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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盛夏疯跑过眠安 > 眠安

眠安

  一切端倪显露在8年前。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讲台上的小雏菊随风摇荡,夏天从树的脉搏中倾泄而下。

  我缩坐在楼梯间,初夏将地上的影子拖着老长老长,往上走一层楼就能看到来来往往喧闹的学生,他们有的搬着桌子,有的在走廊里疯跑,隐隐约约我能听见一群女生在那尖叫。

  “听说宋眠安要被调来我们班。”

  “放屁,他重点班的来我们班干嘛?”

  “他真的要来,我听见他在和学校交涉。”

  整个走廊里的人都聚过来了:“他是又犯什么事了么?”

  “没有,他是自动请降的。”

  全校第一的宋眠安居然自动请降到普通班?

  我听见有人尖着嗓子问:“他是疯了吧?这种事学校能同意?”

  学校为了升学率对重点班采取每半个学期一次淘汰制,而我是这次唯一一个被降到普通班的重点班学生。

  我抱着膝盖,夏建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夏轲,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盯着脚下的那片叶子,否认。

  “没有为什么考这么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夏轲。”

  很显然夏建国不信,他很少信我,他只信他妈。

  明远是南方的一座小城市,人口众多,经济很不发达,而我出生在这座城市下的一个小县城里的某个乡下。

  我爸他妈一共生了九个孩子,我爸夏建国排行老三,在我上面有7个堂姐,我是我们家族的长孙。

  我7个姐姐都不太会读书,基本混完初中就出去工作了,我是我们家歪脖子树里唯一一个看上去还挺像会读书这回事的,所以从小寄托着父辈们考上大学光宗耀祖的梦想。

  嗯,那个大学叫清北。

  无数次我想说——去你md!

  此刻就算隔着八百公里的距离我也能从电话声音里读出夏建国的神情,他的世界就像是快要塌了。

  破碎,可怜,痛心疾首。

  我被从他世界里掉落的砖瓦砸得踹不过气来。

  我很想告诉夏建国这所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学霸。

  这个鬼地方经济落后归落后,明远一中的教学水平却是全省出了名的好,很多外市的学生挤破头也要往这里钻,能进明远一中的都算是学霸,像我这种只靠勤能补拙的歪脖子树怎么追都追不上站在我头顶的那些天赋异禀。

  夏建国对成绩好的概念只有第一名,他不管你在哪个学校周围又是怎样的同学。

  我自从来到明远一中以后再也没有考过全校第一了,快一年了夏建国还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我拨弄着地上的叶子,父子俩一时无言。

  过了许久夏建国问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考上清北?”

  又来了!

  考清北不是学吃饭,我不知道怎么跟夏建国说,我怕我直接跟他说考清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他又拿那种可怜兮兮的满脸写着“我省吃俭用掏光所有家底你就这”的眼神看着我。

  每次他那样看着我,我都恨不得我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上。

  又是一阵无言。

  夏建国痛苦地说:“夏轲,你大伯二伯没有生儿子,他们恨死了我们家,更恨不得你过得不好知道吗?我这么辛苦供你读书,你一定要给我们家争气,别让他们幸灾乐祸.......”

  我挂了电话坐在台阶上发呆。

  家长里短,真他妈烦!

  脚下的叶子湿了大半,我捡了一根小树杈反反复复地去戳它,不一会儿那叶子就被戳得个稀巴烂,就像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我自进入明远一中以来,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上早自习最后一个下晚自习。

  今天很早我就来找新班级了,那时候楼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五点多天还刚刚亮。

  由于我的名字就贴在班级的第一位,找起来还算容易,我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那个座位有一个抽屉是空的,我想那大概就是顶替我去到重点班的学生吧。

  现在刚刚入夏,还没到5月份,早上其实挺凉,尤其当班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白炽灯把教室衬的一片清冷,和夏建国的这通电话打了太久,我回到文(2)班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我能感觉到有不少人偷偷打量我,他们在窃窃私语,我听见他们讨论:“他就是从重点班下来的夏轲?”

  我红着脸拿出书和笔。

  早上第一节课是历史课,他是我们的班主任,名叫李秋华,是一个地中海,挺健谈的中年人,课间时间他翘着二郎腿坐在讲台上喝茶。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扒在玻璃窗上的一排排人头,打趣说:“你们都是来看我的吗?”

  那些女生甚至看都没看李秋华一眼,有些大胆的直接对着玻璃大喊夏轲。

  我们文科班一共有俩棵草,一个宋眠安,一个我。

  从初中开始就不停有女生往我的抽屉里塞情书和各种小零食,有的还特意跑去我家门口蹲我,所以夏建国总担心我谈恋爱,只要我考得不好大伯二伯就看戏似的在夏建国面前吹耳旁风说我早恋了。

  我奶也这么说!

  夏建国这人激不得,一激他就暴跳如雷,好几次他把我锁在房间里跟我谈话,他说我让他丢尽了脸。

  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瞳孔放大,无比震惊,原来父子间情感破裂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沉默地看着他,他悲恸地看着我,就像我做了多么道德沦丧的事情一样。

  后来他每看我一次成绩排名就要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最让我难受的是他总是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神情说出这些伤人的话。

  有时候我恨不得他能抽我一顿,或者拿着刀直接砍我,这样我还能跳起来和他打一架。

  他那样可怜兮兮的,我跳不起来,我只能像个鸵鸟一样乖乖受着。

  没人知道,他每次这么说时我都想跳楼。

  李秋华和颜悦色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同学们,谁能说出西安都有哪些历史文化名人啊?”

  “我知道,孔子。”

  李秋华:“还有吗?”

  “孟子,诸葛亮。”

  “颜真卿。”

  “杜牧。”

  同学们踊跃发言。

  虽是普通班,但课堂气氛还是很好的,文(1)班现在有50名学生,也就是说想回重点班只要考进全校前50名就可以了。

  我现在排名第51,我再努力点考回去,这样夏建国应该就能消停一点了吧。

  眠安踢开教室门大摇大摆走进来时课已经上了一大半。

  教室里被惊得鸦片无声,过了几秒,我听见女生们发出尖叫。

  就连男生都被惊艳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长得也太他妈帅了,比夏轲还要帅!”

  我低头转着笔默默温习本节重点,余光中扫到俩条修长的腿在后排一个靠窗的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经过的时候散发着淡淡的菊花香,接着那股味道渐渐地转化为香草的味道。

  李秋华叫住眠安。

  如果换做别的同学,李秋华不一定能认识,但他是宋眠安,文科班的no.1,准清北的苗子。

  眠安像是没听见一样。

  我听见到他踢了踢课桌,大概过了十几秒吧,我听见有人开始掏抽屉里的书,没过一会儿,眠安踢开椅子,坐了下来,

  眠安性格冷,想要焐热他很难,他走在哪都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当他面无表情命令一个人的时候总叫人汗毛立起,除掉成绩好这一点,他哪哪都像是一个社会混子。

  众目睽睽下他将脚搁上课桌,看架势像是打算闭目养神。

  李秋华请来年级主任,后面跟着重点班的班主任。

  看样子,他是私自跑来的普通班。

  我瞥见我原来的班主任想要上前拉他,却被他胳膊一晃躲开了。

  教室内的气氛陷入了冰点。

  我始终低着头,手上转着笔,保持着认真看书的姿势。

  余光中,搁在课桌上的那双大长腿腿换了个方向交叉,椅子上的人慵懒地往下滑了几分。

  目中无人,是眠安一贯的风格。

  原班主任气惨了,他颤抖着说:“你这是自甘堕落!”

  谁都知道环境能改变人,所以有重点班和普通班之分。

  我听见眠安慵懒地说:“子非吾焉知吾之乐?”

  每个字的尾音都粘在一起,打着气泡。

  班主任问:“你不想考清北了?”

  眠安:“不想,那儿没什么了不起的。”

  “撕”——

  我的笔尖在课本上戳出了一个洞。

  班主任被气得够呛,他指着眠安大骂:“行,不想考是吧?那你来学校干嘛?重点班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今天你要是不回去,以后我的重点班不会再要你。”

  眠安被校长叫出去了。

  隐隐约约我能听见原班主任咆哮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教室的门半掩着,我能听见来来往往好多个老师,最后十几名教师拗不过一个眠安。

  课间,天花板上吊着的绿萝垂直下来,在头顶轻轻晃荡。

  我放下笔转身看了一眼趴在身旁睡觉的男生,阳光洒在他粗硬的发梢上,像羊脂玉一般的手臂竖放在桌子上,他枕着它正对着我,鸦羽般的睫毛微微翘着,缱绻至极。

  夏天真好啊,眠安。

  我偷偷环顾四周,发现有几个女生正朝我们这边看,立马紧张地移过头,转起桌上的圆珠笔,佯装在看书。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眠安。

  他说:“你怎么不继续看了?”

  靠,装睡啊!

  我的心脏突突突地跳。

  我拿着笔在下一节课重点上划了一个波浪线,假装泰然自若:“没看你。”

  眠安:“那你刚才在看谁?”

  我扭头,看见眠安枕在半条胳膊上,眯着眼朝我这边笑。

  我浑身一震,垂眸,紧张地随手指了一处。

  眠安趴在桌子上笑得捶胸顿足。

  手机再次传来他的信息:“偷看女孩?”

  我顺着我刚才随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正好坐着一个蛮漂亮的女同学,长腿、细腰。

  我将手藏在桌子底下,回复他:“我是在看女孩啊,怎么你不看?”

  他:“我不看。”

  我抿嘴,是啊,他坐在云端高高在上惯了,偷看女生这种屌丝的事他不削。

  我问他在重点班呆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跑来普通班,他说他昨晚夜观星象为自己算了一卦,卦象里说他命里和1班相克。

  他又在扯鬼。

  我低头下打字:“那么多普通班,为什么偏偏要来这个班?”

  白色的窗帘被风掀起一大片,裹着他,他打着哈欠重重地栽倒在课桌上。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那得看这里有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