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因为淋了很久的雨，曲昭的伤变得更加严重了，她发起了高烧。而且恶灵没有消失，她在曲昭的身体里隐藏了起来。
她的脑袋混混沌沌，感觉自己又置身于充满迷雾的旷野之中，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那是曲昭被困在身体里，灵魂被禁锢的地方。看不到光亮，看不到希望，只感觉得无边的恐惧。她只能时时刻刻地修炼，防止自己疯掉。
这一次，也不例外。那本卫伯教给她的剑招早已练得滚瓜烂熟，她腾空而起，在迷雾中划出一个凌厉的剑招。
突然间，一轮巨大的太阳在迷雾中升腾而起，照亮了整个旷野，它赶走了阴霾，照亮了在曲昭的整个世界。曲昭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太阳的热度越来越烈，里边的土壤渐渐变得干涸，她觉得自己的嗓子开始冒烟，连手都要皲裂开来，她尽力地挣扎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化成飞烟。
然后嘴边突然就被喂了甘霖，曲昭贪婪地吮吸着。
“这孩子，真可怜劲儿的。”
曲昭睁开了眼睛，看到二夫人坐在她的身旁，满眼含泪地看着她。
“阿昭，你终于醒了。要是你再不醒，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二夫人拿起帕子擦了擦曲昭额间的细汗，“那个孽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神殿那个位子，当然是属于你的了，她竟然妄想和你争夺，还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曲昭头疼欲裂，但她还是坐了起来，强撑着精神听二夫人说话。
“其实这也不干二夫人的事，是子妍小姐不理解二夫人的心。”灵灵站在一旁，帮腔道，“这些年，二夫人对我家小姐怎么样，奴婢还是知道的。一码事归一码，我家小姐也从来没有怪过二夫人。”
曲昭扫了灵灵一眼，见她手腕上多了个碧绿通透的镯子，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话是这样说，可我到底心里不安哪。”二夫人摸了摸曲昭的头发，慈爱地说道，“阿昭，你自小就在卫府，可以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早就把你当成了亲生女儿看待。你和子妍闹成如今这个样子，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二夫人，你言重了。”曲昭声音沙哑地说道。
“阿昭，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二夫人叹了口气，“是我没有教好子妍，不过这几天少主给她的惩罚，我都是严格执行的。虽然惩罚不重，但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也算是颜面尽失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群人拿着华美的衣裳首饰和上好胭脂香粉走了进来。
“这些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都是卫城最好的东西。”二夫人说着拉起了曲昭的手，言辞恳切地说道，“阿昭，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给你妹妹一次机会吧。”
灵灵看着这么多好东西，眼睛都亮了。这些年，二夫人隔三差五就会送东西来。小姐虽然和卫子妍有仇，但对二夫人在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所以当二夫人拿了礼物给她，让她帮忙说几句好话的时候，灵灵二话不说就应了。
这次，卫子妍也算受到了惩罚，事情也算过去了。二夫人又送来这么多礼物，小姐自然不会推拒。
“是啊，小姐，奴婢在外边也看见了，子妍小姐哭得可凄惨了。”灵灵说道，“她已经认识到错误，再也不敢犯了，你就原谅她吧。”
“这些都是她该受着的。”二夫人又说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能求得你的原谅。”
曲昭咳嗽了几声，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从没见过二夫人这般伏低做小。在她的印象里，二夫人对自己的女儿向来如珠似宝，凡是卫子妍想要的，就没有不应的。
如今卫子妍受了这么大的折辱，她居然还跑来和她道歉？
况且这件事虽然卫子妍是有错，但她已经受到了惩罚，就算是卫伯在这里，也不能再说什么，为什么执意要求她的原谅？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我没有怪她。”曲昭垂眸道，“二夫人不必如此。”
“这样就最好了。”二夫人闻言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人，那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二夫人，我送送你吧。”灵灵立马站了起来。
待送走二夫人，灵灵喜滋滋地回来，“小姐，你看这么多漂亮衣服，够你穿好久了。还有上次的，我都给你先保管起来，等你伤好了，就能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了。”
曲昭闻言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想着二夫人的行为，慢慢又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二夫人每日都来看她，嘘寒问暖不说，而且每次都带来了昂贵的东西。
这般进行了七日，全府上下都开始传曲昭和卫子妍和好如初的消息，然后事情进入了正题。
二夫人邀请曲昭去寺庙还愿，说是前几天因为这件事日夜难安，就去求了佛祖，没想到事情果然进展的很顺利，故而一定要去还愿。
曲昭没有反对。
翌日清晨，一行人就出发前往。二夫人牵着曲昭的手走在前边，卫子妍则孤零零地走在后头。
“二夫人对曲昭可真好啊，简直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二夫人为人和气，又送了这么多礼物，感情能不好吗？你没看到每日有多少好东西送出去啊。今日曲昭穿的那件衣裳，可是月磷纱制成的，听说在夜晚走动会更显婀娜呢。当初子妍小姐求了好久，二夫人还不是给了曲昭。”
“要是有人每天送我那么多好东西，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不过这次去的松光寺有点偏僻啊，去那里有条小道最近好像不太安全啊，为什么不去大点的寺庙呢。”
“哎呀，松光寺虽然小，但灵验呀！再说心诚则灵，你不跋山涉水地去供奉，怎么能求得保佑呢。”
“说的也是啊，在卫城应该也没有人敢打卫府的主意吧，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我真是瞎操心了。”
“子妍小姐看着也挺可怜的，如果不是少主执意如此，说不定去神殿的就是她了呢。那可是神殿啊，多少人梦寐以求，还是有些人的命好啊。”
“胡说什么呢！也不怕被人听见，曲昭可是少主的眼珠子，得罪了她，你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就是，况且少主的做法也是合规矩的，你就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不就随便说说嘛……”
在一众人的议论声中，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因为二夫人的有意安排，曲昭和卫子妍坐在了同一辆马车里。
刚开始两人只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马车行驶到后半路程，卫子妍突然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你今日穿得挺隆重啊。果然是被人呵护的花儿啊，受了点伤就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关心，和我就不一样了。”
卫子妍今日穿着甚是低调，态度也和往常不同，全然没有了那一日的嚣张跋扈，显得有些落寞。
“你的伤好些了吗？”曲昭突然问道。
“那点小伤，早就好了。”卫子妍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多日，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伤势的人。”
“怎么会？二夫人很关心你的。”曲昭有些惊讶。
“关心我？”卫子妍撇了撇嘴，“因为这件事，我丢尽了脸面，她怕是再也不会理我了。也罢，我算看清楚了，什么卫府的小姐，说起来我也只是卫府的奴仆。我母亲平日里说是关心我，但遇到大事，她只会站在家主那边。”
曲昭抿着唇，没有说话。
卫子妍看了曲昭一眼，良久，似乎鼓足了勇气，说道，“斗了这么久，我认输了。以后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你在向我道歉？”曲昭微微瞪大了双眼，半晌摇头，“这可不像你。”
“那我能怎么办呢？”听到这话，卫子妍像是瞬间崩溃，连声音都带着点哭腔，“我母亲说了，要是我不向你道歉，她以后就不认我了。她安排我们坐在一起，就是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了。”
卫子妍低垂着双眸，看起来有些无助。
“我就是冲动了些，没什么恶意的。曲昭，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你就看在过去的份上，原谅我吧。”
曲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还记得那年我们的决斗吗？”
卫子妍愣了一下，有些迷茫地看着曲昭。
“十岁那年，你不满卫辰对我好，私底下将我骗出来，说要跟我决斗，还说如果我输了，就要我彻底离开。”曲昭耐心解释道。
听到这话，卫子妍恍然大悟，“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罢了，我记得后来少主出现把你带走了，还严厉警告我不准接近你呢。”
“唉，那时候我刚觉醒了天赋，有些不可一世。说起来如果那时候我们没有“决斗”，可能关系也不会变得那么僵吧。”
想起过往，卫子妍的脸上多了些笑意。那时的她也算意气风发，觉醒了乙等偏上的天赋，在家族里，也算是有了地位。不过碍于她的身份，很多人不敢和她对打，于是她就盯上了没日没夜练剑的曲昭。
曲昭刚来的时候，母亲忙于整理府内杂事，她就住在了外祖家。等她回来的时候，见堂哥经常跑去看曲昭，还以为曲昭是个天赋不错的人，又那么勤奋，实力肯定差不了。
后来才发现她居然是个废材！
“其实我未必会输给你的。”曲昭突然出声，打断了卫子妍的思绪。
“什么？”卫子妍觉得有些好笑，她抬起头，刚想要说话，却看见了曲昭认真的眼神。
“松光寺到了，小姐们请下车吧。”外头传来嬷嬷响亮的声音。
曲昭微微起身，撩开前边的帘布，抬脚就要往下却又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卫子妍一眼，说道，“其实我没有怪你。”
她的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卫子妍坐在车内，看着前方宝蓝色的轿帘晃动了几下，随即归于平静。半晌，她那有些愕然的脸化作一丝冷笑，她抬手捏了捏手边的鞭子，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