。
“你干嘛离我这么近呀！”相比于檀川的热情，铃兰的态度更像是一盆凉水，她反感地推了檀川一把。檀川看似孱弱，却未动分毫，反而顺势拉铃兰入怀。
“呀，檀川，你疯了！”铃兰顿时涨红了脸，大声训斥道，“你要是这么羞辱我，我就咬舌自尽。”
“啧，没意思。”檀川撇撇嘴，倒是顺从地放开了铃兰，但下一刻就和铃兰挤在了一条凳子里。
“都说了不要离我这么近！”
“铃兰，我离开这么久，可都是为了给你找寻宝物啊。”檀川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嘴脸，指着自己手上的一道极细的粉色小疤说道，“你看为了从灵蟒嘴里抢到白玉珠，我都受伤了。”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白玉珠，献宝似地递到铃兰面前。珠子圆润通透，亮如白昼，刺得铃兰闭上了眼睛。
“檀川，你是故意来害我的是不是？”
“我给忘了。”檀川拿出帕子将白玉珠裹好，塞到铃兰手上，“这东西美容养颜效果极好，你收着吧。”
“我不会收的。”铃兰站起来，将白玉珠扔到了桌上。
见她这般，檀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这女人果然是有些不同的。刚入学时，就敢在大庭广众下说绝不会和别的女人一样喜欢上他，还说一定会靠自己的能力进入神殿。
那时正是檀川感到无比无聊的时候，恰好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纯净的人了。没有思索，檀川就派人邀请铃兰喝杯酒，没想到让卫辰英雄救美，捷足先登，这更激起了檀川的好胜心。
于是他送了铃兰女人最喜欢的珠宝首饰，美衣华裳，没想到还是被拒绝。好在他没有气馁，知道铃兰天赋值不高，又要外出除妖，就送了高级法宝牵机扇，刚开始她自然是拒绝的，可一番权衡下还是收下了法宝。
檀川笑了，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只是原本他应该志得意满，和铃兰再进一步的，可惜在那之后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没了丝毫兴致。
直到昨日。
收回思绪，檀川并没有理会桌上的白玉珠，只是看着桌上的菜皱了皱眉，“这些东西，能吃吗？”
说完不由分说就叫来几个人，撤掉了桌上的菜，上了一桌品相极佳的菜肴。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铃兰被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了，“我朋友还在吃饭呢。”
“吃啊，我不是重新上了菜了嘛！”檀川说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人呀。”铃兰说道，“我说过不喜欢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纠缠我了。”
檀川摇头，“不行，总有一日你会喜欢上我的。”
说完他站起了身，就要离开。
“把你的东西带走，我是不会收的。”见他这种态度，铃兰只感觉到厌恶。
“送出去的东西，我是不会拿回去的。你若是不要，就送给你朋友好了，我想她肯定愿意要的。”
檀川来去匆匆，全程都看着铃兰，连一个眼神也没舍得给曲昭。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铃兰瘪着嘴，几乎要哭出来，“在家里我也是有父母疼爱的，从来没受过什么苦，我一直以为到了这里一切都会变得更好。可是，这里的人不欢迎我，因为我的天赋和出身处处为难我，还有这个檀川，天天都缠着我，我……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了呀。”
铃兰絮絮叨叨地发泄着不满，曲昭坐在一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耐心地听着。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铃兰的心情好了不少，她有些不好意思，看见桌上的白玉珠正来回滚动，于是拿起白玉珠塞到了曲昭手上，“这东西你拿着吧，反正他也不会来讨要的。”
“给我？”曲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对啊，我不能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东西的，而且我真的不喜欢这些东西。”铃兰的眉头紧锁，“我见你喜欢穿华服，额间又有花钿点缀，一定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吧。将白玉珠研粉，的确是上好的补颜佳品，况且檀川也说了，可以送给你的。”
铃兰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直视着曲昭，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妥。
曲昭抿唇，的确，在刚刚认识的人眼里，她原应是这样的人，也只能是这样的人。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铃兰突然变得有些紧张，“是不是我哪里说话冒犯了你，对不起，我向来直来直去的，但我真的没什么坏心思的。”
“没有，我很喜欢。”曲昭只是迟疑片刻，就笑着将东西收下，“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不收。”
“你喜欢就好了。”铃兰放下心来，解释道，“其实我对这些东西都不在乎的，我只是想要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想要好好习剑，将来出人头地。”
她这话说的认真，曲昭却没有回应，只是笑着将手上的白玉珠来回把玩。
吃完饭后，曲昭回到了卧房，拿出了白玉珠。卧房有些昏暗，即使裹着帕子，还是能感受到白玉珠的夺目。
“你疯了不成？这白玉珠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你冒冒然地收下来，肯定会招致流言蜚语，到时候难堪的不仅是你，更会牵累卫辰。”玲珑蛰伏了这么久，看到曲昭这副蠢态，不由骂道。
“可你应该喜欢这样的东西的。”曲昭回答道。
“我是喜欢没错，但卫辰的东西可以收，别的男人的东西你怎么敢收？卫辰会认为我贪慕虚荣的。你真是个蠢货，模仿人也要有个限度，你以为这样的事情我会做吗？这样只会让卫辰厌恶。”玲珑驳斥道，“这样的东西纵使万金难求，权衡下来还是不值当的！”
“卫辰不会怀疑这个举动。”
“不会怀疑有什么用？你不是要他喜欢你吗？为什么做这样的事！你是不是在故意报复抹黑我，别犯傻了！曲昭，这也是你的身体，你就甘愿别人把脏水泼到你身上？”玲珑觉得曲昭有些舍本逐末，虽然两人是敌对关系，但至少共有一个身体。这样的行为，她无法容忍。
她这么歇斯底里的呐喊，回应她的只是曲昭的一声轻笑。
玲珑被这笑声吓得一激灵，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曲昭的逻辑。
曲昭似乎只是想变成她，至于做事有什么后果她完全不计较，所以也不会趋利避害。
她把自己当成了武器，一个劲地在往前冲。
可是这样又是为什么呢？没有理由的。
“曲昭，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恨我，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抹黑我可以得到快感？但你要想清楚，你努力伪装成我，是为了得到卫辰的爱。而你现在这样，只会让他厌恶你。”玲珑试图给曲昭分析利弊。
“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做？难道你不在乎卫辰了吗？”玲珑感到不理解。
“就是因为在乎，所以才要把他推开。”曲昭说道，“你说你的出现是为了攻略卫辰，卫辰的喜欢会影响攻略值，那如果他开始厌恶你呢？”
“你什么意思？”玲珑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如果攻略值消失，那你是不是也会消失？”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玲珑冷哼了好几声，觉得自己有种被蒙骗的感觉。她一直以为曲昭费尽心力的伪装，是为了取代她，没想到居然存了这个想法。
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少女，居然真的在想办法消灭她！她怎么敢的！
“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这样做就算把我消灭了，你自己的人生也被搞得一塌糊涂了，根本划不来的！”
“可是，有你在，我随时可能会消失。”曲昭的眼神逐渐坚定，“我讨厌这种感觉。”
“至于我的人生，只有把你彻底赶走，我才能重新掌握。”
“你凭什么这么做！卫辰爱的人是我，你凭什么剥夺我们俩相爱的权利！你真是太恶毒了，你要是这样随意乱来，必定会受到系统的惩罚。”因为愤怒，玲珑有些口不择言。
“系统？”曲昭皱眉。
“你……你说什么呢，你听错了吧。”玲珑有些心虚，然而下一秒又冷静下来，她嗤笑一声，“你说要让卫辰彻底厌恶你，你下得了这个狠心吗？我看你分明就爱惨了他！”
“等赶走了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曲昭说道。
“你确定赶走了我，卫辰还会对你如此吗？别做美梦了！”
听到这话，曲昭闭了闭眼睛，说道，“不试怎么知道。”
*
卫辰来看曲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踏着星光，脚步匆匆。看到曲昭安然无恙地坐着喝茶，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可看到她手边的白玉珠时，不禁想起了外边的风言风语，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试图理解曲昭。
“阿昭，你是不是收了旁人的东西？”卫辰问道。
“卫辰，你看这白玉珠真好看！”曲昭的笑意从眼底荡漾开来，“听说美容养颜最好了，等我赏玩几天，就把它磨成粉敷在我的额头，到时候伤疤一定会缓和很多的，你说好不好？”
卫辰一下子变得无话可说了起来。他曾经听父亲无意间提起过一嘴，说曲昭在枯萍受了很多苦，这伤疤从她进卫府之前就存在了。虽然具体的事情曲昭已经不记得了，但女子爱美是天性，他平日里也能感受到曲昭对伤疤的在意。
如今她这样说出来，卫辰却觉得松了口气，他放缓了语气，说道，“既然你喜欢，就留下来吧。檀川那里，我会另备礼物给他。”
曲昭的笑意微微有些凝滞，卫辰平日里对这种规矩最为在意，她这样越矩的如今却表现的轻描淡写。他对那个恶灵就那么在意吗？
“若是你喜欢这些东西，我可以为你去寻找。”卫辰继续温和地说道，“以后你有什么想要的，不妨先告诉我，无论多难，我都会为你找到的。”
“哈哈哈，听到没有！你的算盘落空了。”脑中响起玲珑疯狂的大笑，“你如今知道卫辰有多爱我了吧，就算知道我贪慕虚荣，他还是没有生我的气。可若这个人换作是你，你猜他还会是这个表现吗？”
卫辰还会是这个表现吗？
曲昭不敢细想。
只是看着那深情缱绻的眼神，曲昭感受到的不是幸福，而是深深的刺痛。
于是她索性垂眸，不语。
卫辰却以为她只是害羞，也不再提及此事，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道，“明日十五，是神殿开放的日子。”
“那我可以进去吗？”曲昭问道。
卫辰张了张口，脸色似有为难之色。
良久，他才斟酌着措辞说道，“神殿进入条件严苛，能够进入里边的学子不过八名，其余学子都只能在外观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好了，我就是去凑凑热闹，你还不知道嘛！”曲昭不在意地说道。
卫辰紧张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到了明日，各位长老也会出席，届时肯定是很热闹的。到时候你先跟着我，不要随意走动。”
曲昭点点头，不由开始向往神殿的样子。作为君兰最崇高的地方，神殿无疑是无数年轻人追求的殿堂，它象征着自由与希望。
曲昭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