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时藏楸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
又梦到那个内容了。
脑海里面一片混乱，他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将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拔下来，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十分大大咧咧的男声：“老时，出来打球啊！这大好的天气，就等你了。”
通话对面一直说个不停，时藏楸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还在想醒来之前的梦境，呼吸渐渐缓了下来，梦里的内容却怎么都忘不掉。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了，每一次的内容都一模一样，结局也都一模一样，他只能像旁观者一样默默看着事情走向无法挽回的结局。
蒋庭对着手机说了大半天，意识到时藏楸一直没有回复，开始呼唤大法：“老时，老时，楸楸啊，听到快回复。”
时藏楸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你刚才说什么？”
电话那头无语了一会：“我说，今天天气这么好，咱们打球去哇。再不出来玩我们都要开学啦！我大学报到还得提前去呢，这没几天能聚聚的了。”
时藏楸刚考完高考，现在正处于高三最漫长的暑假里。
打电话来的是时藏楸的好哥们，蒋庭。这人爱热闹，刚高考完的时候，就以再不出来浪就没有机会了为理由，天天攒局喊人出来玩。
起初时藏楸还会给面子，蒋庭的大学报在外地，开学以后很难再见面。
聚得多了人也懒了，出去玩的频率降低了许多。现在离大学报到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时藏楸没想到蒋庭又开始攒局了。
“......就在你家附近，那个体育公园，那边还新开了一家烧烤摊，据说评价不错，打完以后咱们还可以去吃一顿。”
时藏楸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他现在也急需换个环境醒醒神。
挂了电话以后，他重新躺回床上，梦里内容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时藏楸的睡眠质量很好，很少会做梦。从几个月前开始，他就在断断续续地一直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主角并不是自己，甚至自己几乎都没有出现过。可这个梦却不能说跟他没有关系。
梦里的主角时藏楸认识，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说是十分熟悉了。
是他的老竞争对手了。
贺云灯。
高中择校的时候，时藏楸图离家近好休息，在实验中学和华安中学之间选择了实验中学。他学习成绩极好，大小竞赛全都有他的身影。偏偏有一个跟他同年龄级别的男生，每次都会跟他竞争第一名。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华安中学的贺云灯。
从高一开始，两人就被拿出来各种对比。不说参加竞赛，就连平常学习的时候，老师也都经常提起来贺云灯的名字做对比。
起初时藏楸以为是因为听了三年，听人念叨多了贺云灯这个名字，才会在梦里也会梦见他。
梦到贺云灯跟他上了同一所大学，都是清北大学。两人又成了各种比赛的竞争对手。不同的是，时藏楸和高中一样，认真学习准备竞赛。而贺云灯上了大学以后，本来一样都在学习和竞赛，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谈起了恋爱，他还变成了恋爱脑！不仅学业一塌糊涂，梦境的最后还因为那个人家毁人亡，年轻殒命。
在梦里的时候，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就是真实。但他每次都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路人的视角，默默地在周围的人的议论声中，听见关于贺云灯的每一件事情发生，直到贺云灯身死殒命。
至于那个跟贺云灯谈恋爱，又害得他落得那么凄惨地步的人是谁，时藏楸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人就好像被朦朦胧胧的白雾遮住了一样。
时藏楸每次醒来后，往往需要反应许久。这次也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才起身换衣服。
“没关系的，”他跟自己说：“那只是一个梦而已，而且现实已经跟梦里的情景不一样了。”
他现在已经跟贺云灯有了联系，之后就不会变成陌生人或者旁观者。
如果梦境的内容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了，他还可以进行干预，总不至于让贺云灯落得跟梦境一样凄惨的结局。
换好衣服到篮球场的时候，蒋庭他们已经打了有一会了。
时藏楸没有马上下场，而是漫不经心地在旁边看了一会。
现在还是盛夏，太阳正热。
篮球场周围的围挡旁边，依旧有一些小姑娘扎堆聚在一起，神情激动又克制着音量地在议论着什么。顺着目光看过去，正是蒋庭他们现在在打球的这些人。
时藏楸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蒋庭把地点选在这里可不是单纯为了打球。
时藏楸打球的兴致不高，本来也只想出来透透气，没有急着上场，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他们打。
蒋庭眼尖，大概是说了什么，几个人都停了下来，看着蒋庭往他这扔球。时藏楸伸手拦住蒋庭斜扔过来的篮球，原地拍了几下，随手一头就是一个空心入篮的三分球。
球场外的姑娘们尖叫声更大了。时藏楸没有注意到，自他出现后，旁边聚成一团讨论的女生们目光都或隐晦或明显地落在了他的身上，神情都更加激动了几分。
他随意活动了一下身体，朝蒋庭几人走去。
蒋庭看着时藏楸走过来，也不急着打球了：“我这一个月叫了你那么多回，你才出来这一次。这也就算了，看看你一来，原来那些看我的女生通通都只顾着看你了。亏我还特意选的体育公园，出门前还仔细打扮了好久，你来以后好家伙，都没有看我的了！还得是我们楸楸啊。”
时藏楸已经习惯了蒋庭每次都给自己加戏：“那我走？”
边说着边做出转身要走的动作，刚转了个身就被蒋庭拉住了：“走什么，不是都说好了吗，出来聚一聚，打完球再去吃个饭。”
时藏楸身高腿长，运动能力很强。曾经还被邀请加入市篮球队，但篮球只是时藏楸的爱好之一，最终并没有加入篮球队。即便如此，这场哪怕只是娱乐性质的球赛，也好看的不得了。
只要他拿到球，就必定能投中一个利落漂亮的三分球。
一场球打下来，时藏楸心里憋着的气散了不少。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注意过球场外的女生，回家换衣服的路上，被拦着询问联系方式的时候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他站在原地，离女生隔着一段距离。安静的听完女生磕磕巴巴地询问，眨了眨眼，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啊，出来打球没带手机，加不了好友。”
语气自然温柔，笑容爽朗真诚，女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躲掉了。
蒋庭大老远看到这一幕，长吁短叹连连假哭：“真是不能比啊不能比，老时在路上随便走走都有女生红着脸要联系方式。我认认真真打扮半天才出门，就没一个女生来加我好友的。”
旁边有人笑道：“你跟老时比？就他那颜值，你有你也随便浪。虽说老时对自己的样貌没有一个正确的ac数，但他平常这么注意个人形象，讲卫生，还懂得守男德，我要是个女生，我也选老时。”
打了一场球，又冲了一顿澡，身上清爽了不少后，时藏楸才拿出来手机，点开微信聊天框，对着输入框打字：“听说你保送的是清北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对面并没有马上回复。
时藏楸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是想说，要是的话，那咱俩大学就一个学校了，到时候报道咱俩一起去啊？”
又等了一会，确定不能马上收到回复，时藏楸打开消息提示音，将手机揣兜里，先去跟蒋庭他们吃饭了。
蒋庭点的单，照顾到了大家的口味，又有人起哄要喝酒，于是个人点个人想喝和的饮品。
时藏楸点的可乐，后来手里又被塞了罐啤酒。
等餐的时候，蒋庭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没想到话锋一转，来到了时藏楸身上：“楸楸啊，你知道你老对手，华安中学那个贺云灯，他要上哪所大学吗？”
时藏楸顿了一下：“怎么了？”
蒋庭不用别人问就主动说了出来：“还得是我蒋庭消息灵通啊，要不然你不知道，都不能提前做好准备。”
“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他跟你一样，也保送的是清北大学，录取通知书都寄来了！这要我说啊，你俩也真是绝了，高中都竞争三年了，还没有分出个胜负来，高考的成绩还都能是一样的，我估计啊，也就咱们省一下能出两个高考理科状元了。”
起初时藏楸还有点紧张，听到后面，他放下心来：“正常啊，他那个成绩如果不保送就说不过去了。”
心里想的却是，蒋庭的消息应该是错不了的，这样的话新生报道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一起去了。可以顺理成章地跟贺云灯一起，更方便暗中观察。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时藏楸划开看了一眼。
被备注为一个云的图案的联系人回复的消息十分简短。
【是清北。】
【怎么了？】
总共两条消息，六个字，两个字符。
时藏楸看了三遍。
还是蒋庭说完没有得到回复，探过头来疑惑：“老时你看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他才匆忙将手机熄屏，咳嗽了一声：“没什么。”
蒋庭的八卦小雷达十分精准：“不对，肯定有事。孩子大了，管不了了，有小心思也不跟爸爸说了。快说你背着爸爸做了什么？”
时藏楸收起手机笑骂：“得寸进尺了啊。”
蒋庭笑笑，继续说着：“不过你俩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吧？高中在各个竞赛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上了大学起码都是咱们省理科状元，肯定不会被外人欺负了去。”
时藏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想说什么？”
蒋庭正站在时藏楸的椅子后面，背着光，烧烤店外暖黄色的灯光像是给他打了一层光边，语气里都带着慈爱：“你们都是理科生，大学竞赛又那么多，没准还真能又在什么比赛里遇上。大学，就是你们一决胜负的时候了！你可是咱们实验中学的荣耀，一定要干净漂亮地赢过他贺云灯！”
时藏楸：......
时藏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从之前他就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老师和同学朋友都觉得他跟贺云灯是仿佛宿敌般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的死对头关系。
明明他们参加的只是学科竞赛，赛前大家还都喊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结果到了场下，这好家伙，怎么个个都觉得他们必须得分出来个第一第二呢？
他觉得贺云灯也很厉害啊，有这么一个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自己可以在那么多竞赛里跟他较量，其实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时藏楸说：“怎么我们俩就不能成为好兄弟了吗？非得是什么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宿敌剧本？”
蒋庭一拍椅背，被逗笑了：“什么？好兄弟？楸楸你是认真的吗？就你，跟贺云灯争了三年第一，现在说来咱俩做兄弟吧？你自己听听这话，它靠谱吗？”
时藏楸觉得应该还挺靠谱的，毕竟之前他就跟贺云灯加上好友了，两人偶尔还能聊个天。
而且看起来贺云灯也没有觉得他讨厌的样子，对他的态度也很正常，时藏楸想，他们两个人还是很有可能成为好兄弟的。
别人不信就算了，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吃完烧烤，时藏楸拒绝了蒋庭去续摊的提议，一个人慢悠悠地回家。
中途他又拿出来手机看了一眼，聊天还停留在之前的内容上。
时藏楸：【听说你保送的是清北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贺云灯：【是清北。】
贺云灯：【怎么了？】
时藏楸想了想，打字：“没，这不想着咱俩也算熟人了，又上的同一个大学，正好顺路嘛。你要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
这次消息回复的很快，时藏楸估计着，可能到了贺云灯要休息的时间了：“没事，可以一起。”
确定下来时间和地点，时藏楸放心地长舒一口气。
这样的话，起码报道的时候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倒不是时藏楸迷信，只是在蒋庭之前，他就梦到贺云灯会上清北大学。并且他之前确认过一次，证实了梦境的真实性，时藏楸这才正视起了那个梦境的内容。
贺云灯这种对小动物都十分温柔的人，不应该是那种结局。
他明明有大好的前途和光明的未来，不应该因为一个渣男就落得这种下场。
而且他总觉得，他认知里的贺云灯，冷静理智，温柔从容，不应该会有梦里那种恋爱脑的情形。
他不想也不愿意看见贺云灯是那种结局。
所以他想，不管他经常梦到的那些情景是不是真的，只要他都跟贺云灯一起行动，平常再多多注意一下，应该就可以帮他改变梦里的结局。
当然，时藏楸还做了另外的准备。不过那要等关系再熟络一点才可以进行。